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間諜遇上女流氓
傍晚的上海熱鬧依舊。涼風習習,跨過男人頭頂的黑色瓜皮帽,穿過女人黑而秀麗的長發,又在街頭打鬧着的孩子的身邊盤旋,然後飄向不知名的遠方。霓虹燈靜靜守候,又長又直的一排排杆子,像是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正直裏帶了那麽一些軟弱和孤單。
女人的身姿矯健,與周圍穿着旗袍濃妝淡抹的夫人小姐們大不相同。她的眼神銳利,卻不會讓人覺得過分稀奇,穿着并非華麗,看起來又很得體。匆匆而過的路人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就又匆匆挪開了眼睛。她對別人的好奇視而不見,只是微微低了頭,将冷漠的眸光掩飾在眼底。
女人走到一條店鋪林立的街,擡起頭,伸出手撫了撫自己的鬓角,眼角卻已經摸清了周圍的情況。幾乎沒什麽停頓,轉身進了一家煙酒鋪。老式的煙酒鋪,一個長長的櫃臺,年輕的小夥子穿着幹淨的藍色長袍,算盤打得啪啪作響,聲音清脆悅耳。見有人進來,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擺上一張笑臉,讓人覺得既不疏遠又過分客套。
“這位小姐,您打算看些什麽?”
“我聽說你這兒的東西很全,應有盡有?”
“咳咳,您過獎過獎,不知道您打算……”
“我要一壇酒,送人用的。酒要醇厚,還要有些澀味,不能太濃也不宜太淡,值得讓人慢慢回味。”
青年靜靜看着她的眼睛,“您要的酒,是送什麽人?”
“既不送達官貴人,也不送意中之人。送的不過是個朋友。”
“……好酒我們有倒是有,不過都是重要的東西,要和掌櫃好好商量一下。”
“理所當然。”
“那您這邊兒請。”青年看了眼她身後,帶着她上了二樓。敲敲門,幾聲急促幾聲遲緩,不一會兒便有人打開了門。
“師傅,這位小姐要買酒。”
中年男人盯了她幾秒,放下推門的胳膊,“進來吧。”
青年人沖男人點點頭,“噔噔”跑下樓繼續做生意去了。
“您貴姓?”男人的眼睛在對方的臉上巡視了一圈,又收回了極具壓迫性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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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貴姓沈。”
“沈小姐?”
“是。”
男人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伸出手同她相握,“蝴蝶同志,你好,我是青蜂,你可以叫我老徐。”
沈冰和老徐面對面坐好。老徐給兩人倒了兩杯茶,搓搓掌心,“一直盼望着你能早點過來,上海的局勢越來越複雜,很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知道,前幾天我一直脫不開身,今天還差點錯過了見面的時間。”想起蘇念瀾,沈冰的喜悅淡了幾分,“你對蘇念瀾這個人,認識幾分?”
老徐皺眉,“她的身份有什麽問題嗎?我們已經調查過,她的母親是楚家的一個傭人,懷了孩子以後離開楚家四處流浪,後來楚非愚在雲南遇到蘇念瀾,就把她帶回來了。蘇念瀾和楚非愚不和,兩人也是紛争不斷,不過楚家人對她确實不錯,至少表面是這樣。”
“楚非愚是個精明人,蘇念瀾的性格讓我琢磨不透。”
“所以你更要謹慎,一個細微的改變都有可能引發不可估量的後果。”
“我知道,我一定小心。”沈冰點點頭,雙手輕輕摸索着杯子,“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你現在最緊要的任務,就是保護好你自己。你是利劍,只有出其不意才能讓敵人遭受這意想不到的一擊啊!不過,倒真有件事需要你。”老徐話鋒一轉,“76號的頭號特務趙則成最近要離開上海了,日本人把他保護得很好,他自己也惜命得很,我們試了幾次,實在是無從下手。”
“需要我做些什麽?”
“想辦法知道他離開的時間和列車號,我們進入列車再伺機行動。”
“我盡力。”沈冰站起來,神色肅穆,“只要有機會,我必定把消息傳送給你。”
“拿上這壇酒。”老徐笑了笑,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這可是壇貨真價實的好酒。”
沈冰提着陳釀下了樓,青年鞠躬看她離去。
“多多保重。”沈冰輕聲說。
“您有空再來。”青年大聲喊着。
兩人相視一笑,對着對方說道,“好。”
沈冰如普通客人一樣離開了店鋪,青年回了店裏,掌櫃也像平時一樣坐在椅子上細細品着茶水。店鋪對面,穿着風衣的女人收回腳,把錢抛給擦鞋的男人。
“就這樣吧。”她說,說罷站起來,眯着眼揉揉肩,大步離開這裏。
一切好似再平常不過。
女人輕撫着肩,把煙塞進嘴裏,一邊抽煙一邊嘟囔,“真他娘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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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特高課。
男人的樣貌很奇特。
雖然是典型的亞洲皮膚,在燈光下卻顯得莫名蒼白。瘦臉,長下巴,黑色眉毛短粗,鼻梁高高,青色胡茬。眼窩略深,深褐色眼睛深邃幽然。男人的嘴唇偏厚,衣上的扣子緊緊扣好,手上的白色手套也沒有摘下。他的脊背挺直,頭卻低着,聆聽着對面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的教誨。
“青木君,這件事就由你負責,一定要保障趙的安全,我不希望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中式家具,背後就是日本國旗,約摸40歲的男人對他說道。
“老師,您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青木峻沖男人彎腰,“任何打亂計劃的人,都只有一個下場。”
青木的老師,宮本川滿意的點點頭,又有點擔憂,“中國人一向很頑固,他們最讨厭背叛者,這次趙要離開上海的事情,一定會引起更大的風波。我們在這些人身上吃了苦頭,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再者,趙為我們的帝國做了很多有價值的事,如果他出了什麽意外,為我們做事的中國人就更加不滿了。”
“是的,您說的對,我會進行嚴密的部署。”青木回答道,“為我們大日本帝國做事是他們的榮幸,他們不敢有什麽不滿,老師您多慮了。”
宮本川笑得意味深長,“青木,永遠不要小看你的敵人。哪怕它是一只小兔子,都有可能在臨近死亡的時候對你發出致命的一擊。”
“青木受教。”
“對了,最近查的這批軍需品有什麽問題嗎?”
“我已經查過了,只是普通的黑市交易,和□□沒有關系。”
“國民黨那邊呢?”
“沒發現他們有什麽反應。”
“……看來又是虛報,76號的這些蠢貨啊……”宮本川冷笑幾聲,“把這批貨沒收。至于兩個嫌疑人……”
“我已經把他們殺了。”青木仰頭說道。
剛說完,有人敲了敲門走進來。
“青木君也在。”男人向兩人鞠躬,又沖宮本說道,“宮本先生,一郎在門外。”
宮本“哼”了一聲,“讓他進來。”
“是。”
宮本一郎挂了一身彩,跛着走進來。看到身在一旁的青木峻,他揚揚下巴滿臉倨傲,“青木君。”算是打了招呼。
青木沒理他,轉身看着宮本說道,“既然老師還有事,我就先行離開了。”
宮本揮揮手讓他離開,又瞪着青青紫裝的宮本一郎,“你又幹什麽去了?”
“父親,我什麽都沒幹,只是說了一句話就被打成了這幅樣子。”宮本一郎十分沮喪,“那個人很厲害,還說我是醜八怪。”
“砰……”宮本川把杯子摔在桌上,“你是我宮本川的兒子,竟然被人打成這樣!現在上海這麽複雜你還出去亂跑,你是嫌不夠亂嗎?!”
宮本一郎縮縮脖子,“您不是說,上海遲早是我們的嘛……”
“你……”宮本川指着自己的兒子,瞪大眼睛,“你這個,蠢貨!”
“父親為什麽總是罵人,我都是說了,我不願意做軍人,像青木那樣,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女人喜歡了!”
“女人女人,除了女人你還知道什麽!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宮本川生氣的拍着桌子,懊惱道,“我将你帶到上海就是一個錯誤!”
“随便你怎麽說吧,父親,我要結婚了。”
“什、什麽?”宮本川一臉不可思議。
“我要和那個女人結婚了。她很漂亮,也很特別,我相信,我的血統和她的一定會誕生出最聰明的孩子,到時候……”
“啪!”宮本川終于沒忍住,“騰”一聲站起來,揚手就是一把巴掌。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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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本那邊雞飛狗跳,楚非愚隔着老遠都能聽到。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對方,楚非愚的話音裏帶了一絲調笑,沙啞的聲線淺淺浮動,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宮本先生,真是為自己的兒子操心不少。”
對面的男人有些難堪,抿住嘴沒說話。
楚非愚笑了笑,語氣十分寬慰人心,“不用擔心,我只是關心宮本先生,怎麽說大家都是朋友。”
“楚先生說笑了。”男人的神經微微放松了一下,“聽說是宮本君突然提出要和一個中國女人結婚,讓長官生氣了。”
“宮本君倒是率性。”楚非愚拍拍對方的肩膀,“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明天再來。”
“您慢走。”男人看着他慢吞吞說道。
楚非愚前腳剛走,身後便有幾個人跟了過去。
楚非愚到門口坐上車,看着後面緊緊跟随的黑色轎車。
“老板,後面有人在跟。”司機開口道。
“是日本人,不用管它,直接回家。”
“是。”
“重慶的消息收到了嗎?”楚非愚看着一閃而過的街道。
“收到了,是關于趙則成的。”
“把知道的消息散布出去。”楚非愚考慮了一刻,“最好讓□□知道。”
“您的意思是?”
“……漁翁得利你知道麽?”楚非愚的眼神越大幽深,“宮本最近加緊了排查,我們不方便出手。但是……”
“趙則成這個叛徒一定要死。”
“最好的方法就是,借着□□的手,讓日本人好好疼一次。”
轎車開得越來越快,喇叭滴滴作響,急促的像是要毀滅整條街道。路上散着幾塊粗砺的石子兒,轎車一颠,又風一般消失在視線裏。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無比無比忙碌的十一假期……好害怕……我不要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