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煞星
自打顧希文出生的那一刻起,煞星的名號他就注定要擔一輩子了。他如果晚出生或者早出生哪怕一眨眼的功夫,他都會平安地度過這一生。
可是顧希文天生不是個畏手畏腳的人,偏偏要選了那樣一個具有挑戰性的時刻爬出來,也就注定了這一世的不安穩。
每至陰陽大行交替之時,星宿颠倒一夜,晨昏倒轉一日,在交替至末出生的孩子,被叫為煞星。
傳說取了煞星的血沐浴可以除卻周身濁物,進而登仙。可傳說終歸是傳說,還是一個如此殘忍的方法,況且人海茫茫,誰能确定這世上那個人是在至末之時出生的呢。
所以時至今日,此種方法只在近萬年前,被一個道士用過。據說那道士沐浴後便成了仙,只不過修為不滿,貪欲未滅,棄了仙位後又重歸紅塵,現在早已不知所蹤了。
延之是抱着僥幸心理的,這上古傳說雖然人人都知,但除了他以外怕是沒有人能咬定顧希文的煞星身份。
就連顧希文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事情懸就懸在,真的有人可以咬定。那人本是個宮廷女巫師。
按理說巫師的話并不是所有人都信的,尤其是宮廷中人,以取悅皇帝為目的的巫師。
可是這個巫師很特殊,因為她的上一世是顧希文的生母。
延之知道她會轉世,只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遇見。
顧希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這樣一個女子纏上。
那日顧希文只身下山采藥,沒走多遠就被一個女子擋住了去路。女子比他小了幾歲,身着一身黑色大袍,白淨的臉頰上塗着兩抹橘紅色,腰間挂着一只銅鈴。
顧希文只是簡單地看了她一眼,調整了一下背上藥簍的位置,和那姑娘擦了肩繼續向前走。
那女子也是倔強的個性,一言不發地在顧希文的身後跟了一路,銅鈴也叮叮當當地響了一路。
“我沒錢。”顧希文終于是憋不住了轉頭對那女子說道,“你跟着我幹什麽?”
女子見他停步,立刻抓了他的衣角,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還湊近了用鼻子嗅了嗅,這才在顧希文疑惑的目光下眯着眼睛開口說道:“我可算找到你了。”
“可我和姑娘素不相識。”顧希文道。
“我叫沈汀,是名巫師,想取點兒小兄弟身上的血。”沈汀一邊說着一邊把住了顧希文的手腕,兩根纖細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脈搏。
顧希文想要收手,卻發現這女子雖看着孱弱,力道卻極大,心下疑惑着也就不敢亂動,誰知道自己又纏上了什麽妖魔鬼怪。
沈汀見他掙了兩下不再動了,便大方地抓了他的手把起脈來,沈汀臉上的表情由嚴肅轉為了喜悅,柳葉眉彎彎的,怎麽也掩蓋不住眼中的笑意了。
“你笑什麽?”顧希文覺得這女子真是奇怪得很。
沈汀收回了手背在身後,傲慢地擡了擡下巴道:“跟我走吧。”
顧希文想着趕緊辦完事兒好回逍遙居,今兒師父開了一壇埋了七十年的老酒,晚一點兒他就自己全喝了。結果半路上遇見這麽個姑娘,素不相識就要自己跟着她走。
顧希文看着那姑娘不屑地嗤了一聲,轉頭繼續走路。
“喂,我可是好心勸你,日後其他人找你取血可不都是我這麽好說話的,我保證你會沒有半點兒痛苦好不好?。”沈汀見顧希文不理,忙追了兩步說道。
“我又不是雞呢,取我的血幹嘛?”顧希文加快了腳步暗自嘀咕道。
沈汀見顧希文态度冰冷也就沒有再追上去,想着,畢竟是一條人命,至少現在還不急,觀望觀望再說吧。沈汀停了腳步,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自私又殘忍了?
顧希文耳邊的銅鈴聲消失了,心上的銅鈴聲卻一直在敲打。他現下有很多疑問。
延之很摳地用最小的杯給顧希文倒了一杯酒。酒香濃烈,帶着七十年的煙塵。
顧希文端起杯子嗅了嗅那酒,覺得真不愧被師父藏了七十年。醇酒順着舌尖兒一路滾下,沖刷着沿途的惆悵。
“師父,你到底是從哪裏把我撿來的?”一杯酒下肚,顧希文問道。
延之是想聽顧希文誇他的酒釀的好的,誰知道他突然冒出了這句話,便不耐煩地回答道:“我說過了,你小時被白虎叼了去,險些喪命,我把你救回來的。”
“那我的血有什麽用處?”顧希文追問。
延之心裏抖了一下,感受到了顧希文的反常,但延之本已決定了,煞星的身份,萬不得已自己絕對不會說的,便随口敷衍道:“血能有什麽用處,做飯?”
“師父你到底是什麽人?”顧希文盯着延之的眼睛問。
延之敲了兩下桌子道:“顧希文,你今兒怎麽了?淨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倆人兒談論的功夫,誰也沒注意黎約化為狐形跳上了延之開着口的酒缸邊緣,咕嚕咕嚕舔了半天的酒。
縱是黎約有再好的酒量,也經不住延之的醇酒。那狐貍醉了,晃晃蕩蕩地“噗通”一聲掉進了酒缸裏。
顧希文和延之的談話沒有再進行下去,而是被撈狐貍這戲劇性的一幕取代了。延之心疼他辛辛苦苦釀的酒,顧希文則心疼他家傻啦吧唧還不會水的狐貍。
黎約滿身是酒,味道濃烈。顧希文燒了一點兒熱水給依然醉醺醺的黎約洗澡。一團毛茸茸的黎約被顧希文扔進了盛着溫水的木盆裏,像搓衣服一樣被顧希文搓來搓去。搓好後便被顧希文像挂衣服一樣挂到了院子裏,所以黎約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地是倒着的。
“喝多了。”這是黎約清醒過來之後對顧希文說的第一句話。
這一大天中,顧希文總算是露了笑,揪着黎約的尾巴把他取了下來,抱在懷裏嘆了句:“傻狐貍。”
黎約眼前的天地總算是恢複了正常,腸胃也歸了位,順帶着打了一個飽嗝,帶着濃烈的酒味。顧希文白了他一眼,将懷裏的狐貍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