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芝加哥一日
“我靠!罷工運動!怎麽這麽巧被我們遇上了?”路明非仰天長嘆,心中悲涼。面對眼前滿地狼藉,标語牌、旗子、橫幅散亂的候車大廳,他們打電話詢問情況,被告知芝加哥鐵路局全體員工舉行罷工□□活動,大概一周沒都沒人上班了。
打小就在紅旗高照的土地上長大的林渺一行三人自然是深具黨性,若是在新聞聯播上看到這件事,那肯定得拍手叫好,給予這些身處水深火熱中的工人兄弟一些精神支持。但現在他們遇到了,另外兩人怎麽想的他不知道,反正他現在只想說一個字:“shit!”
路明非癟了癟嘴,他曾經有一篇作文被老師表彰,還當場念誦,最被老師誇贊,視為點睛之筆的就是那句列寧同志的引用:“罷工的精神影響多麽深啊!每一次罷工都大大地推動工人想到社會主義,想到整個工人階級為了使本階級從資本的壓迫下解放出來而需要進行的鬥争!”然而他現在只能夠掰着手指頭,默默地計算一下自己的錢包能不能支持自己在芝加哥待滿一周,畢竟學院是不會出這筆錢的。
楚子航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插在褲袋裏,掃了四周的環境兩眼,道:“那我們找個旅館等一周吧。”
林渺捏了捏路明非的臉頰:“別皺巴巴着臉嘛,愛妃。不就是房費嘛,楚大少爺有的是錢,你說是吧,楚楚。”
他朝着楚子航挑了挑眉,楚子航瞅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放心吧。”
“走吧走吧,我們去開房。”林渺站在中間,一邊挽着一人的手,朝門口走去。
“哪位大兄弟要開房啊!”突然之間,地面上淩亂堆積着卷曲的布條蠕動了,一個腦袋鑽了出來,緊接着白布滑落,露出了一具伸着懶腰曼妙的身軀。三人都沉默了,卡塞爾學院已經可以算是女神遍地走,美女不如狗的人才濟濟之地,但當這個女孩露出身影,他們也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的偏愛。
以前總以為十全十美,完美無瑕是不存在的,所以人類才要去不斷的追求,去接近,就如斷臂的維納斯,為人傾倒的美也是殘缺的。但今天林渺總算見識到了什麽叫完美,眼前的美足以讓人驚鴻一瞥間恍然失神,美得令人窒息并不是空口大話,誇大其詞。
“妖怪!”林渺被人稱贊美得近妖,現在總算到他将這個形容詞貼到另一個人身上了。
女孩兩腮鼓着,龇牙道:“不是妖怪,是軟妹子!”
路明非樂了,這女孩是個有趣的人。
“同學你好。”楚子航眼尖,已經看到了女孩手上的那張黑色車票——只有學院的CC1000次支線快車才這麽特別。
女孩嗖的一下從裹着的布條裏跳出來,笑嘻嘻地說道:“噢,師兄們好!我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夏彌。”
“你怎麽在這裏睡覺?”路明非好奇地問道。
夏彌整理了一下因為睡覺而稍顯淩亂的頭發,尴尬一笑:“哈哈,實在沒錢去酒店了,公園住宿被警察看到說不定會被送去救濟。”她吐了吐舌頭。
楚子航猶豫了了片刻:“你還沒有社會安全卡,如果被警察問話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們一起住,房費我承擔。”
路明非也在旁點頭:“楚師兄是大款。”林渺沒有吭聲,踢了踢腳,保持着和藹可親的笑容。
“啊!大款!好開心!求包養!”夏彌聽了,直接跳了起來,虛趴在楚子航胸前。
楚子航被吓得退了半步,僵在了那裏,他在思考着剛才的決斷是不是不太妥當,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女孩看着就跟芬格爾和路明非臭味相投。
“咳咳。”林渺的手搭在妹子的肩膀上,“走吧走吧,我們幫你開一間房間。”
“出發!”路明非幫夏彌把行李拎了起來,她的行李算很少的,只有一口标準旅行箱和一個提袋。
夏彌分寸把握的很好,玩笑絕不開過分,說道:“等我一下。”然後一路小跑着離開。
楚子航注意到林渺在碎碎念:“哼哼,我也可以出房費啊。”一時間心情複雜,又說不出什麽感覺,只是憋得慌。
三人在原地等了片刻,夏彌很麻利地趕回來,手裏捧着四個紙杯,裏面裝滿了可樂,說道:“來,救濟之恩無以為報,唯有可樂相酬。”
路明非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吐槽道:“嘿,您這借花獻佛倒是搞的不醜,再來一杯!”
夏彌吐了吐舌頭,她比三人組要早到幾個小時,早就把火車站逛了一遍,注意到關門的Subway沒有關可樂機的電源。她只要踮起腳尖,把半邊身子從金屬欄杆之間塞了進去,就能拿到旁邊放着的紙杯,然後指尖掰下可樂機的開關,就能喝到免費的可樂。
林渺直接用手指彈路明非的腦袋:“先去開房,等下你想要多少我都買給你。”
一行四人有說有笑,夏彌陽光又開朗,仿佛有講不完的話題,關鍵是還漂亮,正可謂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Hyatt Regency Chicago酒店,這間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邊,眺望出去可見白色的游輪在水中緩緩經過,船頭熱情洋溢的黑胖導游正跟一幫外國游客渲染這座城市奠基的黃金歲月。
前臺的漂亮小姐姐在鍵盤上敲擊了兩下,擡起頭報以一笑:“這位先生,由于鐵道部罷工的原因,芝加哥滞留了大批游客,有近十個旅行團在這裏訂了房,現在只剩下一間的雙人大床的空房,您是否還要繼續下訂?”
楚子航皺眉,四個人擠一間雙人房,未免也太寒碜了吧。然而接下來前臺小姐的一番話又讓他們打消了去其他旅店的想法:“這附近的酒店應該都已經滿人了,就在半小時前就有一家五口在這裏訂房時就抱怨了這件事,如果您要訂房的話只能去郊區碰一碰運氣,或者我們為您多加一個床位,将就一下,過兩天有人騰出空房我們第一時間為您保留。”
“你們覺得怎麽樣?如果沒意見我就訂房了。”楚子航轉頭問道。
“我無所謂。”林渺聳了聳肩,一把将路明非摟住:“愛妃,看來你今晚要侍寝了。”
夏彌笑着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師兄,看來今晚我們要一起睡了。”
“咳咳咳!”楚子航的萬年冰山臉難得被打破一次,狼狽不堪。
“不行!”林渺的大嗓門在酒店大堂回蕩,引來了四面八方的目光,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笑着将楚子航摟過來:“師妹,中國有句古話——男女授受不親,你別看他一本正經的禁欲樣子,其實就是個大色狼!”
“還有這個,小色狼!”林渺又指了指滿臉無辜的路明非,然後拍了拍胸膛,“為了師妹照相,身為正人君子的我,只能挺身而出,舍身取義,救苦救難,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今晚我們三個人擠一擠吧。”
客房裏,已經洗完澡的路明非舒服地躺在床上,悠哉游哉地翻滾了兩圈,感慨道:“和美女的同居生活,這樣的好事我一直以為只有在小說上才會出現的爛俗情節居然真的發生了,只是還多了兩個大男人。”
林渺坐在外面陽臺上的藤椅上:“要不要我晚上把你丢過去跟夏彌一起睡?”
路明非道:“您要是真做了,保準明天一早起來就會發現我的屍體漂浮在芝加哥河上,然後報紙頭條就叫做‘震驚!一男子被同居女子從窗戶扔下,沉屍大河!’”
浴室的水流聲在嘩嘩地響着,是夏彌在洗澡。路明非轉頭看向楚子航:“師兄,如此良辰美景,你居然還在背書,背書就背書嘛,還要用一種小時候被老師罰站牆角的姿勢,真是太可怕了。”
楚子航貼牆而立,翻着一本注釋《翠玉錄》的古籍,“煉金化學三級”的參考書。《翠玉錄》是本公元前1900年的古書,刻在綠寶石板上,在一座金字塔下的密室中被發現。它被看作煉金術的起源書,作者自稱是埃及神話中三位一體的赫耳墨斯神,一共只有十三句,卻包含了煉金術的一切真理。
“順便練一下站姿,我每晚會站半個小時,對脊椎很有好處。我建議你也試試。”楚子航如此說道,然後繼續念念有詞,“從地升天,又從天而降,獲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榮耀、遠離黑暗蒙昧。”
“牛頓的原文是‘It ascends from ye earth to ye heaven & again it descends to ye earth and receives y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 & inferior. By this means you shall have ye glory of ye whole world & thereby all obscurity shall fly from you.’也可以翻譯成‘太一從大地升入天空,而後重新降落到地面,從而吸收了上界與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擁有整個世界的光榮,遠離蒙昧。’”洗手間的門開了,夏彌裹着浴袍出來,擦着長發走到楚子航對面的牆邊,也是貼牆而立,“要理解這句話的關鍵在于那個‘it’,到底指代什麽。”
路明非咕嚕一下爬起身來,來到林渺的身邊,慘兮兮地說道:“大哥,裏面的兩個人真的太恐怖了。”
林渺将桌上的iPad遞給他:“這個師妹也是一個牛掰人物啊,成績全優,A級血統。”
路明飛瞄了一眼,iPad上是夏彌的檔案,詳實清晰,事無巨細。卡塞爾學院情報部負責學生檔案,這夥人以中央情報局般的嚴謹著稱,把任何人的檔案整得都像是黑歷史。點亮這份檔案的是夏彌的照片,不知道是用什麽小相機随手拍的大頭照。她的頭發染成深咖啡色,戴深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陽裏回過頭來,黃色的蝴蝶結發帶飛揚起來。
“哇!真非主流啊!”路明非随口評價。
夏彌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你才肥豬流你們全家都肥豬流。”然後讓路明非把iPad拿給她看看,“那是我在動漫社cos涼宮春日,我原本是想cos朝比奈的,可是她們說我不夠大!”
路明非心領神會地瞄了瞄夏彌的胸部,随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一個橙子:“那啥,節哀。”
“你剛才采用的譯文是‘太一從大地升入天空,而後重新降落到地面,從而吸收了上界與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擁有整個世界的光榮,遠離蒙昧。’按照你的解讀方式,人類能夠進化為龍類,他就沒有必要返回人類世界,作者既然要遠離蒙昧……”楚子航思索着。
路明非聽的頭都大了,百無聊賴地打岔道:“為什麽要遠離萌妹。”說着說着自己都笑了。
“那麽他為什麽要‘重新降落地面’?‘從地到天’不是一切煉金術的極致追求麽?”楚子航完全沒有理睬路明非的意思,他的思緒全在和夏彌讨論的話題上。
“從地到天,從天到地,萬事萬物多麽神奇,多麽神奇啦……”路明非忽然想起這首央視欄目的兒歌,小時候看的,随口就唱了出來。
楚子航和夏彌都無語地看着他,大概是完全不能理解這家夥的內心世界,只有林渺的魔性笑聲傳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嗝~”
“天地之間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就在路明非意識到自己又脫線了的時候,夏彌忽然開始以京韻大鼓的調調唱《宰相劉羅鍋》的主題歌。
“喂喂,這什麽情況?你們不是在學術讨論麽?為什麽神轉折到老歌聯唱上了?”路明非說。
“配合一下你嘛。”夏彌說,“你會不會唱《巴巴爸爸》的主題歌?”
“我好像記得……”楚子航試着哼了哼調子。
後來路明非回憶那個陽光裏的溫暖下午,覺得他們什麽有意義的事情都沒做,芝加哥河上的游船來來往往,電視裏重播着《辛普森一家》,他坐在床上,左右兩邊俊男美女頂着精裝本站得筆直,外面還有個帥哥怡然自得的看戲。有時候他們讨論學術,有時候對歌,有時候夏彌說白爛笑話,有時候路明非給夏彌普及學院勢力劃分。這種下午聽起來真是浪費人生,但是路明非覺得很美好。
但細細回想,又有一絲絲的不對勁,他想來想去,終于發現了那種不對勁來自哪裏,是林渺,他太置身事外了,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這種改變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路明非不知道,是林渺掩飾得太好了,還是這種變化的苗頭就出現在不久之前?
晚上,清爽的河風從窗戶吹進來,路明非因為睡不着而嘀嘀咕咕,卻很快沒了聲音,響起香甜的呼嚕。
林渺睡在路明非和楚子航的中間,他輕輕翻了個身,正對着楚子航熠熠生輝的眼睛:“卧槽,吓死我了。你還沒睡着啊。”
“嗯,不太習慣和別人一起睡,一會兒困了就會睡着,沒事。”楚子航小聲解釋道。
林渺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只是不習慣和我睡吧,說不定和夏彌一起睡會睡得很香甜呢。”說完又翻了一個身,留下一個後腦勺給楚子航。
楚子航把姿勢調整成正躺,頭扭向一旁。夏彌已經睡熟了,窗簾沒有拉上,月光照在她的柔軟的額發上,被子一直裹到了後腦勺,只露出一張精致的小小的臉兒,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兩痕陰影。
楚子航又扭回頭,看着天花板,不知是發呆還是想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考試結束一段落了,然而新的考試快來了,又要投入新一輪的複習。
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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