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暗流湧動(31)
這破爛小城, 唯一看得順眼的就是這幢府衙,外頭顯不出什麽,裏面卻被打造成妖精洞。
孔稷帶着香茶從府裏頭抓出一批女人,皆衣衫不整, 有的甚至就這麽赤果着, 還有的挺着大肚子, 神情恍惚,問什麽都不說, 像是一群木頭人。
香茶本來就是女人,見不得這慘狀, 表情在憤怒和憎恨之間徘徊, 她就站在那裏,站在門邊的地方,待了一會兒就待不住了, 嘴裏道:“我去殺了他。”
其實人已經被殺了, 但是她還想再殺一遍, 畢竟是被太後看中的精良, 雖然不喜歡濫用,但是手裏殘酷的辦法也不少,過了一會兒, 她拖着幾個男人的屍首,拿繩子捆着,都是皮肉都不完整的模樣, 鮮血淋漓的模樣,拽出長長的紅色痕跡,一路蔓延到孔稷的腳下。
他立在原地,面容如玉, 襯着地獄般的景象,宛若神明。
恐怖的景象,刺眼的紅落在麻木的女人眼裏,就像是落入冷水裏的熱油,沸騰着不屬于此地的溫度,突然一聲凄厲的宛若獸類的嘶吼,一個女人尖叫着撲了過來。
那嘶吼過後是慘淡的笑聲,香茶站在一地瘋魔的女人堆裏,忽然擡頭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孔稷。
這個待在太子身邊的太監,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他雙手掩在袖子裏,眼裏沒有憤怒和厭惡,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看到香茶投射過來的注視,眼睛裏多了一絲溫度,他說:“瘋夠了嗎?”
香茶:“……”她忽然很好奇,就湊了過去,卻被嫌棄的避開。
“收拾幹淨。”孔稷說:“我去找太子。”
“等等!”看到他回過頭疑問的目光,香茶卻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頓了頓,半晌才道:“你不覺得……”
“什麽?”
“沒什麽。”那一腔憤怒莫名奇妙的散去,她忽然覺得自己做得一切都沒有意思,所有的發洩都是徒勞,該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了。
她失落,難過又無力。
“為什麽會這樣……”她自言自語的一個牢騷,沒想到得到回應,卻聽到孔稷道:“因為人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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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人的貪婪就像是一個畸形怪異的東西,不加以控制就會無限膨脹。”
然後他避過腳下的鮮血,似是可憐又似是同情的嘆了一口氣:“給她們收拾幹淨,想活下去就告訴她要怎樣活,不想活了也不用強留,這世上的每一分都如若煎熬,不如解脫。”
香茶沉默半晌,說了個是。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多少,這世上發生的一切怪異醜陋的事情,強加于她身上的事情,讓她發出了那句為什麽,她覺得不能理解,為什麽大家不一樣,一樣的身份,一樣的能力,卻得不到應該受到的對待。
為什麽有這麽多不堪,被人施為在女子身上,先前她本習以為常,直到後來遇到太後,才知并不如此。
然而她過往的待遇和自己獨具一格的想法讓她矛盾痛苦,也有了今天瘋狂一般的發洩。
她最終把所有的一切收拾幹淨,心裏的憤慨慢慢平靜,女人的安排也按照孔稷說得那般——她們在這世上活得太苦,救她們一時救不了一世,放她們歸家反倒是害了她們,于是想活的,不甘的,告訴她們應該怎麽活,應該怎麽去做,真正的擺脫別人的擺布,而那真的心灰意冷,不願再痛苦掙紮的,也放她們平靜的往生。
“我從不幹涉別人的選擇。”孔稷對香茶說:“哪怕那是錯的,但是你看的錯始終是你看得那個角度,你又怎麽能夠真的站在她們的位置去思考呢,當你懷了你痛恨的孩子,當你一無所有,也無人對你有所期盼,你明知無力,卻又沒有勇氣反抗,你想要憎恨,卻連憎恨誰都不知道……”他輕輕道,伸手掩上那放棄的女人的眼睛:“祝願來生活在一個幸福安康沒有傷害的世界。”
他又輕輕道:“我相信不久之後它定會到來的。”
香茶被他那句話吸引,怔在原地,一下子腦袋好像是被人塞進了什麽,或者是撞開了什麽,她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什麽?”
“什麽什麽?”
“你剛剛說什麽……”香茶看着他:“你到底要做什麽?你跟太子……”
“噓——”孔稷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小點聲。”
他笑了笑,似乎覺得香茶色厲內茬的樣子很好笑:“你要知道,我是個男人,男人怎麽可能沒有野心。”
“你瘋了!”香茶覺得這個人比她還要瘋狂,明明看着那樣單薄,怎麽會有這樣驚世駭俗的思想。
“噓……”孔稷又要叫她小點聲。
香茶壓着嗓子:“你做不到,誰都做不到。這……也不是做不做的問題,你簡直就是在異想天開你知道嗎!”
“你想不想要?”孔稷問她。
香茶愣住了。
“人心所向,不是我一個這樣想。”孔稷不在調笑,一臉嚴肅:“否則為什麽會信佛,會拜神,既然活着痛苦不堪,不如死後進入夢中的生活當中,欺人欺世,信那些不如信自己,死後誰也不知道,我想生前就完成。”
“可……可那是夢,是夢知道嗎?不可能實現的。”她說:“太子也跟你瘋?我不能讓你們都沉浸在這種妄想裏。”
“你也要攔我?”孔稷問她。
香茶一下子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不是攔你,我為什麽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重複了兩遍,咬牙切齒,神情猙獰,又恨又急:“我不能看着你往絕路上走,還帶着太子一起!”
“你知道是絕路?”孔稷說:“沒人走過的路,怎麽就是絕路。”
“你知道前人走得多難,那你就要知道你現在想得多麽不切實際。”香茶說。
“那是他們走錯了道。”他說:“話不投機半句多,走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他對311說:“我差點要殺了她。”
沒等311回話,他又自己道:“不,我不能這麽做。”
311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孔稷也不需要311說些什麽。
他往前走,穆元詠站在前廳那裏等着,見到他說了一句:“收拾完了?”
他嗯了一聲。
“那走吧。”他說:“等你好一會兒了。”
他走到門口,忽然像是察覺了什麽似的,回過頭,看着孔稷,也沒說話,就那麽看着,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怎麽了?”
孔稷問他:“你會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嗎?”他說完就搖頭,“不,不是這樣,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穆元詠嘁了一聲,神情不屑:“難道不是。”
于是孔稷愣住了。
穆元詠看到孔稷的表情,忍不住發笑:“你不會覺得我是個好人吧?”
孔稷沒說話,在他眼裏,穆元詠就是最好的人。
孔稷的反應讓穆元詠覺得有些可樂,笑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聲:“傻子。”
他們往外走,閻羅已經站在外面,見着他們,欲要行禮:“元哥。”
穆元詠伸手攔了攔,問:“寫好了嗎?”
閻羅應了一聲是。
穆元詠等了一下,沒等到後文:“然後呢?”
閻羅就呆了呆,一副茫然的模樣。
穆元詠嗤笑一聲:“呆子,你不告訴我怎麽樣了?”
閻羅這才醒過神似的說:“元哥,剛寫完貼了上去,但是沒什麽動靜。”他頓了頓,又費勁腦汁的想了想:“沒人過來。”
穆元詠聽罷,一副認真的模樣,沒有說話,似在思考,過了會兒說:“那就去把他們‘請’來吧。”
閻羅又應了一聲是,正要走的時候,卻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元哥,有幾個孩子……”
等閻羅說得那幾個孩子被人帶上來的時候,穆元詠已經回到府衙裏面的書房裏坐着,他拿着筆似在思考,一直沒有下筆,墨汁順着筆尖落到宣紙上,暈染出一個深色的墨點。
他忽然喊了一聲:“孔稷。”
“嗯?”孔稷一般會站在他旁邊,陪他說話,或是伺候着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此時他正在為穆元詠研磨。
“沒什麽。”他說完,過了會兒又喊了一聲:“孔稷。”
孔稷這一次停下動作,側過頭看他。
穆元詠神情上,看起來好似有些游移不定,他于是就開口問:“哪裏下不定主意?”
穆元詠搖了搖頭:“說不上來的感受。”
他接着又自嘲的笑了笑:“你說,我連一個小城都拿不定主意,怎麽能治理國家。”
孔稷說:“皇上從來不用會這些,他只需要治理臣子就行了。”
穆元詠哈哈笑了兩聲,然後罵了他一句:“你這家夥越來越罔顧尊卑了。”
孔稷作勢要認罰。
穆元詠拿毛筆在他臉上畫了兩片胡子:“罰你個花臉。”
他幾筆畫完,還做端詳的神情,發出贊嘆的聲音:“看我這一筆落得多好……”
然後閻羅就派人把那幾個小孩兒帶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一口氣完結……
我先攢攢,下個月日萬把它寫完吧,可以蹭個日萬榜單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