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月 (一)迷夢
霧,茫茫白霧,鋪天蓋地,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彌漫了整個空間,将自己緊緊包裹在其中。耳邊依稀能聽到婉轉的鳥鳴,但除了白霧卻什麽都看不到。擡起手,只有不甚明晰的淺淺影子。路琰微微蹙眉,稍作遲疑,嘗試着向前走了幾步。
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覺。這裏是哪裏?似乎突然之間,自己就出現在了這裏……夢?又是那個夢嗎?幾年沒做這個夢了……
腳步本能般無意識地向前行進着,周圍的聲音似乎清晰了一些,遮擋的白霧也一點點淡去,顯出原本的樹林來。這裏……好眼熟……又向前走了幾步,迷霧散開,眼前的密林清晰起來。看着眼前依稀可以辨識的山路,路琰一楞——之前的夢,似乎沒有這條路……
猶豫了下,路琰沿着山路往前走。轉過一個角,眼前卻不是意料中的密林小道,驀然開闊的風景令路琰愣了愣。那個做了數次的夢突然間有了後續,讓路琰既有些迷惑與不安,又有些好奇,那裏會有什麽?為什麽既渴望又不安……定了定神,望着不遠處的粼粼湖波與湖邊竹舍,緩步走上前去。
悠揚的琴聲自竹舍中傳出,繞過一道圍欄,便見薄紗輕幔缭繞間,白玉棋盤,香案研墨。布置簡單卻雅致的竹舍內,一抹素白身影背對着自己臨湖而坐,纖指拂過琴弦,指尖流瀉出醉人的樂聲。
琴音如山泉清淩,時而又若空山新雨,安撫滌蕩着路琰有些不安的心情。似受到蠱惑般,不由自主地緩步靠近。
“誰?”清冽而不失溫柔的嗓音。撫琴的人不曾回眸,琴音亦未歇。若不是清清楚楚聽到她的話,路琰甚至懷疑剛剛只是自己的幻覺。
“在下……在下是來山中游玩的旅人,進了山卻失去方向……”路琰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回答,心下一驚——奇怪,自己明明沒想出聲。
琴音驀止,略有些削瘦的素白身影緩緩回首……
“……舅舅!小舅舅!!”
急促的叫喊聲,有個熟悉的聲音喚着自己,聲音忽遠忽近。肩膀被用力晃着,路琰皺了皺眉,睜開了眼,又被有些刺眼的光線逼得眯了眯眼,這才慢慢看清眼前的人。
面前熟悉的人是只比自己小了六歲的外甥,初長成的挺拔青年正一臉焦急地看着自己,猶帶稚氣的臉上寫滿了擔憂。此刻見他醒來,頓時安心不少,長籲了口氣。
路琰抹了把臉,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怎麽了?”聲音低沉沙啞。
“小舅舅你吓死我了,你睡了兩天了!怎麽叫都不醒!”蘇堯說着,心有餘悸地撫了撫心口看着自家舅舅,“你怎麽了?”
這個大不了自己多少的舅舅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起叔侄更像是兄弟,只是一成年,性格冷淡的舅舅便獨自搬了出來,在H大附近開了家美術用品店。之後的幾年兩人雖分開住着,感情卻依舊很好,只是有時還是會擔心不擅與人交往的舅舅會不會寂寞。直到自己考上大學,才特意填了H大過來陪他。
“兩天……”路琰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自己已經睡了這麽久了?
蘇堯擔憂地看着面色有些蒼白的青年,放柔了語氣:“舅舅……你怎麽了?”
“……沒事。”路琰搖了搖頭,眉頭依舊緊鎖。
蘇堯還想再問,但看着路琰難得茫然的神情和蒼白的臉色,猶豫了下,終是點了點頭。“那、那我去弄點吃的給你……”說着就要起身出去,卻又突然被一只有些發燙的手抓住。“舅舅?”
“我……”路琰皺着眉,似乎思考着措辭,片刻後看向蘇堯,眼神竟有些不易察覺的茫然無措。“我……又做了那個夢……”
齊文紹開始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在這麽一個古宅中,現代設備要怎麽僞裝才能讓人不會覺得違和。這一點在他在花廳随手打開一個雕花木櫃的門,迎上撲面而來的冷氣,然後一臉囧囧有神地從裏面拿出了一罐可樂時候得到了最好的解釋……
但是其實一個現代人住在這麽一座古宅裏本來就很違和好麽!!
齊文紹搬來也有小段日子了,雖然最初幾天總是在內心吶喊幾句回去的美好願望,其實到後來也就出于習慣随便喊喊,目前對齊文紹來說住在這裏還是挺有樂趣的……即便每天早上起來都覺得自己穿越了,不過這也算是坑爹的樂趣之一。
至于非要說還有什麽其他原因……齊二少說白了就是一抖M,越是被人虐他就越對別人念念不忘【并不】,就如與別夢園的相識,其實二少樂在其中。而別夢園的名稱也讓齊文紹充滿了興趣,只是問起時江越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并沒有給他解釋,這讓齊文紹的好奇心更加旺盛。
所以,出于各種原因,現在他又在思考怎麽去勾搭別夢園的人了。
走進別夢園的時候,裏面正雞飛狗跳,齊文紹一腳剛踏進花廳,便被迎面而來的一個抱枕正中面門。
“……”其實跟這地方八字不合?齊文紹默默接住滑下的抱枕,幽怨地看向屋內衆人,“我該慶幸不是鉛球嗎?”
“看來怨念很深。”淩澈吐了吐舌頭,迅速将手中的人字拖丢到角落,整理着身上宋代風格的錦袍。
齊文紹選擇性無視了某人的衣服,四下張望了下滿地狼藉,眉角抽了抽。“我說……這是地震後現場嗎?!”為什麽茶幾上會有五顏六色的板磚?柱子上還挂着個折凳啊!卧槽座墊上紮滿了牙簽是鬧哪樣?!……那是誰的四角褲啊!
“啊,抱歉,月初的第一個周末是大掃除日,有點亂。”那天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撿起那條海綿寶寶的四角褲,“別在意,新的沒穿過。”
“……”誰在意那個了!它新不新跟我無關,重要的是這裏不只是有點亂的問題吧?!誰家大掃除能掃成這樣子啊?!
江越從內堂出來,擡眼看了看來人,語氣自然。“你來啦,随便坐。”……話是這麽說但是江老大你打算讓人坐哪?
見來人一臉呆滞,江越也不在意,四下看了看,從青瓷落地大花瓶裏面撈出個火龍果。“吃水果嗎?”
“……不,謝謝。”你們的儲藏方式會不會太随緣一點?
江越聳肩,随手将火龍果丢回大花瓶裏,視線掃過坐墊上的牙簽,眉梢一挑,看向屏風。“阿言,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拿座墊練飛針。”
齊文紹:“=口=?”等等飛針?
“我會拔下來的。”随着清冷的聲音,洛言一身铠甲,抱着個頭盔面色肅然地從屏風後出來,神情肅穆仿佛将要出征的将軍。
“萬一漏拔一根會很銷魂的。”
“我數着。”
江越白了他一眼,轉頭看了眼張大嘴一臉愕然的齊二少,淡定地從大花瓶中撈出一根黃瓜,往齊文紹嘴裏一塞:“抱歉有點忙,你先自己随便看看吧。”言罷又進了內堂。
“……”齊文紹拿下黃瓜,深吸一口氣,指着一身盔甲向後院方向走的洛言微笑地看着那天問:“請問這是啥?”
“盔甲啊。”那天眨眨眼,有問必答。
“是說為什麽大掃除要穿盔甲啊!還有淩澈為什麽又是古裝啊!”齊文紹掩面。
那天無辜地看他。“要把盔甲搬去後院擦洗,但是搬着又很重,所以幹脆穿過去啊。至于小淩……”
“課程要求。”淩澈攤手,依舊是那句話。
到底是哪個學校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課程要求啊!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淩澈聳了聳肩道:“我是H大中國傳統文化社團的副社長和民間風俗愛好者協會成員,這是日常體驗而已。”
“H大?你不是中學生?”你妹誰日常體驗這個啊!
淩澈默默翻白眼。“你才中學你全家都中學!老子20了!”
“=口=?!你這種熊孩子居然是死大學生!你有一米六嗎?!”齊文紹一臉難以置信。
“……你能去死一死嗎?”
那天乖寶寶繼續回答:“前些日子量是一米六一,可惜是穿鞋的。”
淩澈拿起紮滿牙簽的座墊一個半程投射。“系內。”
齊文紹迅速往右邊一跳,險險避開“萬賤穿心”的攻擊:“……是他說的,為什麽砸我!”
“你先提的這茬。”撣了撣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淩澈潇灑一轉身進了內堂。
齊文紹眉角蕩漾地抽了抽,撿起落地的坐墊,将掉下來的牙簽紮回去,恭敬地放回原來的位置,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了拜。直起身一轉頭,對上那天複雜的目光。“……咳,死者為大。”
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外科醫生根本沒那麽閑……不過這種完全不嚴謹的小說就不要在意這種細節了嗯【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