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急救車推進醫院時,姜意已經疼得連呼吸聲都變得微弱下來。
挂骨科,拍片子,鎮痛理療,直到午夜時分,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的痛楚才終于有所緩解。
“姜意是吧?”主治醫生翻了翻病歷,語氣很嚴肅:“你這腰肌勞損的狀況很嚴重了,反反複複發作你都沒當回事,現在腰椎間盤也有變性的趨勢了。如果再不好好治療靜養,你才二十三歲,後半輩子就跟腰傷一起過了?”
“我……”姜意趴在病床上,嗓音柔軟得像是剛出生的小貓咪,語氣卻異常固執堅定:“我得跳舞啊,醫生。”
主治醫生板着臉訓斥道:“是跳舞重要,還是身體健康重要?非要等到躺在床上完全動不了了,才知道厲害?”
每個跳舞的人多少都不可避免會有一點腰傷,但嚴重情況完全不同。
“李醫生,我會好好勸他的。”薄衍站在李醫生身後,低低開口道。
送主治醫生離開回來,薄衍單手拎了一把椅子,坐到病床的一側。
小貓兒乖乖地平躺着閉眼睡覺,但長長密密的微微顫動的眼睫卻出賣了他。
“我記得以前,你的腰傷沒這麽嚴重。”薄衍忍不住伸手拂了拂汗濕的劉海。
“就……這兩年吧。”心知裝睡也躲不過去了,姜意重新睜開雙眸,眼皮子半阖着軟軟地看着他,“有段時間練舞一直沒有進展,心裏很着急,不小心練得過火了點。”
小家夥說得輕描淡寫,也沒說到底是怎麽練的,薄衍的心髒卻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高聳的眉峰隆起,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身進衛生間擰了一條熱毛巾出來,仔細又小心地替小貓兒擦去臉上花掉的傷痕妝。
漂亮的小臉蛋重新變得雪白幹淨,薄衍低垂着眼睛,像是陷入了那雙神秘莫測的琥珀色眼瞳裏,手上的動作漸漸遲緩下來。
時空悄然凝滞,他着了魔似的俯下身,一點一點靠近身下失了血色的唇瓣。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呼吸交融時,姜意忽然微微偏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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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吻落在臉頰上。
“幺兒?”薄衍維持着撐在上方的姿勢,嗓音暗啞下來,“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姜意擡手推了推硬邦邦的胸膛,“雖然我原諒你了,但不代表我允許你親我。”
“為什麽?”黑沉沉的眸子裏寫滿了不解,“你牽我的手,你叫我哥哥,就是不讓我親你?”
他不明白,方才還窩在他懷裏愛嬌地喊疼的小貓兒,怎麽轉眼間又說翻臉就翻臉了?
“我叫你哥哥,就要讓你親嗎?”姜意下颌微擡,語氣傲嬌可愛又略帶嫌棄,“那如果我還有別的哥哥呢?”
此話一出,薄衍的醋壇子瞬間就打翻了,橫眉豎眼怒氣沖沖地沖他低吼道:“哪個?你還有哪個好哥哥?”
剛一吼完,瞬間又自己後悔了。小貓兒已經疼了這麽久,他怎麽能大聲吼他?
“對不起,幺兒。”他立刻紅着眼眶道歉,“我不該吼你的,腰還疼得厲害嗎?”
“……疼。”姜意垂下眼睫,悄悄避開他的視線。
現在顯然并不是逼問小貓兒真正的心意的好時候,薄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起身子,“我們先不談這個問題。”
他能确定的是,姜意心裏絕對還有他。漂亮的小嘴會撒謊,但眼神和肢體反應不會。
現在更重要的問題是,小貓兒越來越嚴重的腰傷。
“你也聽到醫生說的話了。”低低沉沉的嗓音壓得更低了,薄衍幾乎是用哄小寶寶睡覺的語氣和他商量道:“先減少練習量,把腰養好,我們細水長流慢慢來,好不好?”
姜意搖了搖頭,“你讓我一直躺在這裏,跟謀殺我有什麽區別?”
迄今為止,他的人生除了無休無止的練習,就只有舞臺是唯一的期待。
“我知道你還有好多好多夢想,但實現夢想的路不是只有一條,也不是非要透支和犧牲你的健康。”薄衍握住安放在床單上的小手,“你想要做的,我陪你,你想要實現的,我幫你。我們還有一輩子,你相信我嗎,姜意?”
姜意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好半晌後才輕聲回道,“我能相信你嗎?”
過去我曾給你全部的我自己,但你轉眼就丢掉了。無論當時的你有多麽迫不得已,我還能再次相信你嗎?
琥珀色的眼瞳安靜到有些悲傷,薄衍的喉結重重滾動着,只能啞聲道:“我會用行動向你證明,薄衍是可以讓你依靠的。”
說罷,他俯身在濕漉漉的額前留下蜻蜓點水似的一吻,沒有再繼續勸說下去。
“我給你的腳踝上點藥。”剛才在醫生治療時,薄衍下樓去取了塗抹傷口的藥膏。
姜意“嗯”了一聲,還是不擡眼看他。
纖細骨感的腳踝又紅又腫,嬌嫩的皮膚受不住銀鏈子反複的摩擦破了皮,滲着淡淡的血絲,看起來可憐至極。
以小貓兒的體質,這裏的傷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完全恢複光潔如玉。
薄衍用熱毛巾擦覆着皮膚表面,小家夥被疼痛刺激得輕輕抽着氣,小腳在他手心裏微微地抽|動着,但還是努力忍住沒有掙脫他。
太乖了,乖得讓人心肝發顫,乖得讓他想要把人死死地揉進懷裏好好疼愛。
“忍着點,馬上就好。”他低低地哄着,用棉棒沾了藥膏塗抹上赤|裸的腳踝。
“嗚……”姜意從嗓子裏發出了一聲可憐兮兮的嗚咽,明明不是多麽大的傷,也不是多麽難以忍受的疼,可腳踝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裏,委屈和疼痛忽然就被放大了數倍。
“乖,哥哥輕輕的。”薄衍幹脆丢了棉棒,用指腹一點點塗抹,塗完了還要挨近了輕輕吹氣,“呼呼,哥哥呼呼就不疼了。”
姜意一下子就想起從前被他含進嘴巴裏的時候了,白嫩削薄的耳根子忽然又熱了起來,害羞得小細嗓子都打着卷兒,“你幹嘛呀,別把我當小孩子行嗎……”
薄衍擡起臉來,眼角眉梢盡是溫柔,“幺兒在我心裏永遠都是小寶寶。”
脆弱的可愛的需要保護和疼愛的人類幼崽。
“放開我,肉麻死了。”姜意受不住地縮回小腳腳,“我餓了。”
薄衍二話不說起身就走,“我現在去給你買。”
這家醫院離大廠有點遠,第二天快到中午時,鄭宇軒和姚寧寧他們才一起到了醫院。
“小意!”姚寧寧一進來就道歉,“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你傷得這麽重,昨天我還差點撞了你!”
姜意想要坐起上半身,卻被床邊上門神似的薄老師一把按住了,“乖,躺着別動。”
他只好乖乖躺回去,對幾人笑了一下,“沒事,沒那麽嚴重。”
而鄭宇軒見他躺在病床上蒼白脆弱的樣子,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大眼睛裏迅速積滿了眼淚,“隊長……我對不起你嗚嗚嗚嗚嗚……”
一開口就像個小火車。
姜意略顯無奈地沖他招了招手,等到人跪趴在他身邊,自然地擡手摸了摸他的頭,“說什麽傻話,你對不起我什麽?”
“我都沒發、發現隊長腰傷犯了,對不起嗚嗚嗚嗚……”鄭宇軒哭得很傷心,“意哥對我這麽好,我卻什麽也不能為你做……”
“好了別哭了,我真沒事——”
“起來,你壓到他了。”安撫的話還沒說完,站在鄭宇軒身後的男人大手一撈,拎着他的脖子就把人給硬生生提起來了。
鄭宇軒被拎得懵逼了,連哭都忘記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姜意:……
幾人并沒有在病房裏待太久,就被薄老師以病人需要多休息為由趕出去了。
臨走前,唐澤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後只來得及說一句“多休息,我們在大廠等你回來”,然後“砰”的一聲巨響,薄老師冷酷無情地關上了門。
“關門那麽用力幹嘛?”姜意微微蹙了蹙眉,“把醫院的門摔壞了,你賠嗎?”
“賠!怎麽不賠?”薄衍閉了閉眼睛,試圖平複着突如其來的酸妒之火。
他轉身走回到病床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對鄭宇軒那個小兔崽子怎麽……怎麽這麽好?”
酸溜溜的醋味兒簡直彌漫了整個病房。
姜意愣了一下,“我什麽時候對他好了?”
“你……你對他笑,安慰他,還摸他的頭!”薄老師垮着一張英俊帥氣的臉,活像是争寵失敗後耷拉着眉眼的傻狗。
“噗……”姜意笑出了聲,“這就叫對他好了?那我摸你的頭,也是對你好了?”
“那你摸啊!”薄衍來勁兒了,腦袋擱在床上使勁兒往他懷裏拱。
這下更像求主人摸頭的大型犬了。
“不摸你。”姜意收起笑意,裝作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你又不聽話。”
“聽話,我特別聽話!”薄老師的傻氣又壓不住了,咕嚕嚕地直往外冒,“媳婦兒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媳婦兒讓我睡地板,我絕不睡床!”
男人的騷話張口就來,姜意臉皮薄話!”
“真的,小心肝兒。”薄衍趁機偷偷親了親柔軟濕潤的掌心,“我會對你特別特別特別好,好到你再也看不上別人。”
跳動的心髒猛地往外撞了一撞,姜意紅着臉在心裏想,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以為你今天還有機會站在這裏嗎?
姜意在醫院裏躺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裏,男人簡直就是把他當作新生兒在養,除了每天洗澡時會被他趕出去,幾乎事事親力親為,連小護士都感嘆自己比不上男人細心會照顧人。
第四天時他躺不住了,正在琢磨着如何說服薄衍讓他出院時,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關航做賊似的探頭探腦,一不小心就跟姜意來了個四目相對。
“咳咳……”他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推開門踏進病房,“那什麽……我是來找我老板的,他不在嗎?”
“他出去給我買東西了。”姜意緩緩坐起上半身,“你可以在這裏等他回來。”
“哦哦,好的好的……”關航将手裏的水果放了下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雙手不自覺地捏了捏衣角。
姜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問道:“你跟在薄衍身邊多久了?”
關航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我跟他認識很多年了。”
“你們怎麽認識的?”
“我們是初中同學。”
“車禍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關航猛地回過神來,警覺地剎住了車,“我不知道。”
“那場車禍是意外還是人為,和我有關系嗎?”清冷淩厲的眼神牢牢盯住了對方,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不要撒謊,我能分辨出來。”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關航開始變得局促,緊張的眼神飄忽不定,“您想知道就自己去問我老板吧,我什麽也不能說。”
姜意笑了笑,“這麽說來,你是知情的。”
關航忍不住站起來,“我……我還是去門外等我老板回來吧!”
“站住。”身後傳來一道又甜又冷的嗓音,他僵硬地停下了腳步。
約莫三十分鐘後,薄衍行色匆匆地趕了回來。
“我回來了,小貓兒。”他脫下外套挂在牆上,舉起手中的奶茶,“你最愛喝的這一家。”
這鬼地方繞得很,他七拐八彎地跑了好多路才找到這家奶茶店。
“嗯……”姜意換成了趴在床上的姿勢,似睡非睡地從喉嚨裏發出軟糯的哼聲。
“怎麽了,腰又疼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奶茶,幾大步走到床邊查看,“我去擰個熱毛巾給你敷一敷。”
誰知就在他轉身時,手臂忽然被一只冰冰涼涼的小手握住了。
“幺兒?”他微微側過頭,只一眼心髒又被狠狠攥住了。
擡起臉的青年,眼尾處通紅一片,漂亮的眼瞳像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一對上他就溢出了大顆大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