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報複心
這般熱鬧, 聞遠渡不禁想起了陽光下潺潺而流的清泉,總是叮叮咚咚奏着輕快的曲調,透明清澈。陽光之下, 無數細碎光芒沉浮閃動,無一處不閃閃發亮。
然而……他的喉結動了動, 薄唇抿起, 遮住了白齒。
清泉若深海。
他讨厭水。
清泉也好, 深海也好, 他永遠,永遠,永遠都讨厭!
向導演提交了任務, 得到一個五星滿分的評價, 虞輕輕去觀景小樓和聞遠渡會合。
剛才和衆人相遇的澎湃和歡喜還未完全褪去,她抱着到手的虞美人, 忍不住拿給聞遠渡看:“你看,我收到花了!”
舒展盛放的花朵正對着自己, 花心黃色的細蕊嫩嫩的伸展着,和花一樣怼到眼前的是她開心的笑臉。
聞遠渡将頭偏過頭去,送花而已,又怎麽樣, 他收到的花多得是。
“正好,我也有東西給你看。”聞遠渡漂亮的眼睛看了一眼虞輕輕身後, 短暫的休息時間, 尚無人注意他們。
很好。
聞遠渡嘴邊再次出現一抹微笑,和早上對店主爺爺對粉絲的笑容完全不一樣。
期待的, 玩味的, 甚至是帶着一點惡劣的。
他不再是事不關己, 高冷不言的模樣,而是變成一團火,火焰張牙舞爪,皆是睚眦必報的利齒。
寬大修長的手掌攤開,出現在虞輕輕眼前的,卻是一只黑色的大蜘蛛,她猝不及防,将蜘蛛的模樣看了個徹徹底底。
八條長腿帶着絨毛和細鈎,烏黑的身子蓄勢待發,尖尖的螯肢張牙舞爪,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将噩夢勾出來。
虞輕輕很想尖叫,或者說她第一時間捂住了嘴,被鎮在了原地,驚訝得失了聲。偏偏眼前的人渾然不覺她的驚恐,還将栩栩如生的蜘蛛托在手心動了動,“路上看到的,很逼真,是吧?”
他何其聰明,只是一次小小的幫助,就精準猜到了她害怕的是什麽。
裝着虞美人的小花盆掉在地上,優雅纖長的花莖橫卧在地,花朵則滾了兩圈,軟塌下來。
“你為什麽要拿出來?”虞輕輕強忍着鎮定,擡高脖頸,不去看那黑乎乎的東西,她看着聞遠渡的臉,盯着他的眼睛,想從中看出點什麽。
這樣吓她,好玩嗎?
“玩具而已。”聞遠渡手指起伏,無所謂地把玩具蜘蛛拿在手裏把玩。
虞輕輕幾乎是用盡了力氣讓自己站在這裏,不落荒而逃,然後便聽見他冷冷淡淡的聲音繼續說:“吓人嗎?可我覺得挺好笑的。”
——“好笑嗎?”
此刻的聞遠渡,他的語氣他的目光他的表情,和那個腳底滿是泥濘,在冷風中森然回頭看向她的聞遠渡重合在一起。
虞輕輕仿佛再次聞到了潮濕淺灘的土腥味。
他就是故意的。
他一點都不曾忘記,一直促成他們獨處的機會,在她最高興最不設防的時候,毫不留情的撕裂。
意識到這個念頭之後,聞遠渡此刻的存在就像一座壓抑的大山,讓虞輕輕頭皮一陣發麻。
眼眶飛速漲紅,虞輕輕壓抑了許久,終究守住了眼淚的底線,沒有讓它落下。
“要哭了嗎?”他笑了,他竟然又笑了,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旁人看來動作輕柔,就像要擦幹戀人哭泣的眼淚一般。
虞輕輕側過頭躲開了,眼睛大睜,目光驚惶又滿是警惕地看着他。
“鏡頭要來了。”聞遠渡又看了一眼虞輕輕身後,發現他們這邊動靜,跟拍導演已經提起上相機,很快就要跟上來了。
目的達成,他像狩獵完成餍足的雄獅,開始慵懶地打起盹來,至于結局怎樣,殘局如何收拾,他一點都不在乎。
“你可以在鏡頭面前實話實說,說我欺負你,說你好委屈,都随你。”聞遠渡坦然大方,他敢這麽說的确無需擔憂任何事情。就算真的被拍到什麽也不會如何,只要他說不,相關視頻都會被壓在箱底,不會播出。
身後的腳步聲漸近,虞輕輕腦海裏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那些自我的聲音太過于響亮,以至于把對害怕之物的恐懼都壓了下去。
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原本濕潤的眼眶開始變得幹澀,發顫的雙齒平靜,她看着聞遠渡,直視着他的雙眼,忽然笑了笑。
“聞影帝,大家都說你是個天生的演員,我現在深以為然。”
“不過你說的話我聽不太懂。”虞輕輕看向他手中的蜘蛛,眼也不眨,完完全全看清那個長着毛的節肢動物。
她開始催眠自己,那的确不是蜘蛛,它的形狀也沒有什麽可怕的,那只是由一團毛線、一團塑料制成的流水線工業品而已。
“只是一個玩具而已,哪有什麽欺負不欺負的。”
“不介意的話,把它送給我吧。”
虞輕輕伸出的手過于坦然,在對方微怔的時候,她輕松地拿到了玩具蜘蛛,那種毛茸茸像針紮一樣的觸感讓她汗毛林立,她飛快将它放進口袋裏,扣好紐扣。
跟拍導演跟上來的時候,虞輕輕轉身對着鏡頭,露出甜美又顯露遺憾的微笑:“都怪我剛才太高興,不小心失手把花摔了。”
鏡頭面前,她永遠是光鮮亮麗的女明星。若她歇斯底裏,人們只會樂衷于挖掘她崩潰背後的原因,加倍消費她的隐私和情緒,像品嘗極致美味一樣品嘗她的痛苦。
遠宵說得對,她要收斂情緒,不能害怕,不許哭。
虞輕輕側過臉不再看聞遠渡,她重新把可憐的虞美人撿起來,陶瓷花盆已經被摔裂了,她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可以暫時安置它的一次性紙杯。
她将虞美人小心翼翼放進裏面裝好,扶着它略有頹靡的枝葉,伸出手指輕點兩下摸了摸。
虞輕輕一直捧着紙杯裏的小虞美人,直到上了車,又将它鄭重地放在手邊扶手上。
車輛往花海別墅駛去,虞輕輕扭頭,一直看着窗外的風景,腦海裏是止不住的跳躍想法。一時間想到何岱說“別想太多,他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一時間又想到聞遠渡冷冷看着她的表情。
許久後,她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疲倦湧來,盡量減小存在感,縮在座位上。
當然,她不知道,這時候她也沒有心思去知道了,車裏的另外一個人,時不時把視線的餘光落在她身上。
聞遠渡打定了主意要怎麽做,就不會後悔,誰也不能奈他如何。他決定把那小玩意兒拿出來,直到蜘蛛到了她手裏,當是一報還一報,兩清了。
但為什麽看到她冷淡的眉眼,看到她營業的假笑,看到她僞裝的眼神時,就像一拳打得雲裏霧裏,他一招落空,自個兒先從雲上跌了下去。
那感覺好似心裏火焰餘燼未完,不滿意的翻騰鬧騰,火急火燎,燒心撓肺。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而已,何必如此?
他長睫毛無情垂下,神色不明。
車開到半路,便看到虞輕輕拿出平板,在上面塗塗畫畫,他們隔得遠,聞遠渡看不清楚。
餘光看到聞遠渡手臂一擡,虞輕輕已經有後遺症了,她條件反射把畫板收起來擋到胸前,目光警惕地看着他,見聞遠渡沒有掏出第二只蜘蛛,才微不可察松了口氣。
聞遠渡依然冷着一張臉,對于她的反應明顯更加不高興了:“你怕什麽?”
虞輕輕硬巴巴地說:“我……設計沒完成前就是機密!”
聞遠渡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虞輕輕說的是什麽事:“別墅的改造方案?”
要不是虞輕輕提起來,他已經忘記還有這回事了。
聞遠渡把後背重新投入椅背:“你放心,我不交改造方案。”機密不機密的,他根本就不在乎。
虞輕輕一時忘記了他的威脅感,好奇心占了上風:“為什麽?”
聞遠渡又看了她一眼:“如果我也交方案,最後結果肯定會是我。”他不參與競争,其他人才好有更多表現機會。
聽完他的話,虞輕輕很快也明白過來,真臭屁!
她一邊撇撇嘴,一邊又不得不承認聞遠渡說的是真的。出于各種原因,只要聞遠渡參加,其他嘉賓就會賣他面子,肯定閉着眼睛就給他投票。
畢竟他是聞遠渡啊,只要他想做,不管有意無意,都被期待被矚目。
就是不知道他的粉絲們知不知道,他捉弄起人來,也厲害得很。
虞輕輕不說話了,就在她以為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聞遠渡又問:“你就不想對我說什麽?”
虞輕輕看了一眼車裏的攝像頭:“……”鏡頭之下能說什麽?有什麽好說的!
聞遠渡回應的動作簡單粗暴,他伸手過去,幹脆直接把攝像頭關了。
“說。”
作者有話說:
渡渡有點子個性在身上,但是渡仔啊我跟你講,你要是再這樣下去,就永遠都競争不過宵仔了!
渡:……(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