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暗流湧動(8)
他被那比皇上還要狂的宮女一路壓到了慈寧宮, 看着牌匾上三個大字,他還有些懵。
在穆元詠混跡宮中短暫的十多年內,太後一直是一個活在別人言語當中,宛若背景板一樣的角色, 比如像他這樣的皇子們, 就沒一個見過太後的真面容。
也不是沒有那謠言, 傳太後已經被皇上秘密弄死的話。
今日見這宮女壓着他來到此處,當時還沒有重生過的穆元詠卻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不簡單。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太後, 并給他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以至于多年以後, 仍舊不敢對其有任何放肆的念頭。
直到用壽命熬死了太後之後, 才算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氣。
那日太後見了他,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說一句話:“你很幸運, 從今日起, 你就是大庸的儲君, 也是唯一的一個。”
突然被個儲君砸得有點懵的穆元詠,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說了一句:“亡國的儲君嗎?”
太後:“……”
她嘴角一勾,半點不怒,竟是輕生笑了起來:“小家夥, 今日且随哀家看看,到底亡得是誰。”
那會兒穆元詠還以為這女人瞎放大話,她一個深居宮中幾百年沒有再觸碰權力的婦人有哪裏知道此事的險惡, 憑她那幾個狗腿子,真的能擋住宮外的千軍萬馬嗎?
穆元詠已經想着待會兒那敵軍殺進來,他要已什麽樣的姿勢求投降。
然後就被深深教育了。
那晚的宮中黑得不像話,值守的太監宮女們根本就沒心思再幹活, 就算是被主子怪罪,可都事到臨頭,人命關天,哪裏還是管你主子的時候。
危難關頭,不分貴賤,大家都只有一條命。
且逃出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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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舒心的是,這次皇上秋狩,宮中妃嫔帶了大半,如今都死在了半路上,活着的反倒是那些不受寵的,耳朵都不太靈光,也沒什麽大本事,所以才能有此時的安靜。
穆元詠宿在太後這裏,剛收拾妥貼,感慨一下自己這短暫的皇子生涯,正心思惆悵,恨不得吟詩作曲的時候,被那力氣大如牛的宮女給從床上掀了起來。
“你倒是心大,這個時候了竟然還睡得着。”掀就掀吧,這宮女嘴巴還不停歇。
得虧穆元詠不是個講究人,否則還不得氣死。
要真讓他那些皇兄皇弟上來,估計早就氣的滿臉發白,只能從嘴裏擠出一句“放肆”。
一時想的遠,這會兒他的皇兄皇弟都去見閻王爺了,把他扔在這人世間擔驚受怕。
說來好笑,生前沒能混進他們的圈子,死後也把他撇到了一邊。
穆元詠就道:“都這個關頭了,我也做不了什麽,不睡覺幹什麽?”
“呵。”宮女嘴裏也不知是笑啊還是吐氣,大概就是個嘲諷的拟聲,接着拎着他的衣領,把他跟拎個雞仔似的拎到一邊:“娘娘讓你見見世面,也是儲君的人了,可不比以前那個沒人管的小可憐,先見見大場面開闊眼界,免得後頭丢了咱們娘娘的倆。”
啥世面?被人屠戮的場面嗎?
都這樣了,還有什麽以後?
穆元詠沒敢說出來,因為他怕把這宮女惹怒了,反倒挨一頓打。
接着他就一臉困意的被拎到了太後的身邊,借着燭火搖晃的光暈,太後那身锃亮的铠甲燦燦生威。
讓他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當中。
否則怎麽會看到這麽奇幻的景象呢?
原本無人問津的慈寧宮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批人,皆是一身精良裝備,團團把慈寧宮圍了起來。
太後似乎正在那慈寧宮的廳堂部署戰局,偌大的廳堂中央擺上一個沙盤,她一邊把旗子插在沙盤中,一邊還細細的問敵軍人數,此時距離京城多遠等等。
宮女拎着穆元詠就這麽闖進來,就像是一個石子砸入平靜的水面。
原本白天還敢對着太後出言不遜的穆元詠看着這人脫下長裙換上戰甲,竟然老實得像只鹌鹑,聲都不敢吱一聲。
他還在質疑人生的時候,太後就停下問話,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輕描淡寫扔下一句:“過來。”
穆元詠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太後就把她那雙本應該是姑娘家柔嫩的雙手放在他的臉頰上。
他才意識到這深居宮中養尊處優的婦人竟然滿手的繭子。
“任何果實都離不開背後的付出。”太後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來之容易,那些人以為自己輕而易舉都能收獲別人的果實,最終只是癡心妄想。”
她那雙粗糙的手輕輕蹭了蹭穆元詠細嫩的臉蛋:“你今兒細細的看,慢慢的聽,什麽都不要問,什麽都不要管,待你該明白時候自會明白。”
接着讓人給他看了個座,随着那些不知從哪裏來的生面孔一起聽這位娘娘布置戰局。
事情的魔幻超出穆元詠的想象,他後頭也不止一次想,先前是想為什麽一個女人可以牛逼到這樣的地步,後頭慢慢明白其實沒所謂男人女人了,因為後面見識過越來越多的厲害人物,就沒這方面的狹隘。
他後頭想的是,太後幹什麽讓他,這麽個坐定傀儡身份的儲君在那樣個晚上去見識這樣的事情呢?
她就不怕讓他這個傀儡見識太多,野心太大了,不好控制?
要他的話,給個糖,給點錢,養得蠢蠢的,時不時再敲打一下,不是要省心許多。
他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猜出太後的用意,可能是他自己見識淺薄,段位太低,看不穿太後大佬的心思。
總之,他也是在許久許久以後,才恍然明白,什麽傀儡,都是他自己給自己加的戲,太後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她只是不想再讓一個蠢貨坐上那個位置。
“忒個不省心。”說出這句評價的時候,太後已經老态龍鐘,即将作古,什麽也不忌諱,什麽也都敢說。
他不知怎的,也養成了個這樣的不讨好的性子。
什麽規矩禮法都不放在心上,行事言語都是放肆至極,我行我素也不愛聽大臣的話。
祖孫二人關系最好的時候反倒是他跟大臣們關系最不好的時候,太後年齡大了,但說起那個老王八仍舊有說不完的話,他們日常聚在一起就是罵那死鬼,罵完之後揚眉吐氣,祖孫對視一笑,紛紛覺得知音難尋。
一時想的有點遠,穆元詠把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繼續跟孔家子說道:“那晚,我就在太後身邊沒出去,只聽着人時不時的傳來戰況消息,大多是好消息,然後太後就及時調整戰局,總之一夜沒睡,我也沒見着什麽血腥,那些人連紫禁城的城門都沒摸到,第二天,紫禁城照常開門,還沒叛逃的禁衛軍在牆頭掙紮了一夜,等來的不是敵人,而是一名自稱太後軍的将士,帶着叛王明王耶和部首領的頭顱,告之勝利的消息。”
他頓了一下:“穆王倒是逃了,不過他也不重要,幾十年了也沒翻出什麽浪花,貪生怕死的小人罷了。”
孔家子聳了聳肩,看向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穆王:“那這次他的運氣看來差點兒。”
其實聽完穆元詠所說,他心裏也不是沒有松一口氣:“按照你所說,那些人估計今晚都挺不過去,第二天都潰逃而走,那我們的壓力就沒有那麽大,只需應付一些散兵罷了。”
穆元詠卻道:“你也別小看這些人,就算是幹不過太後那等人物,但是想要搓揉我們兩個還不是輕而易舉。”
“他們要是事敗,定會有人逃回來意圖投奔穆王,可他們并不知道穆王已經身死,我們恰可以利用這點。”孔家子念及任務,沒打算這麽離開:“你想……我們有沒有可能借此把這夥逃兵收服?”
穆元詠很是沉默了一會兒,顯然他有些心動,可……
“這實在太過瘋狂。”他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你确定我們真的能全身而退?”
孔家子看着他,眼睛裏頭好像冒着光:“這茶樓是那穆王風流快活的地方,像這種地方除了美人還有什麽最多?”
穆元詠鮮少來這地兒,他本來就不是好這口的人,也沒什麽好奇心,聞言很是白癡的說了一句:“茶嗎?”
這話沒毛病,茶樓茶不多,還叫茶樓嗎?
孔家子:“……”
他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伸出手指搓了搓:“銀子啊!”那第一個字還算平靜,最後一個啊字洩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穆元詠先還愣着,好在他的腦內頻道沒有跟孔家子離得太遠。
“先前你找我要了百兩銀子……難不成……”
孔家子用力的一聲:“對!”
“就那個坑得我們跳湖的巨鳥……”穆元詠想到這個還有些心裏不安穩:“靠譜麽……”
“一萬兩銀子就可以永久使用,不會再發生先前那飛到一半消失的事情了。”孔家子沒有隐瞞,脫口直言。
穆元詠被這一萬兩砸得有點暈眩,倒吸一口涼氣:“一萬兩?!”
他神情複雜的看着孔家子:“你知道一萬兩代表着什麽嗎?去年大雍整年的賦稅才不過百萬兩白銀。”
孔家子也驚了:“這麽少?可……”可他看宮中奢靡浪費并沒有減少多少啊,今年那二傻子皇上發神經秋狩就花了數十萬兩了。
咳咳,現在他也對那個死去的皇上諸多怨言。
可不是嘛?畢竟如今這糟糕到極點的處境,這個鍋他不背誰背呢。
穆元詠嘆息一聲:“其實真的,大雍目前已經到了不堪重負的時候了。太多弊病,不多贅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等下還有兩更。
寶貝們看文留評論啊,有紅包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