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撥開雲霧(6)
這一聲下去, 所有人都驚了,雖然先前是有些猜測和流言,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沒想到這當頭就迎來一個重錘。
如果說百姓這邊還有個前情提要, 那焦良是真的目瞪口呆, 他一時之間忘記自己準備咬舌頭, 一下子就嘶了一聲,把自己舌尖咬了道口子。
穆元詠身邊跟着孔稷, 他後面站着的是百姓,原本還站在他不遠的地方湊熱鬧似的打量他, 這會兒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說了句不必如此, 都起來吧。
随着兩個官員起身,百姓才不敢置信的,慢騰騰的晃晃悠悠的起來, 穆元詠就說:“現在開始頒布新的律法。“
于是孔稷就直接就焦良這一事, 頒布新的律法, 按照焦良的情況, 确實要有處罰,但是卻不是按殺人償命這一條來罰,而是按以義舉過失殺人, 判為充軍三年。如若表現良好,時間還可縮短,并且從軍當中的一切軍功都可以用來縮短年限。
焦良直到那聲落下, 仍舊沒有反應過來,後來那□□臉的官員走過來,親手給他去下了鐐铐,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好了,你不用再帶着這個了。“
他牽着懵懵懂懂,滿面迷茫的焦良,站在穆元詠的面前,接着推了推焦良,低聲道:“還愣着幹什麽,趕緊謝殿下啊。“
焦良這才恍過神,他一下子五體投地,額頭觸地,行了個大禮。
穆元詠覺着好笑,好險沒笑起來,勉強擺正臉色,讓人趕緊把焦良扶起來,他說今日律法因你而改變,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焦良想,說的,他要說什麽,他這會兒還覺得不太真實。
穆元詠就提醒了一句,如果以後還有你這樣的人?都會因為你而得到應有的公平待遇,你就不想對那些人說些什麽?
焦良這才醒悟,他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對是錯,畢竟其實我也有許多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是最主要的是,你們,殿下,還有先前的那位官員,包括下面的百姓,他們相信我,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知道從何處感激……
穆元詠打斷他,他覺得這個焦良沒有他想的那樣靈光,就沒讓他繼續說下去,随便找了由頭打發他,不讓他繼續說下去,然後讓那紅臉官員繼續煽動百姓的熱情,紅臉官員是個很懂的,他直接拉住焦良的手,站在高高的地方,接着一揚起來,大吼一聲:“焦良!!!”
這一聲焦良果然帶動了所有剛剛還有些懵懂的百姓的熱情,他們忽然意識到了剛剛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他們,是因為他們,從朝廷的手裏,從官員的手裏,救下了一個人!
接下來的工作,穆元詠就交給了其他人,他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站出來亮一亮身份,不能太過,畢竟百姓此時還對他這樣的存在懼意大于敬意,所以刷好感的事情只能交給別人來幹。
Advertisement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身份真的是個累贅,但是又想一想它的好處,他這心思也就放下了。
說實話,他要不是這個身份,好多事情都根本進展不起來,或者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見到效果,人們對于皇室,真的是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和追求。
就好像兩個之間不是相同的人類一樣,他大概是那種更高級的存在,但已經受到了文浩教育過後的穆元詠只覺得這想法真的是愚昧至極。
可又沒有辦法。
這點事情也就被他一晃而過,他也沒功夫在這裏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雖然還有很多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不管用什麽辦法,借助某個偉人的話,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既然如此,他也不需要想那麽多,想那麽多能當飯吃嗎?
焦良這一出算是解決了他心裏頭的一個大疙瘩,接着就要着手安排其他的事情了,比如那些山賊多年積攢下來的錢財,終于可以好好分一回髒。
說句實話,出京城這麽久了,穆元詠還是第一次賺到錢,而且一賺就吃了個大戶,他被帶着來到放髒物的倉庫裏面,不由得感嘆一聲,這是多少年的民脂民膏啊。
吳秀壽深得他的厚黑學身傳,當即就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這些東西,我覺得我們特別行政處應該拿四分之三來用做以後工作的經費。“
一旁工商部的王旭就不幹了,他說好你個吳老頭,一張口就要拿去四分之三,就你那個特別行政處要用得了多少經費,拿來貪污的嗎?我們工商部正是在做商業街項目的時候,到現在你們都沒有撥下經費給我們,讓我們坐吃山空,還讓我從自家裏掏錢,你出去打聽打聽我王三子做生意何曾從家裏撈出過一個字兒,就因為你這一毛不拔的,害我名聲都受到了損毀。
王旭年紀輕輕,但跟這些老油條混久了,也是沒臉沒皮的,相較而言做教育的劉厚勝就來得矜持多了,他只是一臉苦相的說,哎呀最近又有多少孩子要上學,有的連食堂的飯都要供應不起了,有的孩子連個衣服都沒有穿的……
他說得确實也是實話,就連王旭這厚臉皮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多拿了,畢竟相較于他富得流油和吳秀壽的不缺衣少食,那邊劉厚勝确實是慘了點,畢竟他們搞得是那個什麽義務教育,要行政處貼錢,不從百姓那裏賺一絲一毫,頂多混個收支平衡,這也導致上學的孩子越來越多,就算是劉厚勝再怎麽撐着,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一幫子人,為了幾個錢吵得連臉都不要了,穆元詠聽不下去,找個理由避了開去,孔稷最了解他,看他衣服心癢難耐的樣子,就說你又想什麽鬼主意?
穆元詠就說,你說說就這幾個山賊就能撈這麽一筆,夠我們這城一年的開銷,哪怕我那幾個吃錢的大項目都能動得開,硬是省了不少事……這附近應該不止這一座城受山賊困擾吧,都是我穆家的天下,我實在是不忍心看百姓在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孔稷就笑着說,雲英這會兒肯定喜歡聽你這句話,他先前那一仗根本就沒過瘾。
穆元詠說當然不過瘾,那些山賊都是些烏合之衆,也就吃自己人的血,你讓他們真的拿上刀槍上戰場試試看。先讓他們跟這些人練練,見見血,畢竟刀這種東西,不用就會鏽,多磨一磨,以後在戰場才是真正試刀的時候。
孔稷說,你要不要也跟着去見見世面,我看你最近找了很多參軍打仗的影像資料。
穆元詠倒是有些猶豫,他說君子不立危堂之上,我确實是很心動,但是也不是沒有那樣厲害的人能夠運籌千裏之外,我如果在前面很容易被立成靶子,影響大局,我還是更喜歡躲在幕後,這樣既不會輕易的被別人抓住把柄,一旦這條線崩了,我也不會慌。
孔稷說你現在确實是越來越小心了,不過這也是好事,你能自己明白這些說明你真的成熟了。
他說你真的成熟的時候,穆元詠卻想着我好歹也是加起來兩輩子快百歲的人了,竟然被這個真的沒多大年紀的人說,不過他到底不比往日,他實在是懶得計較太多細枝末節的東西,原本還有些小心眼的性子也随着時間忙碌變得豁達起來。
為了不會顧頭不顧尾,他大多時候是抓大放小,把重要的抓住,小的過失就任由它了。
雲英聽到穆元詠有這個打算的時候,确實很高興,他說殿下我們想到一樣去了,這些山賊肯定不是猖狂這一時半會兒,我聽說不遠處還有一個山賊窩窩,正在刺探消息,原本打算有了眉頭,就向您請命。
穆元詠咳嗽一聲,這有好處的事情大家有願意的,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拒絕。
他還說像這樣的地方肯定不是一處兩處,我覺得附近的城市都要好好查探一下,是不是還有類似王守義這樣既當官又當賊的家夥,必須要肅清,這樣,雲英,這一趟我再派一個人給你,他對于這一塊兒比較熟練了,如果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了,就由他來幫你重新建立新的行政機構。
這個人正是先前發揮大用的閻羅,随着特別行政處的建立和吳秀壽這批人真正立起來,他在穆元詠身邊的作用就沒那麽大了,穆元詠也不會因為自身安全把他禁锢在身邊不讓其發揮能力,雖然先前這人确實有那麽些不大靈光的地方,但這是一回生二回熟,再沒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雲英跟閻羅也是老交情了,此時聽到穆元詠這樣說閻羅,還想着這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那個榆木疙瘩,但真到共事的時候,才發現這人确實變得蠻多的,于是就有些好奇起來,他就問他離開這會兒到底發生了什麽,真是沒有哪一處是沒變得,兄弟你也變得不像我認識的那個兄弟了。
閻羅給他稍稍講了講,他最初也是一片迷茫,但是随着時間,在穆元詠的安排下,他周圍的一切一點一滴的開始改變,他也慢慢明白起來,接着就是打心眼裏的佩服,他說你別看吳秀壽他們現在個個看起來威風得不行的樣子,其實最開始的樣子都是沒人看得起的,如果不是穆元詠把他們從泥堆裏頭掏出來擦拭幹淨了,誰知道還要蒙塵到什麽時候。
就連拿劉厚勝的背景都不怎麽光彩,劉厚勝的學識方面還要強過吳秀壽,至少他是個秀才,但是就連這個秀才身份也沒讓他活得稍稍體面一點兒,閻羅說這人有些婆婆媽媽的,就是有點娘氣,在先前好像是傳跟某個同窗兩個在一起了,後頭那同窗沒當真,其實人家就是玩玩,後面回去跟自己表妹結婚,那劉厚勝鬧得很大,最後還要求死,沒死成,成了笑話。
雲英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他啧啧兩聲,說真的看不出來啊。
閻羅說,真的,沒誰看得出來,在殿下發現之前,沒有人能看出來,劉厚勝其實很是能說會道,他也讨孩子喜歡,如果不是遇上那麽個人,其實日子應該是會過得不錯的,就連現在還有一些舊人對他有偏見,如果不是殿下給他信心,他估計也不敢這麽張揚的說立就立起來了,殿下就是厲害,哪怕那寶貝被不珍惜的人給扔在泥裏頭踩了個粉碎,也能給你撿起來擦幹淨不說還給你拼好了,這劉厚勝算是破而後立,我聽吳嫂子說他變化太多了。
雲英就說吳嫂子又是誰。
閻羅說,吳嫂子是教育主任,是吳秀壽的哥嫂,我們叫她吳嫂子,方圓百裏就沒她不知道的事兒,消息可靈通了,我們沒事的時候就會在一起說道,我這會兒這麽能說都是跟着她學出來的。
雲英失笑,說看出來了。
閻羅就說你還記得我們先前在客棧撿的那瘋癫癫的小女孩不,這孩子現在跟着劉厚勝,在學習認字呢,我就因為這事兒受了他們很多幫助,所以有時候殿下交代我的事情,我拿不定主意的也會去找他們商量,劉厚勝就讓吳嫂子帶我,他說我什麽都好,就是說話說得太少了。
雲英卻說你現在說得卻是有些多了。
閻羅搖頭說沒辦法,這個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你還想知道什麽,我都能告訴你,就連殿下可能知道的都沒我多。
雲英哈哈大笑說不用了,等我回去會會那吳嫂子吧。
他還真的好奇這是哪一方的巾帼英雄,竟然有着這麽大的威力,不僅把塊冰塊捂熱了,還讓他燃燒起來。
他們兩人一騎快乘,很快就帶着剛歇息夠了的人馬離開的城市。
被抓來的山賊也很快被特別行政處消化,按照新制定的律法判了,大部分身上還是不那麽幹淨的,像焦良那樣的畢竟是少數,每一個窮兇極惡的被判死刑的時候都會拉他們到人多的地方,按照犯下的罪一條一條的念,告訴百姓他們犯下的是哪一條,是什麽罪。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穆元詠只能靠這個普法了,等後面識字的人多起來,他還會弄些告示什麽的,讓人不可以知法犯法,就像他在影像裏面見到的世界一樣,比如什麽勞動最光榮什麽的。
穆元詠早就想用了。
此時随着他在這裏,已經待了快兩個月有餘了,要開始準備離開的事宜,有很多地方都要交接的,而且還有一些商讨出來的項目還在起草階段,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等待了。
雖然一切都很緊張,但是他卻沒有表現出急躁的樣子,他跟孔稷說,有時候我是有想過該怎麽辦,這麽多事情都還沒有做,我真的走得開嗎,可我又想,難道我不走,我要一直待在這裏,等他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這一座城我要待幾年,大雍那麽大,其他的地方怎麽辦?就算把一座城弄得再好,其實對整個大局也并沒有多大的影響,十幾年後,等我們這批人都不在了,一切又都恢複原樣了。
他說他其實真的沒有多少時間去給他們機會,有時候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他只能給他們一個選擇,但是真正要成,還得看他們自己了,看他們誰能夠最終走到他的面前,他已經對他們夠好了,他說這也是因為這裏是他打算改造的第一座城,等到第二座,第三座,他肯定不會再花這麽多的心思在這些上面。
所以吳秀壽那一批算是幸運,正好趕上穆元詠手上沒人,願意花心思來挖掘打造的時候,君不見他們沒見到穆元詠之前,不都還在泥地裏頭打滾嗎?
孔稷跟他這些天都沒有個正經的休息時候,穆元詠有時候挺想把手裏的事情解決了,兩人不帶任何人,就帶着對方出去逛一逛,玩一玩,散散心,主張一下勞逸結合。
孔稷其實也累得夠嗆,他事情也不少,畢竟離穆元詠最近的就是他,好多下面的人沒辦法了解,理解穆元詠的意思,都是他幫着去做,還要跟穆元詠一起學習,有時候穆元詠下不定決定的,也只能兩個人一起商讨,讨論接下來要做的事,讨論下面的人,讨論誰可信,誰應該怎麽用。
穆元詠什麽都跟他說,他也願意跟他分擔所有的一切。
但是,累也是真的累。
有時候,他站着都想靠在牆上随便哪個地方眯一會,就小小的睡一會兒,但是穆元詠又叫他,問他關于某件事有什麽看法,他也就強撐着給他答案。
于是孔稷說,挺真心實意的說,其實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穆元詠被他說得心裏面直往上冒泡泡,這些天兩人說得上抵足而眠不為過,但是都沒有什麽旖旎的想法,實在是太累了,倒頭就睡死了過去,但就是這樣還是睡不過。
穆元詠就說要不就把明天擠出來吧,我覺得吳秀壽應該已經成長得差不多了,他應該能應付。
于是他就招來守在自己身邊的親兵,這般交代了下去,就帶着孔稷兩個出去逛街,然後宿在外頭,他說王旭的商業街搞得熱火朝天的,還沒真正的抽空去見見。
孔稷說聽吳嫂子說那美食街已經人擠人了,還有外地的人慕名過來。
穆元詠就說其實建起來也就是小半個月的時間,已經這麽有名氣了,往後可想會有多麽熱鬧。
他說現在城市這麽小,已經不夠我們規劃了,吳秀壽打算在往外擴一圈土地……他說着說着,話語一頓,失笑道,說了不說公事的。
孔稷說,這個還行,畢竟是咱們的成績,聽得也高興。
他們兩騎了匹馬,是那種棗紅色的馬,馬鞍兩邊放着零食盒子,可以一邊騎馬一邊吃點東西,這點小玩意兒不貴,但是卻讓人有中想要把零食盒子填滿的沖動,等逛街的時候,見着那麽多好吃的,也就可以騰出手來放了。
這其實是一個刺激消費的玩意兒,還有許許多多的小東西,聽說是王旭手上的一個家夥整出來的,被王旭藏得很嚴實,連穆元詠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深怕被別人惦記了,把這人要走了。
說實話,穆元詠還真有這個心思,但是看王旭那守財奴的樣子,也就稍稍的熄了這個心,他總想着,在你手上幹事,跟替我幹事有什麽區別嗎?反正總有一天,他會讓所有的人都物盡其用的,這個志向非常宏偉,所以目前他也只是想想。
兩人溜達到了美食街旁,還沒進去,就聽到喧鬧的人聲,一股熱鬧的煙火氣息飛揚而上,像是白日裏的仙宮,孔稷就朝穆元詠笑着說,以後這裏定是要成一名勝之地。
穆元詠想着這确實比自己想得還要好上許多,可見王旭确實是個可造之才,等他離開的時候,要不要也帶在身邊,畢竟接下來這一路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王旭此時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着,他只聽吳秀壽抱怨說穆元詠給自己放了一天假,連人都找不着,跑出去玩去了。
他簡直是不敢相信,他們這些人知道穆元詠是待不久的,所以這些天都想趁着這人還沒走的時候,把能夠讓他批下去的事先給他批了,免得後頭返工。
他說,這個時候,出去玩,什麽時候不可以出去玩,他以後大把的時間,想怎麽玩,就怎麽玩,我這項目正等着他同意呢。
吳秀壽說,殿下說有什麽事,我可以替他确認。
王旭呵呵一笑,你當我就是找殿下确個認那麽簡單,我是來蹭建議的,當初美食街那檔子事,要不是我找殿下出主意還沒有那麽快起草,也不會這麽快招來這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