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海皇

第10章 大年夜

寒假一天天地過去了，如手中捧着的一抔流水一般從指縫絲絲滲下，你能夠感覺到它流過的涼意，卻無法挽留，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徒嘆一句“人生長恨水長東”。

林渺自回家以來，兢兢業業地在家裏做一個稱職的死宅，睡覺吃飯打游戲，除了同學會還有高中母校邀請的演講外，他沒有踏出過家門一步，哦不，還和爸媽出去慶祝了自己的十九歲生日。

當他接到高中校長的致電，聽着對方熱切而禮貌的邀請，林渺別無他法只能答應了傳授學習經驗的請求。

說實話，他高中三年都是醒醒睡睡、睜眼閉眼就過去了，雖然他考到了全市第一，但真的是沒有什麽學習經驗啊，難道他要站在國旗下面對底下千千萬萬學弟學妹，一副認真臉地說：“學習最關鍵的就是要多睡覺，你睡得多了自然學習就好了。”

林渺敢保證，校長和教導主任他們絕對當場手撕了他。最後他打開電腦，登上了天涯社區這個無卧虎藏龍之地，去觀摩學習上面各路大神的學習經驗。寫下了數千字感人肺腑的勵志逆襲故事。

做完這些，林渺倒頭就睡。不是他不想幫助學弟學妹，你看，世間千千萬萬好的學習方法，網上一找一大堆，想學的自然自己會去認真執行，而那些得過且過的，就算他當場灌了一碗熱血沸騰的雞湯，沒過一天絕對打回原形。

光榮回校演講完畢後，林渺被同學們拉着去聚會。雖然這一頓飯是在他們這邊最高檔的酒店吃的，但林渺并沒有覺得那一盤盤精致的菜肴比大排檔的那些好吃多少。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找不回當初和同學們相處的感覺了。林渺聽着大夥圍坐在桌子旁叽叽喳喳地談論着自己的大學生活，頓時覺得自己離他們很遠，不僅是時間的間隔帶來的生疏感，更多的是他們所看到的不同的世界，為林渺和他的高中同學建立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坐在林渺旁邊的一個長發女生一直在暗中注意着林渺，她看見對方一直在萌萌地發呆中，不由得想搭個話，讓他不至于這麽無聊。

“林渺，我們這一群人中，就你一個出國留學了，能跟我講一下你們那邊的事情嗎？”

林渺轉頭看過來，發現旁邊這名女同學是他高三一年的前桌：“欸，郭芳芳，你居然留長頭發了，變化有點大啊。”

郭芳芳有點郁悶：“你現在才發現我啊……”她在高中的時候暗戀過林渺，雖然說她在大學交到了男朋友，但再次見到林渺的時候，那種澀澀的好感依舊存在，這種好感大多只是一種情懷，也有對顏值的欣賞，算不上什麽精神出軌。

“說起變化大，你才變化大吧！”郭芳芳看着林渺那張比高中還要妖孽了數倍的臉蛋。

郭芳芳和林渺說話的聲音不算小，也将其他同學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他們紛紛起哄道：“對啊，林學神，給我們講一下你在外國的大學吧，我們也想知道一下到底有什麽不同。”

林渺一時語塞，他會說自己在那邊學的都是有有關屠龍的課程嗎？當然不能啦！于是他避開學習上的事情不談，只說卡塞爾學院的活動，惹得大夥驚叫連連。

“卧槽，沖浪大賽！”

“卧槽，比基尼美女！”

“卧槽，舞會！”

“卧槽，熱氣球！”

“卧槽，還有馬術？”

“……”

最後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看來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為了避免大家再繼續好奇下去，林渺趕緊岔開了話題。不久後一名土豪提議前去轟趴通宵，林渺推脫自己有事，早早溜了。郭芳芳等人十分熱情地想要挽留林渺，無奈他去意已決，态度堅定，他們也沒有辦法。

一晃眼，除夕就到了，林渺這不短的寒假已經報銷了一半有多。

除夕是個好日子，一直忙碌得腳不沾地的林父和林母也終于空閑下來，帶着林渺出去吃年夜飯。

還是之前他和同學們聚會的那一間大酒樓，在漂亮服務員的帶領下，林家一行人來到他們早已預定好的包房。

“林局長，請稍等一下，您預定好的菜廚房正在做。您三位請先吃些點心，我失陪一下。”服務小姐說完，報以歉意一笑，像腳上點了火一樣快步離開。

每逢佳節，這些服務行業都是最忙的。

林父林母和林渺之間的對話和廣大中國孩子與父母間的對話并無什麽差別，無非就那麽幾個話題，離不開“學習”“成績”“戀愛”“錢夠不夠花”“生活習不習慣”……

不知道是這間酒店的效率真的這麽高，還是懾于林父的官威，他們的菜不到五分鐘就開始陸陸續續地端了上來。

“我們吃完飯去放煙花吧！”林渺對父母提議道。

林母笑了，眼角泛起了皺紋：“你這孩子，從小到大都特別喜歡玩煙花。”

林渺也笑了，其實他喜歡的不是放煙花，而是和父母一起玩耍的時刻，而從以前到現在，林父林母的空閑時間從來都只有這種假期。

“好好好……都依你！”林父說道，“來，先吃飯吧。”

三人紛紛起筷，但就在飯局開始沒多久後，林父林母的手機先後沒過多久響了起來。

林渺看着父親談電話時一臉凝重的表情，再看見母親也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心裏有點失落，知道接下來的行程大概要泡湯了。

果不其然，在林父林母挂掉電話後，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林父開口對林渺說道：“渺渺啊，實在是對不起了，我和你媽媽要趕回去單位。”

看見林渺難看的臉色，林母心裏也不好受：“渺渺，等我和你爸爸加完班，過幾天帶你去玩啊。”

林父看了看表：“還有一些時間，我們吃飯吧。大年夜的，怎麽也得有始有終不是？”他也是有私心的，特意沒有說自己開了車，而是選擇叫單位過來接。

林渺點了點頭，埋頭夾菜吃飯。

林父林母這頓飯吃得很趕，等林父接到了單位司機的電話後，他們這頓年夜飯就正式宣布結束了。

林父放下碗筷：“渺渺，你慢慢吃，我和你媽媽先走了，家裏那輛車你開回去吧。”等到林渺接過車鑰匙，夫妻二人便起身離開了。

林父是交通局的副局長，林母是公路局的一個處長，既然有事情驚動了他們兩個，那肯定是道路方面出現了什麽大問題。

後來林渺才了解到，就在這大年三十合家團圓的喜慶日子，高速公路上有一個隧道發生了大面積坍塌，不但阻礙了他和家人的團聚，也阻礙了無數高速路上趕回家團聚的人。

林父林母離席後，偌大的包廂裏只剩下林渺一人，他吃了兩口後，食之無味，也離開了酒店，留下這滿桌狼藉。

“就算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我也要放煙花。”駕駛座上的林渺碎碎念，正放着一首名叫《煙花易冷》的歌曲。他打了一下方向盤，駛向河心公園。

在一個平交路口直接右轉的時候，突然安全島上冒出一個人像是沒有看到他的車一樣，繼續向前走，幸好林渺反應及時，猛踩剎車，只是車燈把那個人給帶倒了。

“你沒事吧？”林渺趕緊下車，跑去查看那個被撞的人的傷勢。

“我沒事！我沒事！”被他撞到的是一個略有些頹的小青年，只見這個男生麻利地爬起身，一邊拍打着身上的塵埃，一邊對林渺說。

林渺卻是放心不下：“別了……我還是帶你去醫院看看吧！”雖然這個人表面上沒什麽大礙，但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內傷，萬一人活蹦亂跳地走了，轉眼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就挂了怎麽辦。

“不用！”男生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眼神還一直瞟在車頭的那個方向，支支吾吾地問道：“那個，你的車不需要我賠錢吧……我……我沒帶錢。”

林渺哭笑不得：“你的重點有點偏欸，如果你怕我要你賠錢的話，怎麽不裝着受了重傷，說不準我就賠你醫藥費了。”

男生恍然大悟：“對哦，我居然沒有想到有碰瓷這一招。但是大哥，作為一個新時代的五好青年，我們不能忘記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構建文明和諧社會人人有責，碰瓷是不對的。”

這名男生的嘴有些貧，林渺正準備調戲一下他，後面有車開始鳴喇叭了，于是林渺拉着男生的手：“走吧！”

“去哪？不會是派出所吧！”

“你想去哪我送你去，就當是我撞到你的賠禮了。”林渺解釋道，半推半催促着男生上車。

等到男生坐上了副駕駛座，看着車子開動起來，窗外的景象開始移動，才回過神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林渺，剛才撞到你了，在這裏鄭重地向你道個歉。”

“我叫路明非。”男生用手按在自己胸膛上：“聽着你那鄭重的語氣，我都以為自己真的身受重傷，命不久矣了。”

“路明非。”林渺咀嚼着這三個字，“你要去哪？”

“我……”路明非張了張嘴，一時語塞。當時他一臉懵逼地被推上了車，實際上并沒有想過自己要去哪裏。

“回家嗎？”林渺問。

路明非想到叔叔嬸嬸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地窩在沙發上看春晚，他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的好。

他之所以從家裏跑出來，就是因為他在嬸嬸心裏，就是一個礙手礙腳的孩子，大過年的，路明非十分好心地想着不去給叔叔一家人添堵了。于是在吃完飯洗完碗後，他随便找了個理由就跑了出來，漫無目的地溜達在大街上，正想着要不要去網吧玩幾把星際争霸，然後就被車撞了。

林渺瞥見路明非愣愣出神的樣子，就知道對方并沒有什麽去處了，于是提議道：“我要去放煙花，如果你想不到要去哪的話，跟着我一起去玩怎麽樣？”

“這不太好吧。”路明非是個慫人，聽見林渺的這個提議，心裏猛地一緊，這個人該不會對我有什麽不良意圖吧？等一下他如果載我去什麽偏僻地方……

路明非菊花一緊，估摸着兩個人的武力值，十分絕望地明白，他還真的打不過對方。

路明非一直沒有回話，盤算着用什麽借口拒絕他。而林渺以為路明非只是抹不開面子，當他默認了這個方案。

“到了……”林渺将車緩緩停在路邊，路明非回過神來，看着窗外冉冉上升的煙火：“這麽快！”

林渺解開安全帶：“下車吧！哥哥今天帶你放煙花。”

路明非心想，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和這位大爺奉陪到底吧。他已經很久沒放過煙花了，一是叔叔嬸嬸并不喜歡這種浪費錢的玩意兒，二是放煙花的時候都是路鳴澤搶着去點火，他也只能夠躲在一旁玩個焰火棒什麽的。

“老哥，謝謝你帶我飛。”路明非以一種十分輕快地語氣說道，但林渺卻能夠感受到他眼中那洶湧的情緒。

林渺不是總是一個大發慈悲的人，他今天之所以會特別對路明非好，只是因為他在路明非這個衰小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同類的氣息。

路明非是一個孤獨的人，而林渺也是一個孤獨的人。林渺不喜歡這種孤獨的感覺，正巧路明非也算看得順眼，便拉上了他。

越是孤獨的人，感情就越是濃烈越是純粹，他們會記住每一個人對自己的好，并想要加倍回報這個人的好，只是因為不想失去對方。路明非就是這樣的人。

河心公園的周圍有很多小販在販賣煙火炮竹，林渺随便挑選了一家，買了上千塊的煙花，和路明非一人一袋，找一個人流相對不是那麽密集的地方玩耍。

林渺問路明非在哪讀書，路明非回答道：“仕蘭中學。”

林渺有些驚訝：“那你認不認識楚子航？”

路明非：“怎麽可能不認識，楚子航可是我們上一屆的風雲人物，人長得帥，家裏有錢，學習還特別好，簡直是不給別人留活路。聽說他跑去國外留學了，這樣也好，去打擊一下外國人……”

路明非絮絮叨叨了很多事情，從楚子航這個話題開始，講到了自己的生活。就連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他怎麽會對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說這麽多自己的事情。

其實，一個孤獨的人，他剛開始是被動的，但只要有一個人願意向他邁出一步，這個孤獨的人就願意邁出十步去縮短這個距離。路明非便是如此，林渺稍稍地接近他，他已經開始卸下心防了。

林渺摟着路明非的肩膀，狠狠地拍了兩下，說道：“既然你是楚子航的學弟，那也相當于我的學弟了，這樣看來咱倆還真有緣。”

路明非問：“你也是仕蘭中學的？”

“不，我和楚子航是大學同學。”

路明非慫了，殷勤笑道:“大哥，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別告訴楚學長啊。”

林渺滿口答應了下來，眼看着十二點快到了，兩人趕緊将之前特意留下來的大煙花擺放好，準備踏準點數燃放，來迎接新年。

在最後的一分鐘裏，林渺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在聯系人那裏找到了楚子航，原本想着發一條賀年短信的他卻陰差陽錯地點下了撥打的按鈕。

“嘟嘟”兩聲後，電話接通了，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喂？”

“……楚楚啊，現在在幹嘛呢？”雖然這跟自己設想的不一樣，林渺還是硬着頭皮聊下去，準備拖到十二點再說一聲新年快樂。

路明非站在煙花旁朝他搖了搖手，林渺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去放煙花。

“我沒什麽事幹。”楚子航将裝滿切好水果的盤子放到麻将桌旁邊的一個小桌子上，踱步來到陽臺。他的母親和幾個阿姨準備打夠二十四圈麻将通宵到天亮，他也只能夠為母親和阿姨們準備些吃喝。

“……”

兩邊一時間靜默無言，都只能夠聽到電話裏傳來的輕微的呼吸聲。

一分鐘時間說短不短，能讓人在這一分鐘內把天給聊死了，也能夠在靜靜等待的時候就悄然過去。

林渺只聽見“咻！”的一聲，路明非點燃了引線，煙火從盒子裏迸發出來。

“新年快樂！”林渺說道。

楚子航望着遠處天空中綻放的七彩斑斓的煙火，嘴角上揚：“嗯，新年快樂。”

煙火的光芒照耀在林渺、路明非以及遠方的楚子航身上。震耳欲聾的響聲在訴說着人們的瘋狂與歡欣。

林渺挂掉電話，朝不遠處的路明非說話。

煙花的聲音太吵，路明非并沒有聽清，但他能從對方的口型中讀出：“新年快樂！”

路明非張開嘴巴，大聲回道：“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寫起來就剎不住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