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當天下午, 蘇落楠去學校咨詢有關志願的事情。
A班大多數同學都考得不錯，也是報志願這天整個學校學生來的最滿的班級，跨入國家top級學校分數的不在少數。
班上同學大多許久不見了, 皆是聚在一起頗為亢奮的讨論着自己的成績。
在一衆嘈雜聲中, 班長微微蹙眉走到臺上：“大家先別吵, 安靜一點，隔壁新高三還要上課呢，老師還在路上堵車，大家再等她十分鐘，有什麽話悄悄說, 幾個人能聽見就行了，別影響到別人。”
蘇落楠昨晚沒睡好，到學校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班長說完之後她就趴在桌子上, 額頭枕着手臂準備睡一會。
就在這時，班裏幾名少年恰好從門外進來。
大概以為蘇落楠睡着了，路過她身邊的時候他們還在肆意笑鬧。
“我衍哥是誰啊, 從來都不是渣男, 也從來都不會玩弄女生感情。”
“聽說季衍今天沒來報志願啊, 昨天喝大了，今天還沒醒酒？”
“我去，你們是沒看昨天那場面, 季衍直接當着彪哥的面說，咳咳, 這什麽時候是我的菜了, 玩玩而已的。”
男生刻意壓低聲音, 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季衍的語氣。
說完之後, 身邊立馬一陣爆笑。
“我早就說過這女的最會自以為是, 季衍怎麽可能看上她呢。”
“我就喜歡這種裝清高的人被耍的團團轉的樣子，平時一副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樣子，還不是衍哥勾勾手指，就自願給他當狗使喚。”
蘇落楠沒睡着，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被她聽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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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已經被握的泛了白，胸口的呼吸急促而又沉悶，眼睛也酸澀的厲害。
随意的笑聲夾在在玩鬧聲中，她埋頭趴在桌子上，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人看她時像看小醜般嘲諷可笑的目光。
蘇落楠第一次感覺，原來十分鐘也可以這麽漫長。
玩鬧聲随着鈴聲逐漸平息。
走廊裏高跟鞋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班主任邁入講臺的同時，她也從桌子上起來，餘光中看到剛才某個議論她的少年看了自己一眼，等她目光落過去的一瞬間又連忙假裝淡定的收回目光。
或許是心虛，又或者是想到了別的什麽，他眼底閃過的一絲尴尬被她盡收眼底。
總之，假的要命。
蘇落楠後知後覺的發現。
自己好像确實比以前勇敢多了。
如果是從前的話，她一定不會選擇對視回去，她會覺得尴尬，羞恥，可能全程都會埋着頭不敢擡起來。
到辦公室填志願的時候，蘇落楠幾乎沒猶豫，第一志願直接填下了江大，連着後面的好幾個志願都是江城的學校。
回家路上，蘇落楠沒讓薛敏蘭來接，自己沿着學校慢慢往回走。
大概是地皮賣了出去，學校隔壁那片槐樹林已經被砍了一半了，槐園衰敗，連經常矗立枝頭的幾只飛鳥也不知飛去了哪裏。
明明去年槐花還開的浩浩蕩蕩極為壯觀，季衍帶着她翻牆來偷了好幾次呢。
下午四點多，季衍睡得正熟，卧室門忽然被砰的一聲踹開了。
程竟文一把掀了他的杯子，語氣頗為浮誇。
“我去季衍，你他媽還睡着呢，是不是瘋了？大學想不想上了？”
季衍煩躁的蹙了蹙眉，連眼睛都沒睜開，眉宇間滿是不耐煩。
“着什麽急啊？老子訂了三點的鬧鐘，這不是還沒響呢嗎？”
“三點？！”程竟文簡直震驚了，“你能不能看看現在幾點了，四點半了，大哥，你昨天手機摔成什麽樣了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高考志願通道五點結束，這大少爺四點半了還在睡覺，要不是陳烨非得催他過來看看，季衍還真就這麽睡過去錯過報志願時間了。
季衍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看着他，頭發還是亂蓬蓬的，眼底多了一片烏青的陰影。
“幾點了？”
“你自己看。”
程竟文打開手機怼到他面前。
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正好停留在四點三十。
昨晚他被灌了太多酒，腦子完全昏昏沉沉的沒什麽意識，連自己被幾個人拖到房間裏都是迷茫的狀态。
淩晨三四點左右，一陣手機鈴聲忽然從口袋響起。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酒吧的房間裏面，上衣已經被完全褪去扔到了地上，胸脯上還趴着一個黃發女人，似乎正在準備解他的褲帶。
季衍恍然間醒過神來，一把推開面前的女人。
“你，你是誰？！我怎麽在這？！”
女人似乎也喝多了，臉頰微紅的朝他招了招手，表情有些不滿。
“你跑什麽？我還什麽都沒做呢，別一副我占了你便宜的樣子。”
季衍眉頭緊蹙，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褲子，幸好還安安全全的穿在自己身上。
他撿起地上的外套套上，正準備出門的時候，身後的女人一把拉住她。
“你去哪啊？我可是給你們老板付過錢的，你不能走。”
季衍掃了她一眼，冷嗤一聲，毫不留情的甩開她。
“老子不是鴨子，不如找陳彪陪你。”
說罷，門被他砰的一聲關上了。
雖說是剛醒了酒，季衍依舊腦子昏昏沉沉的，手上也有些沒力氣。
硬是半拖着半拽着從隔壁房将已經喝的爛醉的陳烨拖了出來。
出來的過程中，陳烨還不老實，總是掙紮着要推開他。
手機也就是那個時候碎的。
他們的房間在二樓，手機直接從二樓欄杆處掉到了一樓的大理石地板上。
不僅手機屏幕碎的跟蜘蛛網一樣，連開機都半天沒動靜。
季衍研究了半天，意識到手機徹底報廢了之後，直接打算丢了它。
在扔進垃圾桶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起這部手機上還存留着不少他和蘇落楠的聊天記錄。
忽然間還挺舍不得扔的。
找人恢複好了之後他們之後出來玩的時候還能經常拿出來看看。
季衍最後還是忍住不耐煩，将手機揣入口袋，無奈的低聲罵了一句。
“靠！今天真是中了邪了，就不該出門。”
鬧鐘是他前一天晚上定的，手機第二天晚上就報廢了。
季衍本就喝的有些難受，回家的路上打了個車，迷迷糊糊的還記得去二十四小時藥店給蘇落楠買了扭傷的藥膏。
他不怎麽會上藥，也不知道該買什麽，幹脆将藥店裏扭傷的藥膏全買了一遍，想着第二天實在不行就帶她去醫院。
回到房間之後季衍連燈都沒來得及開，幾乎倒頭就睡，完全忘了手機報廢這一回事。
于是這麽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四點半。
程竟文拉開窗簾，看到季衍正坐在床上出神，随手撿起床上的一個毛絨娃娃扔過去。
季衍下意識的接住毛絨娃娃，順手摸了摸娃娃腦袋，臉色不太好看。
“別亂扔，這蘇落楠的。”
“我就說你怎麽會有這麽騷包的東西。”程竟文冷嗤一聲。
說罷，程竟文掀眸随意掃了一眼季衍，發現他正微微蹙眉看着玩偶發怔。
“你那什麽表情？”
“這下完了，我答應好蘇落楠和她一起三點半去報志願的，爽約了這麽久，她估計都要氣死了。”
程竟文：“……”
“你tm自己時間都快到了，能不能關心一下你自己。”
報志願的過程中季衍倒是行動迅速，第一志願直接想都沒想填了西大。
後面幾個志願他都是亂填的，反正憑着他的高考成績西大絕不可能滑檔。
“對了，我想起個事。”
程竟文忽然開口道，“剛才我在門口看見一個牛皮紙箱子，裏面裝了不少東西，好像都是些禮物什麽的，不過我記得裏面有幾件衣服蘇落楠好像穿過。”
季衍此時正好合上電腦，目光微微怔了兩秒，接着，上衣都沒來得及穿就往門外跑去。
箱子依舊安安靜靜的放在門外，有衣服裙子，還有些他偶爾送給她的禮物，包括那些銀镯子小飾品，全都一樣不落的出現在箱子裏。
裏面還夾着一個小紙條，上面工工整整的幾個字正是蘇落楠的字跡。
【還給你，謝謝。】
季衍蹲下身，将紙條攥成一團握在手心，整條手臂都有些顫抖。
幾秒之後，他幾乎咬着牙開口，聲音壓抑又暗啞。
“她這是什麽意思？！跟我撇清關系？”
當天晚上，蘇落楠失眠了。
其實白天的時候她還挺清醒的，說話做事都和平時無異。
雖然心髒像是空下來了一塊，但是好歹還能正常的和蘇天賜薛敏蘭他們說說笑笑。
到了晚上，洶湧的情緒就像海水一樣将她淹沒。
蘇落楠抱住雙腿膝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躲在被子裏。
她不想哭，她知道這樣會顯得自己很沒出息。
可是完全忍不住。
蘇落楠知道，這次過後，她就要跟季衍徹底分道揚镳了。
以後不會收到他的消息，也不會和他并肩走在一起，這個人會徹底從她的世界裏消失，就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可能那天晚上在酒吧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
季衍這兩個字就像是定時炸彈一樣只要天一黑就瘋狂往她腦海裏鑽。
越是拼命的想要忘，他們過往所經歷過的一切就愈加鮮明。
一連好幾天，她都淩晨三四點鐘才能勉強入睡，黑眼圈腫的跟熊貓一樣。
或許是在刻意逃避，蘇落楠始終沒有給手機充電，這幾天也不敢下樓。
蘇天賜告訴她，他在樓下遇見季衍了，看起來狀态挺不好的，非要讓蘇天賜把他姐叫出來。
蘇落楠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接着便沒了下文。
通知書出來那天，薛敏蘭跟蘇銘一起上班去了。
或許是蘇天賜看蘇落楠最近這幾天狀态不好，破天荒的下了一次廚。
畢竟是第一次下廚，面條出來的時候色相并不怎麽好看，蘇天賜系着個紅圍裙，有些別扭的撓撓頭。
“反正就這樣了，你湊合湊合吧。”
蘇落楠看着他鼻尖上的白面，沒忍住笑了笑。
“做飯也能做到鼻尖上嗎？”
蘇天賜從小性格就挺別扭的，聽她這麽一說臉更紅了。
“那你別吃，還給我。”
“誰說我不吃的，當然要吃。”
蘇落楠護住自己面前的碗，夾了一筷子放進嘴巴裏。
面條夾雜着暖洋洋的汁水流入胃裏，味道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不錯哎。”
看她這麽評價，蘇天賜總算松了口氣，坐到她面前也拿起了筷子。
吃着吃着，蘇落楠忽然有些愣神。
她是什麽時候徹底喜歡上季衍的呢。
現在回憶起來，好像就是因為一碗熱騰騰的面條。
那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外面下着大雨，她身上正好來了例假，薛敏蘭在蘇天賜門口等他放學，蘇落楠又沒拿鑰匙。
當時沒有地方呆的時候，是季衍将她帶回了家，還給她煮了一碗面。
現在想想，季衍做的面确實不怎麽樣。
面條煮的有些久了，咬起來一點也不勁道，甚至還有些偏鹹，一看就是平時不會做飯的。
甚至還不如第一次下廚的蘇天賜做的好吃。
她當時怎麽會覺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
“我去，我現在忽然感覺我自己就是廚神，比老爸做的豆芽煮肉好吃多了，我現在懷疑老爸就只會那一道菜，之前媽媽每次回老家他都要做那一道菜，我都快吐了。”
蘇天賜吃着碗裏的面，表情裏滿是驕傲，說着說着，他随意掀了一下眼眸。
擡頭的一瞬間，蘇天賜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
“蘇落楠，你哭什麽？”
“嗯？”
蘇落楠恍然回過神，指尖輕輕觸碰臉頰，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眼淚。
碰到的時候還是溫熱的。
對啊。
她哭什麽？
面明明這麽好吃，這還是蘇天賜第一次下廚。
他們之間的關系有所進展，她應該高興才是。
可是鼻子好酸，眼睛也痛的快要睜不開了。
眼淚啪嗒一聲落到碗裏，瞬間四下散開，與面湯融為一體。
蘇天賜不擅長哄人，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蘇落楠，你別哭啊我去，媽媽現在不在，我……”
說着說着，他目光落向窗外，忽然停頓了一下，狐疑般問道。
“是因為季衍，他拒絕你了？還是他渣了你？”
“嗐，其實你不跟他在一起也挺好的，都怪我閑着沒事老是美化他，我以後不提就是了。”
蘇天賜将紙巾遞到她手裏，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才結結巴巴的說道。
“要是他真的渣了你，那，那他以後就不是我大哥了。”
少年語氣極為正經，蘇落楠沒忍住被他逗笑了，眼淚都還挂在臉上，笑得有些難看。
蘇天賜也笑了：“這才對嘛，吃了我的面還不笑一笑，那就太不給面子了。”
拿到通知書的第三天，蘇落楠就啓程前往江城。
爺爺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父母不能總是三天兩頭的請假，蘇落楠正好主動請纓提前去江城。
正好她也不想出門遇見季衍，去江城還能提前打一個月的工掙點錢。
晚上六點多，蘇落楠就收拾好了東西，由蘇銘開車将她送去火車站。
蘇落楠坐在後座将手機開了機，她不敢擡頭看向車窗兩邊，這裏熟悉的一草一木都足以讓她心顫。
扪心自問，其實這兩年和季衍在一起，比她過去的十幾年都要開心。
她怕她看多了就不想走了。
手機還是她從酒吧出來後第一次開機，光置頂季衍就給她發了99加的消息，蘇落楠不用打開都知道，大多都是電話，季衍并不怎麽喜歡在網上發消息。
正當她猶豫着要不要點開的時候，她看到了最新的一條消息，是今天晚上發過來的。
季衍：【我們聊聊，好嗎？就今天。】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底徘徊，蘇落楠猛地回頭看。
機車在馬路上肆意馳騁，帶着黑色頭盔的少年正在加速朝着他們駛來，連同馬路上疾馳的小轎車都被他摔到了身後。
有種追不上不罷休的氣勢。
其實他們都清楚。
追上了又能怎樣呢。
蘇落楠不會為他留下來，季衍也不可能辍學或者跟着蘇落楠去江城。
那件事在蘇落楠心裏就是一個坎，每次想起心髒都密密麻麻的生疼。
他們之間的隔閡永遠也不可能抹去，
蘇落楠好不容易才快要忘了，好不容易才不再失眠，才能正常有胃口吃飯。
她不能重蹈覆轍，越陷越深。
蘇落楠緊緊攥着手機，正要閉上眼睛假裝沒看見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她瞬間睜開眼睛朝後望去。
那輛黑色的機車果然掀翻在地，季衍正抱着膝蓋坐在地上，連頭盔都飛出了幾米遠，額發間的鮮血正順着臉頰劃下，異常刺眼。
蘇落楠瞳孔猛地緊縮，下意識的打開窗戶。
“季衍！”
她快急死了，帶着哭腔開口：“爸，停一下車，求您了。”
蘇銘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正準備找個路邊停下的時候。
身後的蘇落楠又輕聲開口道，聲音溫和顫抖，似乎還帶着幾分失望。
“不用了，繼續走吧。”
蘇銘透過後視鏡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場交通事故中，一個穿着裙子的女孩正急匆匆地趕來，半蹲下身抱着摔下機車的少年哭泣。
她的身後還跟着兩個少年，皆是上前将他架上了車。
蘇落楠坐在後座，目光不斷往回看，直到季衍陳烨他們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這次真的要走了。
快到火車站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半空中忽然放起了煙花。
和季衍向她表白時一樣絢爛奪目，煙火飛騰到空中轉瞬即逝，美麗到耀眼。
西城是一個很有儀式感的城市，從前在江城，她從沒見過這麽盛大的煙花海。
再見啊，漂亮的西城。
還有，她喜歡的季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