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室內光線明亮,蘇卡好奇的心癢癢,任由目光爬上男人的下颚線,從薄唇、直挺的鼻梁,到金絲眼鏡下的眉眼,一路游走。
英俊到挑不出一絲瑕疵,還有點高不可攀。
蘇卡欣賞的眼神,吧嗒掉回原地,落在從被單裏露出的蒼白魚尾上,自慚形穢地往後退了退。
他剛分化時,母親還抱有一絲希望,哪怕不能嫁給貴族,起碼能混個小康之家。
但是,水球對人魚的審美是健康、富有色彩和光澤的大魚尾。
蘇卡是白化種,從頭白到尾,好似一鍋清湯寡水的挂面。
從囤積居奇到無人問津,母親不止一次惡毒地說,他蒼白的好像一條死了半個月的魚。
蘇卡一直很自卑,哪怕後來實驗室放假,他都極少去人魚公園。
在那些金色、紅色、寶石藍的拖紗大魚尾裏,他好像一只刺眼的石膏雕塑。
遲渡還暈在那聲“咪”裏,就見小人魚慢慢縮成球,極力把大白尾巴也藏進被單,委屈兮兮。
語言不通難倒英雄,呼風喚雨的遲大爺也束手無策。
為了安慰不知為何沮喪的小人魚,他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
然後,用盡平生定力,板着臉,字正腔圓:“咪。”
蘇卡被有力的“咪”,吓得神形渙散,直望着這張俊美無濤,表情寡淡的臉。
那滋味……
就好似,凱賓斯基的下午茶裏,不小心吃出一塊薩琪瑪!
這世上最可怕的事兒,就是,騙人騙的你都不信,對方信了!
蘇卡張了張嘴,尴尬又不失禮貌,“咪咪咪。”
遲渡一本正經點頭,如母語般接受良好,手指輕敲桌邊,“你餓了!”
蘇卡臉上完全就是一副喵了個咪,靈魂在空中七百二十度托馬斯螺旋五體投地。
他翹起魚尾巴,空中比劃個贊,狠狠點頭,“咪!”
這情況,就像兩個講M78星雲方言的傻帽兒,在地球他鄉遇知音。
在遲渡眼裏,小人魚介于小動物和小朋友之間,這兩個物種的通性就是,對食物沒有抵抗力,一般都會迅速淪陷。
“那我去給你拿點吃的,你在這裏等好嗎?”他拿起遙控器,落下窗鎖和窗簾。
蘇卡喜出望外,魚尾巴“啪啪啪”拍打桌面,激動澎湃,“咪咪咪咪咪!”
跑路、跑路、跑路!水中最靓的仔,就是我!
蘇卡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亂響。
遲渡眯起眼,掃過他興奮的小尾巴。
這是一個套間書房,家具極其簡單,裏面小卧室的門也鎖着。
不到半米高的小人魚,躲藏的地方非常有限,倒是不怕他亂跑。
遲渡從容有度離開房間。
關上門的瞬間,又一個嚴肅的問題困擾住他。
人魚……吃什麽?
遲渡站在冰箱前,理了理邏輯。
已知,人魚住在海裏,最容易捕捉的就是魚類。
所以,人魚吃魚成立。
他迅速從冷鮮區找出一塊包裝整齊、精致的頂級三文魚。
深夜,遲大爺只開廚房壁燈,昏光下一手持刀,一手端魚,表情嚴肅,影子吓人。
而書房裏,蘇卡正在大鬧天宮。
他扭着魚尾,上蹿下跳,轉完整個房間,根本沒有能跑的地方。
這個叫遲渡的男人,臉帥、心黑、人狗!!
現在,只剩衛生間了,除了跳馬桶順下水道出去,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
蘇卡穿上小T恤,把如月光般柔軟的長發紮成馬尾,準備拼魚命!
他艱難頂開衛生間門,差點被反彈到牆上,拍成一張魚餅。
好容易擠進衛生間,簡潔瓷白的馬桶就在眼前。
可它為什麽是電子蓋兒啊!!
蘇卡瘋球!
紅外線感應器鑲嵌在牆上,蘇卡爬到馬桶蓋兒邊上,還是夠不着。
他甩着尾巴,旋轉跳躍,回環倒立,轉體空翻,靈活得像只雙眼皮的跳蚤,完全忘記時間。
遲渡端着小磁盤,剛打開門,就看見衛生間門縫裏,聲控燈瑩白的光線忽閃忽閃。
他小心翼翼戳開門……好家夥,真刺激!
他的小人魚,啪啪甩動靈活的大尾巴,伴着忽明忽暗的燈光,在馬桶上猛魚蹦迪!
全身心蹦高高的蘇卡,感覺後背一涼,猛回頭,就見遲渡靠在門框上,玩味地看着他抽風。
真是太丢魚臉了!
蘇卡羞得哆嗦,魚尾用力啪,整只魚像炮彈一樣彈起來,正好夠到感應器。
可惜他落點偏移,被彈起的馬桶蓋掃到,biu~!
銀白色的飛魚劃出一條弧線,朝着遲渡飛去,沒來得及留下一個“咪”聲。
好在看熱鬧的遲大爺良心未泯,牢牢接住“投懷送抱”的小人魚。
蘇卡抓皺遲渡的襯衣領子,頭都不敢擡,羞得像一只冒煙的烤魚。
遲渡有潔癖,非常不喜歡與人親近。
他看着挂在胸前的小東西,有些遲疑,最後還是伸出手,輕柔地拍拍。
然後,他打開衛生間大燈,走到馬桶前,把蘇卡扯下來,小心翼翼放在馬桶邊。
饒是遲渡博覽群書、知天文曉地理,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也不可能想到,剛剛那一幕是跑路大戲,只覺得對方是猛魚尿急。
蘇卡好像明白到他的意思,整只魚都吓涼了,只能扭頭怔怔望着對方。
這個叫遲渡的男人,臉帥、心黑、人狗、變态!
良久,空氣凝結成水泥。
被小人魚翡翠般的大眼睛瞪着,遲渡皺眉,好像覺得有什麽東西不對。
他沉默着抱起蘇卡,放在洗漱臺柔軟噴香的毛巾上。
火速閃出衛生間,又迅速返回,手裏多了只幹淨的水晶杯。
然後,遲渡就在小人魚崩潰的注視下,把杯子推到他面前,紳士示意:不要緊,這種馬桶我有的是。
蘇卡渾身發抖,每一片魚鱗都在哆嗦,用盡全力,“咪(滾吶)——”
最後,還是香噴噴的香煎三文魚配玫瑰海鹽,救活了崩潰的蘇卡。
夜宵過後,濃重的睡意襲來。
蘇卡太累了,白天跟着許帝跑來跑去,見導演見劇組。
晚上,背狗屁不通的弱智劇本臺詞。
最後,還要在別人家的馬桶蓋兒上蹦迪。
魚生艱難,嘤。
不知不覺,小人魚依偎着帥帥的人類,終于進入夢鄉。
蘇卡又開始做夢。
夢裏有他一直想去的人魚公園,有彩色的大魚尾巴,還有……
一位好帥好帥的人,對自己說:“咪。”
“祖宗快醒醒!咪什麽咪啊?你要喝奶嗎?”許帝邊看表,邊把蘇卡從床上搖起來,“信息不回,電話不接,你還知道今天要拍戲嗎?啊?”
蘇卡蹭掉口水,把頭頂呆毛晃的搖搖欲墜,看着忙碌不休幫他配衣服的許帝,有點茫然。
我怎麽又回來了?
“遲渡……”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
昨晚的一切如夢似幻。
許帝是狗耳朵,手下活兒不停,賤兮兮插嘴,“怎麽着,做夢都給遲大爺扣綠帽子呢?”
蘇卡:???
“你呀,最好做夢都躲着點遲大爺,沒準他老人家能高擡貴臀,不計前嫌,把您呢,當個屁放了。”許帝不依不饒,忙忙叨叨。
蘇卡如遭雷劈,終于想起原身落魄至此,就是因為綠了巨佬未婚夫!
遲渡就是原身的綠帽未婚夫?不帶這麽玩的!
蘇卡頭暈,白眼一翻,軟到在床上。
“唉!怎麽回事兒啊,你?蘇卡?蘇卡?”許帝懵逼,扶起他猛拍臉頰。
蘇卡緩過一口氣,欲哭無淚,“我真的是一條魚啊,你們放過我吧。”
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