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背叛的背叛者

第33章

莊皓旸第二天醒得很早，幾乎是天才朦胧有光，他就醒了。

他睜眼，就看見了莊欣怿的睡臉，毫無生機、沒有血色的面容，甚至連呼吸的氣息也沒有，被他握在手裏的那只瘦弱的手，既沒有溫度也沒有脈搏。

如果不是他不斷告訴自己，待會兒莊欣怿醒來就會睜開眼，會笑着喊自己一聲“哥”，他真的會認為這只是莊欣怿的屍體，而保有理智的活死人，不過是他的臆想。

自從重逢以來，他一直在逃避莊欣怿已經成為活死人的事實，仍是用對待普通人的态度來對待莊欣怿，可是看着面前的人，他知道自己再怎麽逃避也沒有用。

是他害死了小怿，是他的錯。

重生以後，他以為自己被背叛了，憤怒驅使之下，他逼迫小怿坦白一切，而對方的回答沒能讓他滿意，他就認定對方還是個背叛者，最後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如今他相信小怿是無辜的，這一世的小怿絕對不可能背叛自己。仔細想想，他從楚飛那裏拿到調查結果，沒有再次核實就采信了，或許資料有僞造？而上一世的小怿或許也有什麽苦衷，只不過自己沒有足夠的耐心和運氣，等到他告訴自己事實的真相。

當初他認定了莊欣怿是背叛者，就越看他越覺得他就是，但是現實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如今他摘去了對方身上背叛者的标簽，冷靜下來，才想得到這些可能性。

莊欣怿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他卻配不上這片真心。

他竟然還在逃避，不肯坦承自己的龌龊無恥，好像裝作小怿還活着，那些事就不曾發生過一樣。而小怿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不僅不質問自己為何那麽狠心，還從來不在自己面前提起，可能他察覺到了自己可悲的懦弱，甚至配合自己裝作還“活着”。

莊皓旸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莊欣怿能對他這樣一個差勁的哥哥這麽好，他真的不配。

“唔。”

莊欣怿發出了一點聲音，好像是快醒了。先是眼皮底下的眼珠動了動，然後他就睜開了眼，還沒等他習慣性地笑着喊一聲“哥”，他的表情就變了。

“哥！”

莊欣怿發出的聲音有些尖，聽起來像是驚訝，他的表情也是如此，還摻雜了些許擔憂。

直到對方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莊皓旸才知道為什麽莊欣怿是這個反應，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流下了眼淚。

“沒事。”莊皓旸安撫地對莊欣怿笑了笑，伸手胡亂擦去了臉上的淚，“剛才想了很多事，不知道怎麽就這樣了……”

莊欣怿看起來還是很緊張，他疑惑的眼神好像在問——到底是什麽事？

莊皓旸也沒猜錯，這的确是莊欣怿現在最關心的問題，他幾乎沒見過莊皓旸哭，所以才會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而緊張不已。

不能再逃避了，自己的懦弱已經害慘了小怿，如今還要讓對方因為顧及自己而繼續受委屈，也實在太混蛋了！

他爬起身來，跪坐在床上，表情很是嚴肅。見狀，莊欣怿也連忙起身，和他面對面坐着。

“小怿，我接下來要說的事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的确是我的親身經歷。”莊皓旸說，“聽完你就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那樣一個混蛋。我不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也不是想求你原諒我，我只是……不能再逃避自己的過錯了。”

莊欣怿知道莊皓旸想說什麽，他心裏很着急，但失語的他連一句寬慰的話都說不了。看着莊皓旸認真的表情，莊欣怿只能壓下心裏的焦躁，伸手握住對方的手，以示安慰。

就讓哥好好傾吐一下吧，可能他會好受一些。

“你知道重生嗎？”

莊皓旸從重生這個詞開始，向莊欣怿敘述了自己前世經歷的事情，以及這一世重生後為了所謂複仇所做的調查和安排，直到突然降臨的末世打亂了他的計劃。

在逃亡的路上，他反複被惡夢折磨，精神和心态都十分糟糕，內心裏的黑暗和殺心最終被勾引了出來。

“但無論原因是什麽，我都不應該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明明這一世有那麽多不一樣的地方，我卻沒有放在心上。”莊皓旸最後說，“我就是個自私懦弱的混蛋，小怿，我對不起你。”

莊欣怿聽他這麽自責地貶低自己，只覺得心裏疼痛難忍——但他身為活死人早就沒有了痛感，也沒了眼淚，否則現在他一定哭得很難看。他不住地搖頭，雖然不能說話，卻固執地用肢體語言否認莊皓旸所說的話。

不對，不對，哥哥什麽都沒有做錯，錯的是自己。

他答應了父親，絕不傷害到哥哥，但他心裏放不下的執念，最終造成了上一世的結局和這一世的現狀。就算他沒有害人的心，但他的确做了害人的事。

父親說得對，将自己和哥哥分開，才是對哥哥最好的辦法——可他沒有聽！

他現在沒辦法和哥哥解釋原因後果，也沒有辦法救哥哥，甚至讓哥哥帶着誤會不停地自責……他怎麽能讓哥哥陷入這樣的境地呢！

這麽想着，莊欣怿更加難過了，後悔的情緒在胸腔裏揪成一團。

莊皓旸見莊欣怿一副快哭了的樣子，心裏更難受了，連忙将人拉過來，摟着他的肩柔聲說：“對不起，小怿，讓你受委屈了。哥是混蛋，不值得你這樣……”

莊欣怿只是搖頭，心裏實在難受，下意識地就着現在的姿勢抱住了莊皓旸。兩人現在摟在一起，都在責備自己和心疼對方。

“小怿，對不起，對不起……”

莊皓旸反複念叨着這三個字，心裏的情緒既複雜又洶湧，可是他只能說出道歉的話來。本來他還想告訴莊欣怿，自己現在完全信任他，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這幾天相處下來，他知道小怿是怎麽想的，沒有一點怨恨，待自己一如既往。相比起來，之前的自己就是卑鄙小人。這一世是他先背叛了小怿的真心，他應該祈求小怿的信任，根本沒有資格說這種高高在上的話。但小怿從來就沒有不信任過他，這更讓他感到揪心。

聽着莊皓旸不斷和自己道歉，莊欣怿覺得自己仿佛在被一次又一次地鞭笞，每一句對不起都會被他自己變成更嚴厲的指責，拷問着他的內心。

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

焦灼着，煎熬着，幾近崩潰的莊欣怿放棄了大腦中理性的思考，他本能地想讓莊皓旸閉嘴——用他多年來最渴望的方式。

他吻了莊皓旸。

在這個沖動的瞬間，莊欣怿的大腦幾乎是空白的，直到感覺到了唇上溫熱的觸感——沒有痛覺的活死人竟然還能感覺到溫度——他才驚醒自己做了什麽。

被同性吻了，還是當了十幾年弟弟對待的人，并且現在還是個與屍體無異的活死人。莊皓旸會怎麽想？一定會覺得惡心吧！

莊欣怿立刻退開，然後絕望地落荒而逃。

然而不幸的是，當他翻身下床的時候，被被子纏住了一只腳，整個人摔了下去。

“小怿！”

剛才莊皓旸被突如其來的吻吓着了，正在他發愣的時候，眼睜睜看着莊欣怿摔下去，于是吓得更厲害了。他連忙從床上爬過去，着急地查看莊欣怿的狀況。

“你沒事吧？能起來嗎？”說着，莊皓旸便伸手去拉他。

莊欣怿又尴尬又無措，他沒有扶莊皓旸的手，自己撐着床沿站了起來。冷靜下來之後他也知道逃跑沒有用，于是就站在床邊，也不敢看莊皓旸，就盯着自己腳尖，惴惴不安。

莊皓旸不知道莊欣怿為什麽會突然就吻自己，可是看他這副懊惱自責的樣子，心裏就酸軟得不行，只想着怎麽勸慰他，并不想追究這件事。

“小怿，沒關系。”說着，莊皓旸也下了床，站在莊欣怿身邊，學着小時候的樣子，撩開莊欣怿額前略長的劉海，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你難過，着急，沒關系，慢慢來表達，我有耐心。”

他這樣的舉動，是将莊欣怿之前的吻定性成了安慰性質的親人間的吻。他不想讓莊欣怿覺得難堪，希望這樣能有所緩解。

當時小怿情緒很激動，所以那只是個意外。

莊皓旸是這麽想的，但是內心裏，他已經有了輕微的動搖——為什麽小怿會吻自己？這個問題在他的心裏紮了根，而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莊欣怿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很快就領悟到了莊皓旸的意思。

這份體貼對他來說，既是甜美的蛋糕，又是苦澀的黒咖。畢竟他自己心裏就是矛盾的，又想讓莊皓旸知道自己的心意，又不想，不能想。

如今他只能順勢也将這件事當成自己情緒激動下的意外，他用鼻音應了一聲。

可是才說服了自己，委屈的感覺又從心裏湧了起來。他偷偷地瞄了一眼莊皓旸的表情，發現對方只是溫柔地看着自己，并沒有表現出反感，于是就大膽地也學着小時候的樣子，一把抱住了莊皓旸，将腦袋埋進對方的肩窩裏。

莊皓旸被他抱得很緊，不由得笑了出來：“怎麽了，想跟哥撒嬌？”說着，倒是很配合地用手輕輕地拍莊欣怿的背，用着兒時的語氣，“小怿乖，哥哥給你買小蛋糕吃。”

聽到這句懷念的話，莊欣怿覺得一股暖流沖散了心裏的委屈。

他真的很想哭。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計劃中小莊的心初露端倪不在這裏，不過寫着寫着會調整大綱的嘛。

覺得拖到後面就太久遠了，所以先鋪個墊！

雖然日期是4月1日但是我在睡前發的所以還算3月的！

本月更新三章的目标完成（雖然不到1w字），下個月目标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