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珩并沒解釋,留下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林冉雖然沒太明白,也先上了馬車,她剛坐定,小谷就緊挨着她坐下了。
“然然姐!你吓死我了!”小谷鼻頭和眼睛還紅着,顯然因為擔心她哭過一場,林冉朝她笑了笑:“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小谷的确擔心她,抽了抽鼻頭:“昨晚你真的是吓壞我了,二爺帶你走的時候我好想跟上,可是也不敢說……”
林冉心頭微動,問了小谷昨晚具體的經過,當得知陸珩他二話不說就帶自己離開隊伍時,林冉沉默了。
小谷:“二爺待姐姐真好,胡大哥昨日想問,都沒來得及呢,二爺一下就騎馬走了,速度特別快!姐姐你到底是怎麽了?”
林冉扯了扯唇角:“就是月事來了不舒服,不打緊。”
小谷沒說話了,她月事還沒來,不太懂這些。
林冉這時低頭才注意到懷中的那個包袱,打開一看,是昨日換下來的那套衣裙,已經洗幹淨了,還有幾個嶄新的月事帶和一瓶藥丸,她拿起那瓶藥丸,心情有些複雜。
昨晚已是深夜,那個村鎮又那麽偏遠,陸珩到底是怎麽做到在深夜把人請過來的?
她嘆了口氣。
這個男人太神秘,也太危險。
她合上包袱,看向馬車窗外。
但不得不說,陸珩昨日之舉,的确讓她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想到先前在洛陽城買的藥一直被她好好的藏在簪子裏,林冉咬牙。
不能心軟。
只是一些迷藥罷了,傷不了他。
若到了長安再同他糾纏,如何能再去姑母家?
她不求這輩子再嫁人成家,只求姑母庇護兩年,能讓她攢一些銀錢,好安身立命。
接下來幾日,一路上倒是十分的順利。
林冉以為陸珩會在中途至少留宿兩晚,沒想到他似乎也急着趕回長安,一路加急,終于在第九日到了長安城外。
離長安越近,林冉就越發緊張。
這裏和揚州完全不同,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群和來往的商隊,她有些擔心陸珩會直接帶她進城,到時候人多口雜容易出事,好在陸珩在城外吩咐隊伍停下,說是先在城郊住下。
林冉松了口氣,她發現陸珩的确不愛住城裏。
或許他身份的确危險害怕走漏什麽風聲吧,林冉想。
無論如何,能住在城郊就是好事,馬車在一間寬闊的大酒樓前停了下來,小谷好奇的探出頭感嘆:“還沒進城就能看見這樣大的酒樓,那長安城裏得有多繁華呀……”
林冉也偏頭看去,這樣大的酒樓,一定是有一個很大的後廚,她抿唇,一個計劃已經悄悄的浮上心頭。
林冉進去的時候,房間已經開好了。
在頂樓,陸珩的隔壁。
胡六囑咐了幾句,小二帶着她上樓,一路走,林冉已經将這個酒樓的大概結構都已經看了個清楚。
“多謝。”
走到門口,她向小二道謝,然後很快便進了房間。
第一件事,是打開窗戶,觀察四周。
她很慶幸陸珩從來不和她住一間房,即便兩人早不是普通關系,對此,她一直認為陸珩應該只是把她當侍妾看待,在富貴人家裏,公子和侍妾從不同睡的道理,她從前是聽嬷嬷說過的。
甚至……可能連侍妾也不如。
什麽通房和暖床丫鬟,也都是那些富貴人家的陋習。
不過林冉半點兒也不在乎。
反正現在已經到了長安的地界,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常住人口八十萬,她不信她尋到了姑母去了鎮國公府後,陸珩還能找到她。
林冉越想越有些迫不及待,她将頭頂的簪子小心翼翼的取了下來,已下了決心。
傍晚,林冉借口身體勞累,沒有同陸珩一起用膳。而陸珩自從到了長安後似乎也陷入了忙碌之中。
他下午便出了酒樓,至晚方歸。
他出去的時候,林冉也很快尋了個借口上了街。
這一次上街,她輕輕松松的便得到了長安城的輿圖,又将随身最後兩件首飾當了出去,換來了一包碎銀。有了銀子好辦事,接着林冉回到了酒樓裏,再也沒有出去過。
她早早上床睡覺,期間小谷來過一次,見她睡着便又走了。夜幕降臨,林冉睜着眼躺在床上,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她很快翻身,閉上了雙眼。
她知道,這是陸珩過來了。
陸珩的腳步聲她早已熟稔,也知道他總會在深夜過來找她,說不出原因。
開門聲關門聲都很輕,林冉的心跳聲卻一點兒也不輕。她面對陸珩有無數個緊張的時刻,卻從未像現在這般。
若無意外,這将是她最後一個面對他的夜晚。
她極力克制着呼吸,陸珩的腳步聲走到床邊時便消失了,似乎站在了原地。
一絲聲響都再無。
林冉不知道他的意思,就一動不動地等,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似乎一刻鐘,又似乎半個時辰。久到她以為陸珩都悄無聲息的走了,久到她眼皮重重合上,再堅持不下去。
一夜無夢。
次日,她醒來後呆愣了片刻。
陸珩在她床頭站了多久?又為何不出聲?
林冉心緒紛雜,很快便顧不上這事,因為胡六前來敲門,告訴她今晚二爺要在這酒樓設宴,最好不要亂跑,林冉連忙道好。
他今晚要設宴?真是天賜良機。
既然設宴就要飲酒,她的機會來的這樣快,這讓林冉心跳加快,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她回房後,提筆寫了兩封信。
其中一封自然是給陸珩的。
她思忖良久,還是決定撒一個謊,信上只說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他,這兩月多有麻煩,實在不忍繼續當個累贅。還說自己遇到他時已非清白之身,家中有婚約相訂,騙了他實在對不住雲雲。
林冉一邊寫一邊撇嘴,這樣漏洞百出的話連她自己也看不下去,但此刻都已不再重要,只希望陸珩醒來別找她就足矣。
而第二封,是留給小谷的。
對于這孩子的去處林冉想了一路,實在想不出什麽好法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小谷能相信她,明日趁亂離開,再多留些盤纏給她,信上還叮囑,如果她實在無法在長安城安身立命,就找一處客棧等她一月,至于一月後,她想必已經能在姑母家中安定下來,到時候尋個由頭将小谷接到身邊,也不是不可以。
她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寫完信後,林冉去了後廚。
陸珩要設宴,後廚自然忙碌。
她性子溫和好說話,做事情又手腳麻利,很快便和後廚幾個廚娘混熟,在廚房待了整整一下午,她也摸清了今晚宴席的全部流程。
哪些酒水是要端到陸珩面前的,她都已一清二楚。
悄無聲息的,在宴席前,林冉就将那藥下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她胸膛裏的那顆心都快蹦了出來,但很快,又是一身的輕松。
她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小谷,笑着喊住了她。
“你去咱們巷子口的胭脂鋪替我買盒胭脂吧,這是銀錢。”林冉笑着遞給她一個荷包,那荷包裏除了錢還有什麽,不言而喻。
小谷笑了:“然然姐是想打扮的漂漂亮亮和二爺一起參宴吧?我這就去!”
林冉笑了笑,笑中滿含複雜。
只希望小谷看了那荷包的信,能懂她的意思。
宴席開始,林冉坐在自己房內的鏡子前,遲遲沒有出去。
胡六其實并沒有告訴她二爺為何要設宴,更沒有說以她的身份是否能去參宴,于是她只在屋內靜靜的等,一直等到夜幕降臨,他那些手下似乎都已經開始喝了起來,林冉松了口氣,沒叫她啊……
那便最好不過了……
走廊到處都是來往的腳步聲和小二的招呼聲,林冉的窗戶能直接看到二樓大堂的情況,那邊有好幾桌子,都已經開始拼起酒來。
她下的那藥不會讓人怎麽樣,只是會讓他們醉的快些,睡得熟些,林冉知道他身邊總有親信和侍衛,給所有人下藥,是下下策,卻也是萬全之策。
“诶,幾位爺,這麽快就醉了?”
菜上一半,外頭的聲音就小了下去,林冉悄悄走到門口,全神貫注的聽着外頭的動靜。
是酒樓老板娘的聲音:“怎麽回事兒,看着都五大三粗的,這麽不能喝?說倒就倒,快,把他們都扶回去,一會兒髒了這大堂,後面的客人還吃不吃飯了?!”
林冉就是在這個時候離開的。
她一件行李和衣裳都沒拿,唯一的盤纏就是懷裏的一包碎銀,酒樓此刻亂成了一鍋粥,她從早已打探好的後門走出去時,當真沒有人注意到她,一切都順利的不可思議。
濃墨的夜色和身後的燈紅酒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林冉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轉頭踏入了夜色之中。
無半點兒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