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卡心裏真是日了狗了!
硬着頭皮給兩位閻王爺端飯。
那份又大,黃金蝦仁又多的炒飯,本來是給霍童準備的。
蘇卡剛把盤子推到對面,餘光瞟到遲渡陰沉嚴肅的臉。
他手一抖,細美的白瓷餐盤,在霍童面前光速劃過一條弧線,轉眼跑到遲渡面前。
等霍童的水庫腦子反應過來,面前只剩下肉眼可見少了很多蝦仁的小份炒飯。
遲渡垂下眼皮,若無其事看他耍小孩子把戲,心情卻起了一絲異樣。
他不得不承認,蘇卡事事優先他的舉動,會産生莫名的輕微滿足感。
和平時那些人的谄媚、巴結不同,這種微小而又自然的優越,似乎很少出現。
遲渡甚至調出機械眼的數據,沒錯,他的心跳快了整整七分之一個節拍。
但是,當他想到蘇卡這樣做的緣由,來自于渣了自己的內疚與補償?
就……整個人都髒了,髒透了!
至于為什麽會這樣?
……
迷茫這個字眼,第一次走進遲大爺的腦海。
炒飯溫度正好,水汽慢慢溢出,黏糯的香氣暈染開,食材的鮮亮退去一些,口味卻是最好的時刻。
霍童餓得要死,低頭吃得風卷殘雲,忘我無我。
遲渡手拿花紋精細的純銀餐勺,不緊不慢,無喜無悲,吃出了幾分神聖的感覺。
蘇卡空蕩蕩的兩只爪子,還殘留着炒飯的溫度,可憐兮兮搓了搓。
埋頭苦吃的霍童,還算良心未泯,“蘇卡,你不吃嗎?”
“嗯……”
吃個屁!啃盤子都趕不上熱乎的!
蘇卡偷眼看吃得四平八穩的遲渡,嘆氣,“我……還有個水果糖水沒做完,你們先吃。”
他剛拐進廚房。
遲渡放下餐勺,手指将服務牌戳到霍童面前,敲了敲桌面。
“幹嘛?”霍童咽下蝦仁,沒心沒肺地問。
遲渡用下巴颏看着他,“訂餐,你吃掉了原本屬于別人的飯。”
“不是……”霍童有點亂,“為什麽是我,不是你?”
遲渡勉強降低下巴的高度,眼神掃過他的頭頂,只輕哼一聲,“下午……”
霍童只覺得,微濕的發絲一根一根冷凍成冰針。
立馬狗腿地拿起服務牌,老老實實點餐,“是我吃的,都是我吃的,行了吧!”
等蘇卡端着水果糖水出來,餐廳已不見舅甥倆的蹤影。
吃完飯的餐桌也被重新收拾整齊,點綴着熱帶氣息的鮮花、水果,淡藍的海浪餐布上,是一人份西式餐點。
從開胃葵筍海螺肉前菜,到鮮焗龍石蝦主菜,最後是色澤誘人的芒果慕斯甜點。
蘇卡擡頭,望着令人目眩的垂幕式水晶燈,二樓客房如無人般安靜。
無論是少爺秧子霍童,還是俯視人間的遲渡。
好像都不是細心,願意為他人着想的樣子。
蘇卡意外裏還帶着些摸不着頭腦,但美食不可辜負,很快就沉醉在甜點的美味裏。
四月的小島,陽光剛剛開始炙熱起來,但挺過最集中的烈陽,到了五六點鐘,一切都柔軟成蜂蜜,淡淡黏黏,海風拂過格外舒爽。
正是如此,海島每周兩次的大型表演,就選在這個時段。
愛熱鬧的霍童怎麽可能錯過這陣仗。
推着他舅舅,拽着無辜的蘇卡,浩浩蕩蕩坐着私人游艇直奔主島。
霍童已在視野極好的VIP海灘,訂過了位置。
奶白漆料的椰木沙灘餐桌,不多不少四個座位,前後都有服務人員,笑容可掬地待命。
蘇卡算是看懂了,他和遲渡這回都是大個兒擺設,全是為了那位“薛叔叔”!
果然,霍童屁股都沒挨椅子,扔下兩只道具人,飛似的跑去找薛尋去了。
留下遲渡和蘇卡,尴尬、沉默面面相觑。
不遠處的海面,工作船還在忙碌布置,外圍的沙灘上人們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找個視野好的地方觀看表演。
一切平靜又悠閑。
好在,身邊的服務人員很快為他們端上甜品、水酒。
這裏的侍者眼色極好,很會區分貴賓的身份。
蘇卡雖然長相很好,但穿着普通,氣質溫和,沒有趾高氣昂的優越感,看起來年齡也不大的樣子。
所以冰激淩船這種常規甜點,很快擺在他面前。
而遲渡面前的東西就要精致很多,區別非常明顯。
一只土法制作的琉璃原罐,封口的是島花——刺猬葵。
一根一根細長密集的花瓣綻開,很大一朵,亞熱帶特有的絢麗色彩,從深紅的根部,漸變成淡藍色的花尖。
液氮從花朵的縫隙裏,纏纏繞繞冒出來。
雕滿貝殼、海星的罐身是半透明的,隐隐約約能看到裏面神秘的食材。
蘇卡完全被琉璃罐子吸引,倒不是好奇裏面有什麽好吃的。
而是在人魚實驗所,他也有一只差不多的罐子,那是他魚生為數不多的開心經歷。
剛到實驗所,所長看到他很害怕,于是用私人關系,帶蘇卡去了一家琉璃考古所。
在那裏,蘇卡被鼓勵着做了一只粗糙的罐子,上面有他親手雕刻的海螺、海貝。
回憶如潮水,夾着海風撲面而來……
蘇卡埋頭,沉默吃着冷冷的冰激淩,心裏熱熱地翻騰着。
遠古的地球,遠古的人類,他不得不在夾縫裏小心翼翼生存,幾乎要忘記自己還是只人魚。
好想、好想要那只罐子嗎,哪怕只能用來裝回憶……
一直在看手機的遲渡,其實沒有一點心思在手機上。
他很敏感,對面熱烈的視線,時不時掃過來,好似熱乎乎的海風擾得人心煩意亂。
真該死!
我果然低估了這玩意兒的臉皮!
“遲先生……”
“你是真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麽寫嗎?”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蘇卡被罵愣了。
啊?我只是想要個罐子而已,姓遲的不是大富翁嗎?這麽摳門?
蘇卡氣懵,“遲先生,既然你這麽想,那我也就有話直說了。”
遲渡的嘴角,不着痕跡翹了翹,連冷哼都是優雅和從容。
果然,這種人早晚會露餡。
說吧,說出你那些龌龊、貪婪的目的,讓我瞧瞧。
蘇卡看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臭表情,不卑不亢指着前面的罐子,“你吃嗎?不吃能把罐子送給我嗎?”
“你說什麽?”遲渡以為幻聽,忽得繃直肩背。
太他媽可樂兒了,從海洋公園開始,一路憋着壞水,就為個破罐子?
這是個什麽品種的妖魔鬼怪?
遲渡引以為傲的邏輯女神,現在像個求雨的瘋婆子,在他腦子裏瘋狂跳大神。
“你還吃嗎?”蘇卡表情嚴肅,坐得筆直,像個訓孩子的保姆。
重擊之下,遲渡下意識搖頭。
蘇卡三兩下端走他的罐兒,扔掉他的花兒,倒出他的食兒,兇狠穩健。
他親手把罐中,散發着清香的不知名水果,剁成易于入口的小塊。
最後狠狠紮上銀色的果簽,把一盤刺猬重新送到遲大爺面前。
遲渡:“……”
蘇卡抱着粗糙的琉璃罐,沖他歪頭一笑,“謝謝遲先生送我的罐子。”
然後,頭也不回,快樂地撒着歡沖向海灘。
留下震驚到窒息,差點原地憋死的遲渡。
“你……你,你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