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番外之穆元詠
剛剛還看着清朗的天空突然就陰沉下來,下起了連綿細雨。
穆元詠咬着牙,從身上那此時已經被泥濘染成污黃的衣上撕扯掉一條布錦,包裹住剛剛掉下來時,蹭到的擦傷。
雨水開始擊打在他的臉上,濕潤的氣息侵上了他的鼻尖。
一時沒忍住,他打了個噴嚏。
甩了甩頭,穆元詠撫着一旁凸起的石頭站了起來,剛起身一半,用力的右腳就傳來鑽心的劇痛,讓他不由得踉跄一下,差點沒又摔回去。
一塊碎石因為他剛剛的動作而從一旁滾了下去,他不由得順着那石頭落下的方向望去。
一路下滾,直到被層層的樹巒遮蓋了視線。
他閉上眼睛,沒有再往下看,用力的抓住手中的這塊石頭,盡力無視腳下鑽心的劇痛——也許是斷了。
穆元詠啊穆元詠,你緣何落到如此境地?
——
“皇上,秦山地勢險峻,又多山谷盆地,一時不慎,很容易誤入敵人圈套。這次大軍西行,本就無全勝把握,不可聽信王将軍一家之言,禦駕親征不是小事。皇上!請您三思!”那人跪在他的面前,頭貼着地面。
可他卻不愛聽他說的話。
“孔公公,你是會打仗啊,還是帶過兵?”王将軍在旁邊掐着嗓子陰陽怪氣:“說得還有鼻子有眼兒的,不過是屈屈幾支躲在山裏頭的土人,待我大軍浩浩蕩蕩而去,我看,甚至不需要廢一兵一卒,那些土人就自己跪着要降了。”
說完,王将軍擡頭,向他谏言:“皇上,這次禦駕親征正是為了威懾那些土人,讓他們知道,咱們這次是要動真格了,不是還跟以往那樣,要他們奉點土貨,就縱容他們。”
“你!”跪着的孔家子擡起頭,瞪向王将軍:“王衷!你可知如若這次皇上出征,要有個三長兩短……”
“孔公公,你不是站在土人那邊的吧,怎麽百般阻撓?這還沒出征,就開始咒皇上了?再說皇上乃天龍之子,逢兇化吉……”
Advertisement
“好了,不必說了。”他打斷了他們的争吵:“孔家子,你起來吧。朕意已決。”
孔家子不敢置信的模樣定格在他的眼睛裏,那未出口的話藏在嘴中,雖沒發聲,卻還是動了動。
現在回想起了……
“你一定不要有事。”穆元詠輕輕的念出了這句話,接着不由得笑了起來。
笑自己愚蠢,看不出王忠到底是誰的人,聽他幾句奉承,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
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天龍之子,逢兇化吉,箭射到自己身上都會轉彎?
他不知道是嗆到哪裏,扯着脖子咳嗽幾聲,雨水讓他的頭發變成濕漉漉,貼在臉上,濕冷又難受。
“哈哈哈……”可是他仍舊還有心情笑出聲,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極:“哈哈哈……朕……朕竟然成了這副樣子……”
什麽至富至貴,還不是爛命一條,說死……也就真的死了。
他咬着牙,艱難的攀着石頭往前蹭了一步,想起掉下來之前,王忠忽然低着頭,湊過來對他道:“皇上,現在這裏,只剩下我和你了。”
“孔公公被你趕走,你只留給他一匹馬,就要讓他回京城,你可真是狠心,他是對你唯一衷心的人啊……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一個養尊處優的太監,大概已經死在半路上了吧……”
“你!王忠,你要造反嗎?”他不敢置信的怒叱。
“造反?不不不,我是在救國啊,穆元詠,你真的以為,你這樣一個無能之人因一時大運,成了穆元氏最後一位活着的皇子登上皇位,就能長長久久的坐下去嗎?”王忠朝他一笑:“等我殺了你,我會跟旁人說是孔公公意欲謀反,挾持了你,而我不得不帶兵回朝,把控朝綱,只為救你回來……”
他看着穆元詠臉上的憤怒和絕望,忽然覺得自己沒有白白講這麽多廢話,為的不就是看着他這樣一幅表情嗎。
他笑了一下,就要抽出刀劍,忽然聽到這個皇上大叫一聲:“孔家子,快救駕!”
王忠不由随聲音轉頭望去,接着聽到一陣東西滾落的聲音,再回頭,那個人已經毫不猶豫的跳下山坡,此時已經滾得只剩下一點明黃色的影子,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什麽都沒有了。
王忠差點沒跟着一起跳下去,想了半天:我犯不着陪這個蠢貨一起送死。
接着他站在原地,神情有些陰沉,沒有親手手刃皇帝,讓他心裏很有些不舒服,可事已至此,也沒時間再去後悔,當務之急,是下一步該怎麽做。
——
穆元詠艱難的又貼着石壁,走了一段路,他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遠,回過頭,才發現不過十米不到,那顆被他曾抓住的石頭幾乎就在他的眼前。
這簡直讓人絕望,天在下雨,身處山坡,底下還不知有多深,腳又斷了。
也許……是真的完了吧。
可是那聲無聲的話語又一次的響在耳邊,明明沒有聲音,可穆元詠卻總能清晰的記住,孔家子低垂着頭,眼睛半擡,看他的目光充滿乞求,嘴巴微動——你一定不要有事。
“一個養尊處優的太監,大概已經死在半路上了吧……”
王忠的話也随之翻了出來,穆元詠沒來由的心裏就一酸,愧疚後悔已經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如果……
如果,他還活着……
穆元詠,你在想什麽!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你還想着,被你抛棄的人會回來救你嗎?
可是……只有他,只有他會來救他。
“哈哈哈……你可真好笑。”他靠在石壁上,仰着頭,張開嘴大笑,卻被雨水嗆住,咳嗽了幾聲,無力的從石壁上滑了下去,也不介意背後蹭着的泥土:“你就該死,你該死。”
他閉上眼睛,有些自暴自棄,想着也不知道是那些人先找上他,殺了他,還是他先在這荒郊野外,餓死,凍死。
總之……就是死。
可他等了許久許久,等到雨停了,他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又慢慢的幹了,他仍舊沒有死,也沒有人來找他。
他忽然有些覺得諷刺——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了。
最後,也不知是從哪裏積累的力量,他又一次的艱難的站起來,蹭得一身的泥土,往前走着。
“我一定要活着。”他一邊努力忽視着腳上的劇痛,一邊自言自語:“我一定要活着。”
可是翻來覆去的就是這麽六個字。
他走啊走,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再也沒有力氣走,走到身體一陣陣的冒起了冷汗——定是淋了陣雨,發起燒了。
“啊……”他用力的喘着氣,抓着斜刺生長的樹幹,彎着腰,艱難的擡起頭,忽然看到了一處火光。
是人嗎?
他心裏道,心裏一松,一直憋在心中的氣一下子卸了出去,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緊接着側身無力的癱倒,這個聲音大概驚動了那個人,只聽幾聲衣袖甩到空氣的聲音,一張臉露在了他的視野當中。
那人伸出半涼的手擡起他的下巴,似乎在辨認他的面容。
“孔……家……子……?”他好像看到了那個人——定是發燒激起的幻覺吧。
那張熟悉的臉再一次湊近,一雙手抹掉他臉上蹭上的泥,一雙平常看不出喜惡的眼睛第一次露出那麽驚慌的神情。
“主子?……”
真的是他……
穆元詠無力的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死了……也好,死了能夠見到你,可以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主子,你發燒了?”溫涼的手觸上他的額頭,讓他不由得生起了一絲絲眷戀。
不對……
一直昏昏沉沉的腦袋難得清醒了起來,他用力的瞪大半睜着的雙眼,又眨了眨眼睛,伸出手猛地抓住了那雙冰涼又纖細的手腕:“孔家子?”
孔家子彎着眼角:“哎。”
一聲溫柔的應答聲,平白無故的觸動了他的心田。
穆元詠癡癡的看着他,接着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他哽咽一聲,死死的抓住那手不放,嗚咽的哭出聲來:“孔家子,我……我錯了。”
“皇上,您應該稱朕。”
“我不要……我不要……我錯了……嗚嗚……”
那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伸手拭去他的眼淚:“皇上,別哭了。”
“我不要當皇上……我當不好……”
“當不好也要當。”
“他們都瞧不起我。”
“他們不敢瞧不起你。”
“你……你騙我……”穆元詠哭得更大聲了,抓着孔家子的袖子:“你騙我……你也跟那個王忠一樣,騙我……”
孔家子輕輕的拍了拍他的頭:“奴……絕對不會騙你。”
作者有話要說: 穆元詠的上輩子其實就是個黑歷史
咳咳。
穆元詠:來人,把這個作者拖出去——
另外感謝:
讀者“”,灌溉營養液+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