第32章 特別的
商量結束, 大家起身四散,虞輕輕先回了房,等了一會兒, 注意着其他人的動靜。
聞遠渡依然沒有到樓上他的房間去,大門打開, 又傳來關門聲, 然後變得一片寂靜。
聞遠渡出去了, 他今晚果然不在這裏住。意識到這個結果後, 虞輕輕把頭埋在枕頭裏,想到他以後也不會住在她對門,感覺壓力都小了些。
她終于有時間再拿出手機, 但看來看去, 聞遠宵的聊天頁面依然是空白的,他始終沒有回複。虞輕輕盯着他暗色的頭像走了神, 等思緒被拉回來,手下已經給他發了兩條信息。
虞輕輕:【你絕對想不到今天發生了什麽!雖然……額, 但總體而言我很滿意】
虞輕輕:【要是你能來就好了,第一時間就能告訴你】
要是你能來……
要是……
她躺倒在柔軟的床墊上,思緒躍到了天上星河中,一時間身輕如燕, 曼妙的星雲皆在她的指尖。她飛快往前而去,躍過了無數個驚鴻一瞥的時間, 不求目的是什麽, 往前走就對了。
回眸之際,感覺左手握住了什麽, 近得就在自己身邊, 恍惚間她對上了聞遠宵的雙眼。他又戴上了黑色的口罩, 劉海被風吹起,擋不住他明亮的眼睛。
一半星辰在天上,另一半星辰皆彙聚于他的眼中。
他笑了,星星也跟着笑了,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頭頂有暖融融的觸感,如熱流往下彙到四肢百骸。
“遠宵……”
“遠宵!”
虞輕輕抓住他的手,笑得找不到東西南北,獻寶一樣和他說:“你看,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手指摸到口袋裏,卻被尖尖的硬毛刺了一下,虞輕輕詫異地往下看,只見自己白淨的手心躺着一只碩大的黑蜘蛛。
黑蜘蛛哧溜一下活了,八條長腿沿着她的手腕手臂往上爬,虞輕輕尖叫一聲猛地甩開手。
甩掉了一只也無濟于事,更多的蜘蛛都從她的口袋裏爬出來,一群又一群,源源不斷往外湧現,她的口袋簡直成了蜘蛛的巢穴!
虞輕輕身體抖然痙攣,她猛然睜開眼睛,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等到思緒回籠,後知後覺一切是夢。
是夢!還好是夢!虞輕輕看向窗外已經大亮的天空,幹澀的咽了咽口水,心裏毛毛的感覺揮之不去。
在歡鎮做任務的第二天,要和聞遠渡一起行動的第二天,開始了。
前往歡鎮做任務的車上,虞輕輕和眼前不遠的攝像頭大眼瞪小眼,車裏的沉默過于持久,坐什麽姿勢都不對勁。
虞輕輕拿眼偷偷瞟向身旁的人,現在她是領隊,應該肩負起領隊的擔當才是。接下來他們還要朝夕相處好多天,她大人有大量,先遞個臺階也沒什麽。
況且當初借了聞遠渡的名發通稿,她還保證以後會向着聞遠渡,不能葉公好龍,只是說說而已。
昨天的事都歸昨天,虞輕輕努力把所有不好的印象和感覺都抛到腦後,然後努力地找着話題。
虞輕輕:“對了,那個別墅的改造方案,你覺得還有哪裏需要修改嗎?如果有的話……”趁現在沒有施工,還可以改改。
聞遠渡聞言看向她,直接道:“沒有。”
“沒有?”她表情過于意外,聞遠渡定定看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你以為我投的不贊成票?”
虞輕輕表情有些讪讪的。她好奇過投不贊成票的人是誰,也想過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聞遠渡。
聞遠渡的臉色硬邦邦的:“我不喜歡尤南的方案。”
噢。虞輕輕小雞啄米般點頭,不知為什麽,心裏悄悄松了口氣。
昨天的事過去就過去了,看來他也不是記仇的人……吧。
虞輕輕很快又忙得腳不沾地了。要做日常任務的同時,領隊的身份還讓她多了個“當媽媽”的責任。
她每天要花大量時間和專業設計師溝通調整別墅的改造方案,面對一堆看不懂的圖紙硬啃;其他人遇到什麽問題,她要跟着着急到處救場;臨時苦力,啊不,臨時嘉賓來到的時候還要幫着接待,分配他們做任務;晚上要清點當天所有人賺取的道具數量,規劃第二天要做多少個任務才能達标……
以至于那幾天的日常直播裏,關于虞輕輕的留言都是:
【虞輕輕又消失了[笑哭]】
【輕輕呢輕輕呢輕輕呢,我那麽大一個輕輕呢】
【她好努力啊,甘拜下風】
【嗚嗚嗚我們輕輕真是美強慘小公主,入股不虧!】
因為忙得倒頭就睡,虞輕輕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所以當她從桌子上擡起頭來,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看到聞遠渡坐就在她眼前,拿着圖紙看得認真的時候,真的以為她在做夢。
一時間聯想到了可怕的蜘蛛夢,虞輕輕的手臂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見她醒來之後表情很不好看,聞遠渡察覺到了。還頗為奇怪地專門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虞輕輕徹底醒了,不是夢不是夢!她忙把桌上散落的圖紙收攏整齊,揉了揉因為枕在胳膊上半邊臉發紅的印子,環顧了一圈周圍:“咳咳,其他人呢?”
“他們做完任務,去花田裏玩了。”屋外陽光正好,空氣微涼,正是室外活動的好時候。聞遠渡的目光從圖紙上移開,看向虞輕輕,“你現在去還能趕得上。”
“我就不去了。”虞輕輕嘆了口氣,搖着頭拍拍手裏的一沓紙。“還有數據沒有算完,算好後我還要聯系工人,我們要盡快開工了,不然工期趕不及。”
“什麽數?”聞遠渡聽完反顯繼續追問,還起身坐過來。
虞輕輕有些驚恐地看着他離得越來越近,聞遠渡坐下來後,又專門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怎麽了?”
“咳沒事沒事!”虞輕輕清了清嗓子,連忙拿過桌上的圖紙和草稿紙,裝作忙碌的看起來,然後強迫自己打起十二萬分的認真而小心,給聞遠渡講了一遍。
講完後聞遠渡接過那些圖紙和草稿紙,沉默着看了起來。虞輕輕悄悄松了口氣,聞遠渡沒說話,也沒打算離開,虞輕輕只能僵硬地坐在座位上,陪他在這裏耗着。
頭腦開始繃不住疲憊放空了幾分鐘,虞輕輕發現她注意到很多以前沒有發現到的細節。比如他的指甲修整得很幹淨,指腹下有一層薄繭,指尖比其他的指節都要紅上兩分。
比如他是有劉海的,只是聞遠渡一貫的發型是把額前的頭發往後梳過去,用發膠固定得一絲不茍,顯得精神又恰到好處。
比如他用的香水很特別,似乎是某種木質後調,不是浮誇的,不是懸浮的,而是很沉穩的可靠感。完全完全看不出來,他是會是那種還拿玩具來吓女生的幼稚的人。虞輕輕覺得自己的情緒随着一分一秒的時間過去,也被他帶動得慢慢平靜下來。
虞輕輕突然想到,聞遠渡和她接觸過的所有男性友人的感覺都不同,也說不上來有哪裏不同,他就是很特別。會讓你印象深刻的、或許在多年之後和閨蜜的午後茶會時,也能夠完完整整回想起每一處細節的那種特別。
虞輕輕用手背托着下巴,腦中的思緒好像随着倦意越來越往奇怪的方向去思考。
感覺到身邊的人快要下巴點桌子了,聞遠渡把算術紙都收了過來:“累了就去休息吧。”
虞輕輕連忙把腰挺直了:“什麽?”
“我不說第二遍。”聞遠渡的視線在她的眼睛下看了一會兒,“這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工作,累了就上去休息,算好後我跟工人聯系。”
虞輕輕感覺此刻天降一個大餡餅,直接摔在了她懷裏:“……你會算嗎?”
聞遠渡無語地看了她一眼:“你說呢?”
虞輕輕瞬間福至心靈,瞧她說的是什麽話!她記得聞遠渡好像是國外高校畢業的高材生,這點東西還難不倒他!
她這幾天一直趕工抓進度,可要抓“苦力”幹活的話,還有比聞遠渡更好的人選嗎!虞輕輕心裏兩個小人開始打架,一個執着的要跟完所有進度,另一個已經累得恨不得倒頭就睡。
見她愣在那裏,聞遠渡扯着嘴角笑了一聲:“怎麽,不信我?”
虞輕輕現在看到他笑就覺得毛毛的,懷疑他是不是要搞什麽事情,于是連忙跳起來:“不是不是!那這些工作就交給你了,我先去睡了!”
看着像兔子一樣一溜煙蹦上樓的人,聞遠渡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這次是真的笑了。不過嘴角随即抹平,睫毛低垂,一時恍惚。
——“這些就交給你了,我去玩了!”
陽光帶着春日特有的柔和,透過窗柩照在書桌的一角,花香随着啾啾鳥聲傳入,那個人就坐在書桌後,看着一堆高高壘起的書本,表情又縱容又無奈。
只是面容模糊,世間鬥轉星移,一切好似夢中閣樓。
聞遠渡的表情迅速變得冷漠起來,如那毫無感情的冰冷石像,眉宇結冰成霜,久久不動,懸而未落。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晚上,虞輕輕美美的補完了覺,起身披了件外套,看了眼時間已經到深夜,竟然那麽晚了!
她幫忙打開房間門,二樓的房門間間緊閉,其他人想必已經睡了。而樓下客廳處卻傳來一片白光,虞輕輕心覺奇怪,扶着欄杆從樓梯而下,桌子後,一個脊背如竹挺直的身影還坐在那裏。
“……聞遠渡?”虞輕輕快步下樓,站在客廳裏叫他,“你還沒休息嗎?”
聞遠渡回過頭來,鼻梁上的鏡片折射出一道光,劍眉張揚,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和從前的目光一樣,可多了一副眼鏡,氣質又有明顯的不同了。
就像更多了一份安靜的儒雅和……斯文敗類的壞。
虞輕輕的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随着聞遠渡的側身,她同時看到了擺滿半個桌面的草稿紙,每一張密密麻麻,都寫了不少內容。
那麽多、那麽多!難怪他一直忙到現在!虞輕輕連忙走過去,懊惱聞遠渡怎麽不去叫醒她:“剩下的事情我來吧!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你交給我就……”
“不用。”聞遠渡不耐煩地揮手,表情因為長時間的工作,摻雜着點疲憊而更冷了。
“那怎麽行!”虞輕輕正要低頭看草稿紙,卻被聞遠渡無情掃走。
他上挑的眼尾透過泛冷光的鏡片,更顯得殺氣騰騰,伸出的手指向旁邊,不容反駁:“旁邊呆着,正在收尾,我一個人更快,別打擾我。”
他言語間的戾氣比從前更甚,虞輕輕被訓得縮了縮脖子,她小聲哦了一聲,趕緊遠離他的視線,不在他旁邊礙眼。
這樣一來,虞輕輕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不得不說,他的後腦勺看起來比本人溫順多了。
虞輕輕見過很多人,她見過電視上溫和紳士,對身邊人言語刻薄的人,也見過大衆眼裏憨厚老實,實際上狡猾奸詐的人,明星的人設九成九摻假,并不足為奇。
至于聞遠渡,倒是出乎她意料。或許因為他和小助理長得像,虞輕輕這幾天有意無意觀察下來,想起他的粉絲都說他就像“沉默的國王”,高貴又冷傲。
虞輕輕仔細對比了一下,覺得這個描述還挺像的。
默默記仇睚眦必報的聞遠渡,無心競争置身事外的聞遠渡,連拒絕都直言不諱的聞遠渡,真的是把他的冷漠疏離貫徹始終。
唯有在面對像店主爺爺那樣熱情的粉絲的時候,才出現一點難得的溫情。并且有時候你又知道他非常可靠,他是高票房高收視的保證,甚至你下意識完全無條件相信了他能讓困難徹底煙消雲散。
琢磨過來,哪怕再看見聞遠渡的冷臉冷語,虞輕輕也不是很怕他了。有人能明生氣,總好暗下絆。
虞輕輕風裏來雨裏去這幾年,最會看的就是別人的臉色,何岱說他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好像也的确是真的。
虞輕輕完全放松下來,她剛才睡了好久,頭腦完全清醒着,讓她坐着等也坐不住。一時想到一個好主意。于是東翻翻西找找,拿出來個手電筒,怕打擾聞遠渡,蹑手蹑腳開門走了出去,連關門聲音都放得很低。
二十分鐘後,聞遠渡放下手中的筆,雙手将眼鏡取下,捏了捏疲憊的眉心。數據算好了,改造別墅和裝遮陽棚需使用的材料、人工、耗時、B計劃、應急預案全部審過了,不日就可開工,全力進行。
轉頭正欲把虞輕輕叫過來,話還在嘴邊就被堵住了。比聞遠渡的話更快的是一束黃燦燦的鮮花。
瞳孔裏倒映着花團錦簇的硫華菊,這束明豔美麗的鮮花盛放在聞遠渡的眼前。
就像之前把虞美人也捧到他眼前一樣,敢這樣大大咧咧把花展示給他的,除了一個人外沒有其他人。聞遠渡把身體往後拉開一步距離,蹙眉:“你又在搞什麽?”
“送花啊!”虞輕輕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她輕微抖了抖手裏的花束,舒展的花朵也随之抖了抖,淡淡的花香傳來。
“我剛才去到花田裏專門挑最大最漂亮的花,已經綁好了,你拿着!”虞輕輕說着把花束往前遞了遞。
聞遠渡沒有接,目光盯着她,一副“你莫名其妙”的樣子。虞輕輕不覺得害羞,和他解釋:“我看歡鎮上大家都喜歡相互送花,你看這花多美啊,我也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就送你一束花了!”
她剛才打着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出門,當燈光照到硫華菊上時,她一瞬間就決定是這種花了。
這麽濃烈這麽陽光的顏色,送給他這冷冰冰的大冰塊正好。
頭頂的燈光之下,撒下光芒伴随着錯落的陰影,隔着橘黃色的花朵和他對視,空氣一時沉默。
虞輕輕看着他眼睛裏反映的光芒走了神。
美花配美人。
虞輕輕恍然覺得,這句話形容他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