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六月 (二)別時曲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學期步入了最後一個月,H大交換生的活動也接近尾聲。周末的總結報告會結束後,交換生便要與結對家庭告別了。
或許是相處的那段時光太過悠閑,太過逍遙,讓人恍惚了時間,當克裏斯意識到離別将近時,竟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分別的那天終是到了。
金發碧眼的英俊少年站在古色古香的建築大門前,看着這些日子與自己如同家人的衆人,蔚藍如穹的眼眸染上幾分黯然,難得的沉默。
“以後再來中國的話記得聯系我,一定要再來玩哦。”廣袖翩然的少年笑意盈盈,夏風初起,亂了飛舞的長發,纏繞住凝視的雙眸……
“澈,”克裏斯看着面前黑發黑眸的清秀少年,唇角帶着溫柔笑意,眼底卻是如淵寂寞,“我……”
“嗯?怎麽了?”
“我……”輕輕抿了下唇,面前的白人少年眼眸低垂,卻掩不去眼中抹不開的留戀不舍,“你過來一下。”說着向江越幾人點頭示意,便牽起淩澈的手往另一邊走。
淩澈雖不明白他想做什麽,仍是跟他走開幾步,回頭望了眼閑閑看着自己這邊的幾人,有些困惑地看向克裏斯,“什麽事?”
“閉上眼睛。”金發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輝,克裏斯微微壓低了富有磁性的嗓音,帶着些蠱惑的性感。
月白曲裾的清秀少年不解地看他一眼,還是聽話的閉上了雙眸。
克裏斯擡起右手,覆在他的眼前,附身在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趁着他尚未反應過來,匆匆退開去。
淩澈睜開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麽了?”
克裏斯微笑着搖了搖頭,撫過他柔順的如瀑長發,望着那幽黑水亮的明眸。“黑色很漂亮。”
“嗯?……克裏……”
“李柯。”克裏斯打斷他,彎了彎唇角,“澈,叫我李柯,下次見到我的時候,記得、別叫錯。”
“……嗯,好啊~”
“再見了,澈,”蔚藍如天空的深邃眼眸帶着溫柔笑意,卻讓人感到一陣莫名的哀傷,“記得我的名字。”
“……李柯。”有些思緒自己似乎快要抓住了,但又有些東西自己似乎還不太明白,而此刻除了這兩個字,淩澈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金發随着微風浮動,似在心上拂過,白人少年轉身,快步跑向接送的車輛,沒再回頭。手指觸到口袋中的物體,玉質的冰涼,是那日他送給自己的九連環,如約定的一直帶着,卻從未能解開。
“李柯……”若有似無的輕聲呢喃,無意識般傾吐,随即輕輕飄散在風中。
“李柯喜歡小淩?!”那天瞪大了眼看着悠閑倚在太師椅上的程教授,一臉錯愕。“他為什麽那麽想不開?”
程熙宇輕輕抿了口茶,看着他誇張的表情,失笑。“你說的好像小淩有多糟糕似的。”
“不糟糕嗎?”
“……”竟然無法反駁。
江越輕嘆一聲。“雖然很想認同,不過好歹是我徒弟……我要不要反駁下?”
“那可真叫我意外,”程教授笑意更甚,“我以為你會很樂意吐槽下你的不孝徒弟。”
江越有些無奈:“你們也沒少吐槽,還不是照樣寵着他。”
“這個啊,”程熙宇稍一思忖,淡然道,“最疼他的不是你嗎?便是當時那麽棘手的情況,你也不顧本家的反對收留了他和阿言。”
“不,那是個失誤,”江越揉了揉眉心,“要知道他現在是這個狀況我絕對不會接手的。”嗯絕對不會。
程熙宇但笑不語。
那天看着他們打啞謎似的對話,滿臉困惑卻又不知從哪問起,只好順着開始的思路問。“李柯到底看上小淩什麽?”
程熙宇挑眉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江越。
江越擡眸,正對上他的眼神,輕嘆。“或許是因為……即使面臨讓人崩潰的絕境,那熊孩子也會有辦法讓你充滿活力地努力下去。他有那種氣場吧。”
那天一愣:“可是他自己不就是讓人最崩潰最絕望的嗎?”
江越:“……”
程大教授似乎心情略佳,眼中落滿了溫和笑意。“誰說不是呢?所以和他相處的我們不都充滿活力地努力着嗎?”
“……乍一聽很有道理,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程熙宇:“哪裏不對?”
那天偏了偏頭,正要開口,卻見洛言帶着某熊孩子回來了。
淩澈擡眸掃了眼幾人,最終視線定在表情微妙的那天身上:“為什麽你一副很想安慰我的樣子?”
那天表情一滞,看了眼神情自若的淩小公子,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自己方才還擔心他因為克裏斯走了失落,結果完全是白擔心了吧!
程教授卻是勾了勾唇角,看着洛言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清俊冷淡的青年對上他了然的視線,稍一遲疑,薄唇輕抿,還是面無表情地點頭,卻未言語。
“說起來媽媽還沒回來麽?”淩澈突然看着江越開口道。
江越一臉莫名其妙。“媽媽?你哪來的媽?”
“二少啊,你自己說的。”淩澈眨眨眼,一臉無辜。
江越一臉疑惑地回憶着什麽時候有了這典故,突然靈光一閃,“……卧槽!這梗你居然還記得啊!”
“此生難忘!”
“快點忘記!”
淩澈一攤手。“嘛……所以說二少還不回來麽?”
江越眼神微閃,狀似平常地挑眉:“明天就回來了,你想他了?”
“師父父你在吃醋嗎?”淩澈笑得意味深長,“我只是怕你太想他嘛~~”
“滾犢子!”江越白他一眼,懶得理他,徑自往裏屋走去。
淩澈不在意地笑笑,沖一臉無語的那天吐了吐舌頭,轉身望向那湛藍的天穹,似有雲影翩跹,一如記憶中明媚含笑的眼眸。
齊文紹靠在書桌邊,半仰着頭盯着天花板失神片刻,擡手,覆住了疲憊的雙眼。
這次回去除了看望長輩,也是替江越去取回爺爺曾經帶走的麒麟世家寶物——麒麟玉。
當自己将一切都告訴爺爺後,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倔強老人沉默了良久,終于還是嘆了口氣,将一些過往告訴了自己。而此時自己才知道,原來将自己扔到別夢園附近,也是爺爺刻意的安排,只是不曾想,自己能這麽快融入其中。
而後,江越所說的那些不甚明晰的事,也漸漸有了頭緒。
江越說,小乖曾經與你同族,但是繼承使命的只有他那一脈。
爺爺說,齊家與淩家原為麒麟世家,百年前齊家先輩一脈失去靈力,又與淩家一脈有些摩擦,這才分離出去。
江越說,你爺爺錯怪了他外公。
爺爺說,原本我與淩禹聖私下還是好友,只是當年是我年少氣盛,因為一些誤會起了争執,負氣之下與淩家斷了聯系。
江越說,你十四歲那年在祠堂見到的小孩就是小乖,将你打暈的是我。
爺爺說,你小時候因為百年祭還回去過一次,只是到底齊家也不再是麒麟世家了。
齊文紹想起來了,十四歲那年,自己曾被帶到一個中式複古建築的奢華大宅子,爺爺說,他們要去祭拜先人。
為什麽自己的祖宗會在別人家,這個問題自己小時候不明白,問爺爺,只說自己還小,長大就明白了,只是長大後,卻忘了。
模糊的記憶,隐約記得那時自己因為無聊,趁着爺爺不注意遛出祭壇去玩,卻誤闖了一個陌生的房間——一個與其他房間不同,樸素清冷的房間。一身黑緣白底朱子深衣的小孩坐在牆角小聲地啜泣,站在他身邊柔聲安慰的少年清俊出塵,雙眸燦如星空。然後……自己就被那少年打暈了。
再之後的事,卻是想不起來了,只是那雙如星雙眸卻深深印刻,直到……再次見到江越。
齊文紹突然覺得,那就是爺爺曾經說的,長大就明白了。可是自己還是不怎麽明白,麒麟世家究竟是什麽?江越又究竟是什麽人?爺爺和江越看似說了很多秘密,有些卻是含糊其辭,不置可否。
良久,齊文紹放下隐隐發酸的手,輕輕吐出一口氣。“那我到底是跟熊孩子同輩呢還是長輩呢還是……他是我長……算了這個太可怕了……”
——二少,是說你思考了這麽久重點就在這上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