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背叛的背叛者

第10章

出城的幾條必經之路上都有加油站，但是莊皓旸開車經過兩處，都找不到可以開進站裏的路，這兩個加油站都被空置的汽車、卡車、摩托車給堵死了，而現場的屍體血跡和打鬥痕跡，顯示着這裏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慘劇。

第三個加油站，仍然是這樣的狀況。莊皓旸将車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油量表，嘆了口氣。看這樣子，估計沐城內已經沒有沒被堵死的加油站了，再找下去也是徒勞。

“我去找個什麽容器将汽油裝過來。”莊皓旸伸手從後座撈過軍鍬，自己拿一把，遞給莊欣怿一把，“你守在車上，待會兒你來給車加油。”

“哥……”

莊皓旸打斷了想說些什麽的莊欣怿，不容反駁地說：“有事記得吹響哨子，我去了。”

下了車，莊皓旸一手緊握着軍鍬，另一手按在的腰間的軍刀上。他觀察着寂靜無人的四周，小心地在車輛中穿梭，跨過倒在地上看不出人形的屍體，朝加油機前進。

莊皓旸來到汽油加油機面前，加油機上插着卡片，連着加油機的軟管延伸到地上，加油槍的槍頭下淌着一灘淡黃色的液體。

他撿起加油槍，試了試，還能出油，然後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想尋找容量比較大的，可用的容器。來回掃視了一下，他眼尖地瞧見，不遠處的牆角堆放着若幹拖把和鐵桶。

鐵桶用來搬運汽油倒是不錯，只可惜不能帶着走。雖然能找到塑料桶和塑料瓶，但不好分別是什麽材料，大多是聚乙烯類塑料，裝汽油只怕要起火。不過現在，能将越野車的油加滿就不錯了，其他的出了城再想辦法。

這個容量看起來只有一升多的鐵桶，他一次搬運兩個，也才兩三升，要想加滿越野車那大容量的油箱，不得跑個三四十次。沒辦法，現在也只能在天黑或者意外來臨之前，盡量給車加油了。值得慶幸的是，鐵桶夠多，否則還得繼續找容器。

将汽油裝滿了兩個桶，莊皓旸順帶在旁邊的加油機上割了一截軟管，然後快步将鐵桶和軟管送到越野車旁，由莊欣怿将汽油灌到油箱裏，而他自己則是炮灰加油機旁，接下一輪的汽油。

來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他一邊裝油，一邊痛心于生活的不易，命運的無理。

上一世沒有天災，卻遭遇了人禍；這一世人禍還沒來得及出現，卻遭遇了這場天災。

到底是太平無事，只有他一個人死得冤枉好，還是有成百上萬的人類死得離奇，但他還活着要好。當然，太平無事而他也安穩地活着，這是最好的局面，但非要選擇的話，他不過只是個自私的人類罷了。

他沉默于對災難和人性的哲學思考中，竟忽視了周圍的環境，或許是一直沒有遇上喪屍，所以讓他放松了警惕。刺耳的哨聲從遠處急促地響起，他猛地醒過神來，立刻就察覺到身後有不祥的聲音，和令人作嘔的惡臭。

莊皓旸抓着軍鍬反身就是一擊，正正擋開了撲身而來一只喪屍，被擊退的喪屍察覺不到疼痛，站穩之後再次撲上前來。莊皓旸仿佛看見了一個月前的高醫生，他舉起軍鍬，重重地敲在喪屍的腦袋上。

混亂之中，根本顧不上什麽架勢和動作，面對這樣的怪物，他機械地重複着敲擊對方腦袋的動作，直到對方徹底癱倒在地。然後他用軍鍬将這堆潰爛的骨肉一把推遠，這才有餘裕觀察四周的景象。

從加油站後方接連走出來幾只喪屍，剛才被他擊倒的只是第一只而已，之後還會有多少喪屍即将趕來這裏，莊皓旸不知道，他只知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逃為上策。

裝了一半汽油的桶也不要了，莊皓旸返身朝越野車跑去。喪屍追來的速度比不上他的跑速，但由于加油站塞滿了車輛，地上還躺着絆腳的屍體，莊皓旸反而跑不快，沒有辦法甩開跟在後面的喪屍。

之前吹響哨音提醒他的莊欣怿，臉色慘白，一直扶着車身，顯然是吓壞了，腿軟得幾乎要站不住的樣子。

莊皓旸經過他身邊時，猛地扯了他一把：“快，上車！”

緩過氣來的莊欣怿這才踉踉跄跄地扶着車身，爬上了副駕駛座，鎖死了這一側的車門。莊皓旸繞過車尾，沖上了駕駛座，猛地帶上了車門。

莊皓旸利落地掏出鑰匙插入鎖孔，放開手剎，松開離合器，一腳油門，越野車就沖了出去。就在這一刻，車身傳來砰地一聲，他回頭看了一眼，越野車沖出去的勢頭将撲到車身上的喪屍帶到了地上，一小群喪屍還朝着車子前進的方向移動着。

這是高醫生攻擊錢叔之後，時隔近一個月，他再一次直接接觸到喪屍，數量還不少。坐在高速前進的車上，莊皓旸才感到後怕。

因為過了二十多天安全的生活，對喪屍沒有深刻危機感的他，竟然會放任自己陷入沉思而不去注意周圍的狀況，如果不是莊欣怿吹響哨音提醒他，恐怕他已經被喪屍咬傷或咬死了。

就算他最後還是擊退了喪屍，成功撤離，但沒有避開第一次攻擊的他，必然會被通過血液傳播的喪屍病毒感染，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病死亡，并異變為喪屍。

現在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莊皓旸的手都是顫抖的。

“哥，沒事了……”莊欣怿說着安慰的話，搭上了他的手臂。

聲音是顫抖的，手也是顫抖的。莊皓旸快速地掃了他一眼。臉色和剛才差不了多少，慘白的，一副被吓壞了還沒緩過勁來的樣子。

他知道莊欣怿體質不好，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好，還有些敏感，并且由于上一世經歷了未來（與這一世不同的未來），他認為莊欣怿是個深藏不露、善于僞裝的背叛者。這個人會對自己下殺手，所以他不會也不敢信任這個人。

可是，剛才發現了危險并吹響哨音提醒自己的，也是這個他不敢信任的人。

——這是僞裝嗎？是別有所圖嗎？

貼在手臂上的那只手，手心的溫度好像透過厚實的衣服都能感覺到。

——這份關心和溫暖，是錯覺吧？

莊皓旸心裏十分動搖，他發現他完全搞不懂莊欣怿了。

——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

但是，至少現在，莊皓旸認為他接下來做的事沒有錯。他将右手從方向盤上放下，順勢握住了搭在自己手臂上，仍在顫抖的那只手。

——奇怪，他的手一點也不暖和，反而很涼。

握着對方的手，莊皓旸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他說：“我沒事。謝謝你，小怿。”

“說什麽謝……”莊欣怿也回應般地握緊了他的手，他的語氣裏也盡是後怕，“剛才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抱歉，沒有下次了。”

越野車在兩人的沉默中勻速行駛，莊皓旸憑借了記憶和路牌，将車開向最近的一條出城道路，那是通往鄰市的國道。

莊欣怿沒怎麽出過遠門，不太認路，看着不熟悉的景色，他問：“我們要出城了嗎？”

莊皓旸點點頭，說：“嗯。雖然油沒加滿，不過也夠我們跑三四百裏了，出城了再找加油站補給吧。”

“可是之前出城的路不是都堵着車麽？”莊欣怿疑惑地問。

“是啊，所以找着看吧。”莊皓旸解釋道，“之前廣播裏不是說要撤退避難所裏的幸存者嗎？不可能都走空運吧，肯定有能通車的路。”

莊皓旸幾乎繞了三分之一的城，才找到了那條通車的路。

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他甚至将車停了下來，身邊的莊欣怿更是發出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這條通向高速的道路，之前應當是擁堵不堪的，但此刻路面上的車（如果還能被稱為車）全部都被碾壓成平展的碎渣面，夾雜着金屬殘塊、骨肉屍塊、血跡和不明污跡，厚厚一層鋪在路面上，變成了可供通行的新路面。

到底是怎樣的裝置才能做到這一點？

莊皓旸實在想象不到，但這條被碾平的金屬路面，讓人看着就不寒而栗。

“太可怕了。”莊欣怿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很可怕。但是為了在末世活下去，這樣粗暴的手段并沒有錯。被喪屍攻擊而死去的人和變異為喪屍的人，在這個世界，已經不能當做人來看待了。

莊皓旸嘆息一聲：“既然找到路了，走吧。”

已經被暴力手段疏通過的道路十分順暢，雖然路面的殘渣讓越野車前進得有些忐忑，但他們一直暢通無阻地上了高速路。因為考慮到要減少油耗，莊皓旸保持着80km/h以下的速度行駛。

這條高速最遠能夠去東北方的燕城，也可以在中途改道去鄰省省會谷城，不過對莊皓旸來說，這條高速與他想去的海城可是相反的方向。

他從朝着海城的方向找了沐城三分之一圈的出口，第一條出城的路就是這條，如果還有其他的出路，相必都與海城方向相反。

現在能做的就是，在高速上的下一個出口下去，想辦法從沐城外繞到海城方向的路上去。

“哥。”莊欣怿看着高速路旁，遠處的民居，他問，“其他城市，是不是也有喪屍？”

從沐城爆發喪屍那天起，因為通訊中斷，他們就一直沒有得到過城外的消息，自然會有這樣的猜測和假想。

莊皓旸并沒有回答，因為他們其實都清楚，就算源頭是沐城，潛伏期可以很長的喪屍病毒，早就跟着人口流動傳播開來了，封城根本沒有用。別說是本國，就連國外，多數也不能幸免。

在天災面前，脆弱的人類如同塵埃。

作者有話要說：

注：疏通道路的手段是我瞎想的，不要當真。否則萬一有油罐車之類或裝有易爆物的車，碾出爆炸了怎麽破= = 何況我也想不出有什麽現有裝置能實現這一點。更現實一點，用吊車将車吊開到路面外應該可行，不過會比暴力碾壓慢，也體現不出末世的殘酷和荒涼麽。

日更連擊+2

還是存稿，八點發。

本來說今天碼字一天多寫幾章，結果遇上很多事，加上JJ也抽，所以寫到零點過才出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