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疑心
時山延是精于誘捕的獵手,他知道什麽能給晏君尋帶來幹擾。此刻他不關心晏君尋為什麽要通導器,他只想讓晏君尋走進來,走到他的領地裏。
督察局系統不識時務地插話:“請不要進入01AE86的房間,如有需要,系統可以為您服務。”
“聯系姜斂,”晏君尋退後幾步,“我找他。”
時山延看着獵物從眼前離開,遺憾地想,也許他就該在洗澡前打爆這些攝像頭。
“聯系失敗,”督察局系統嘗試撥號,随後回答,“室內系統拒絕通話。”
“再打,”晏君尋已經轉身下樓,“打到他醒為止。”
督察局系統體貼地為晏君尋調亮走廊燈光。晏君尋摁電梯的時候,思緒就像決堤的河水一樣在奔跑。他不關心時山延,他只關心兇手為什麽要把自行車放到歷建華家門口?
分隔區電梯也要經過層層檢測,時間太漫長了,漫長到晏君尋在幾秒後就焦慮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焦慮。
“聯系再度失敗,”督察局系統建議道,“或許你可以去找他。”
晏君尋被系統的聲音打斷思考,他看着緊閉的電梯門,想說算了,這跟他有什麽關系呢?他已經做到該做的了。他本來就不是查案的料,他早就說過了。把這個世界還給正義的督察局,他該回家繼續睡覺。
但兇手為什麽要把自行車放到歷建華家門口?
她刷鞋可能是因為鞋子上沾到了明顯的位置标志,比如她在騎的時候踩到了狗屎,而普利附近正好只有一個廣場能遛狗,但晏君尋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把自行車也放回去。
時山延穿衣服的速度很快,不過他沒打理頭發。他站在晏君尋旁邊的時候心情很好,吹着口哨。口哨聲斷斷續續,讓晏君尋沒辦法繼續思考。
“如果你能閉嘴,”晏君尋轉過頭說,“我就當不知道你把通導器藏在哪兒。”
時山延對着他挑釁般地吹了一段。
“洗涼水澡把你腦袋也洗傻了嗎?”晏君尋試圖讓自己聊點別的,不要再糾結于自行車,可是他不懂得如何婉轉地轉移話題,粗暴的語氣簡直像是在回應時山延的挑釁。
“你好兇啊,”時山延逗貓似的,擡起手指着自己的腦袋,“等電梯這麽久,姜斂也不接電話,不如來玩游戲咯。猜猜我洗澡的時候在幹嗎?”
“你能幹的就是洗澡,”晏君尋再次摁着電梯,“還有顱內性騷擾。”
“這麽清楚,”時山延不意外地笑起來,“你覺得在分秒監控裏人還能維持正常的生理需求嗎?”
晏君尋對“性”的概念很模糊,他的成長環境特別,特別到普通人難以想象。他會像系統一樣處理問題,但是他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對這個問題感到羞怯。他把它當作名詞,就跟“殺人”、“任務”那些名詞一樣,裏面沒有绮思。
“那得問問對方的羞恥心,”晏君尋認真地順着這個問題思考,“雖然羞恥心的約束力都有期限。”
一個正常人的正常需求被“注視”所限制,羞恥心能在一定時間內提供約束力,但是時間久了呢?一旦習慣了被“注視”,就會逐漸承認自己沒有隐私,羞恥心也能跟着消失。
“你在分秒監控裏待了四年,”晏君尋的目光掃向上方,那裏還有系統攝像頭,他問時山延,“你還有正常需求嗎?”
時山延配合地湊近,低聲說:“誰知道正不正常呢?我總是愛想點刺激的。”
晏君尋收回目光,跟時山延對視。他端詳了時山延片刻,篤定地說:“你不會在監控裏解決生理問題。”
被監控意味着被控制,時山延不會喜歡這種感覺,他更喜歡盯着別人。晏君尋覺得他是這樣的人,對自己沒什麽約束力,卻又在某些方面有着異于常人的自制力,所以不論是分秒監控還是黑豹複測,對他而言都是無傷大雅的小游戲。
時山延很高興,晏君尋的注視就像帶着小觸角,它摸過時山延的臉頰和身體,仔細尋找着時山延內部瘋狂的蛛絲馬跡。時山延想要晏君尋探得深一點,早點觸碰到自己漆黑的部分。他有禮貌地克制着自己,誇獎道:“你真聰明。”
電梯終于到了。
姜斂始終聯系不上,晏君尋甚至懷疑姜斂今晚是不是喝酒了,否則按照慣例,他早就該接通通導器了。
晏君尋想告訴姜斂,兇手就在普利小區附近工作,她在這個範圍裏活動,還騎着一輛滑稽的山地自行車。她徘徊在被害人住宅周圍,那是她的精神任務。樓層數字跳躍到“8”,晏君尋再度想起歷建華的家。
“普利小區的監控在那周裏壞掉了,物業報告裏說是系統故障,讓整個小區的監控都花了屏,半個月以後才修好。”姜斂給資料的時候還加了一句,“不過這種小區,半新不舊的,有的住戶要安室內系統,有的住戶沒有這個需求,搞得小區裏電路也亂七八糟,監控只能裝在電梯、地下停車場以及單元樓門口,更多的就沒有了。”
如果兇手事後還在歷建華家活動,那她即便不經過地下停車場的攝像頭,也要經過單元樓門口的攝像頭。她得讓自己表現自然,就像回家一樣。但是她不想讓監控知道她去第幾層,她只能走沒有攝像頭的安全通道。
晏君尋去歷建華家的時候安全通道的門就是開的。
但她為什麽非得把自行車留在那裏?
* * *
陳秀蓮停下車,朝站在堤壩小區門口的楊钰兒子打了車燈,示意他過來。她的車內燈沒有開,人坐在裏面看不清臉。準備好的工具都在一旁,她已經熟練了,如何先讓對方放松警惕,再讓對方暈倒。
ID通導器忽然響了,陳秀蓮不想接,她覺得是何志國打來的。她盯着向車走來的“何志國”,在心裏默念着數字。她必須念數字,不然會忘記時間。可是今晚的通導器出奇地執着,她不想讓鈴聲吓跑楊钰兒子。
陳秀蓮接通,耳朵裏“刺啦”的電流聲刺刺的。她以為會聽見何志國的咆哮,然而卻是個陌生的聲音。
“哈喽——”變聲器讓對方的聲音很扭曲,他說,“殺了他你馬上就會坐牢,不如換一種玩法,我保證督察局抓不到你。”
陳秀蓮疑心自己聽錯了。
對方清了清嗓子,神秘地說:“你可以叫我‘五月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