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時喬然睡醒剛睜眼,會有些恍惚,覺得自己還是溫庭。偶爾這種不清醒會持續一會兒,直到靳寒柏叫了他的名字。
兩片窗簾中間透過一絲光,正好照在喬然眼睛上。他皺着眉緩緩睜眼,被陽光刺得眯起眼睛。
他剛剛做了個夢,夢裏他以溫庭的身份剛住進來不久,他脫光了自己站在靳寒柏面前。結果這個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對他說:“出去吧。”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但看着靳寒柏透着疏離的臉,還是嘆了口氣離開了。他光着身子回到自己房間,縮成一團。
夢裏那種失落有些強烈,導致喬然即使醒過來眉頭也還是放不開。他看着靳寒柏,伸出手指去描繪他的唇。
靳寒柏在他碰到自己臉的時候醒了過來,喬然跟他對視上,一瞬間還有些慌亂,匆忙錯開眼睛,低聲道歉:“打擾你休息了,先生。”
靳寒柏看着他,清了清嗓才出聲:“嗯?”
喬然臉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情不自禁,對不起。”
“情不自禁想幹什麽?”靳寒柏笑了,把喬然樓進懷裏,手滑下去捏了捏他的腰,“又想做愛?”
這個動作讓喬然有些愣住了,過了十幾秒才徹底清醒過來。他搖頭失笑,覺得自己傻得有點可笑。
喬然臉扣在靳寒柏肩窩不出來,哼唧着說:“睡懵了……做夢你不理我,金主好高冷的,醒了也沒反應過來。”
靳寒柏親了親他的頭頂,想起之前他還是溫庭的時候,每天陪在自己身邊,自己也沒怎麽對他上過心。溫庭太乖了,現在想來乖得惹人心疼。
喬然可能是被夢裏的情緒感染了,這會兒突然想問靳寒柏一個問題,他手虛虛攥成拳,小聲問:“金主先生我能不能問你。”
“你問。”
“如果……如果我始終是溫庭,你會愛上我嗎?”喬然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種問題,他擡頭去看靳寒柏的臉,等着他的答案。
靳寒柏說:“不知道,至少現在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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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哎問這種問題感覺有點奇怪,那跟在你身邊這麽久了,你喜歡他嗎?以後會喜歡嗎?”
靳寒柏笑了,刮了刮喬然的臉:“你是在吃自己的醋嗎?”
“沒,做了個夢,所以有點想知道。”
靳寒柏想了想,最後說:“這種問題回答不了。在我現在看來是肯定不會的,但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可能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即使我不喜歡他,我也習慣身邊有了這麽個人。不談情,也不說愛。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不像你,就不可能在我身邊留下這麽多年。”
喬然在這一刻突然覺得很心酸。
替自己之前溫庭的人設心酸。那個身份,最多也就只能是這樣了。不談情不說愛,但如果不貪心的話,可以長久留在他身邊,甚至連留下來,都是因為像另外一個人。靳寒柏偶爾給的那點小溫柔,夠他在孤獨的時候回味很久。
但喬然更多的是替靳寒柏覺得心酸。溫庭得不到什麽,不是靳寒柏不給,是他沒有了。總共就那麽一顆心,跟着舊愛一起長眠,身邊有再好的人他都感知不到了嗎?
喬然吸了吸鼻子,靳寒柏笑着在他耳邊問:“大早上的怎麽這麽糾結?”
喬然悶聲回話:“睡傻了。”
靳寒柏抱了他一會兒才讓他起來:“起床吧,今天要帶你去個地方。”
喬然乖乖配合,睡醒要先撒個嬌,讓靳寒柏背着去洗手間。靳寒柏把他放到鏡子前,牙刷擠了牙膏才放進他嘴裏。電動牙刷在嘴裏嗡嗡響,喬然含糊着說:“變成寶寶了。”
靳寒柏笑着摸他的頭,在他額角親了下說:“小喬本來就是。”
喬然刷牙的時候始終看着靳寒柏,知道漱了口才嘆氣說:“幸好我是小喬。”
他還有些陷在之前的問題裏回不過神,總是忍不住會去想,如果自己真的是溫庭,那是不是窮極一生都沒辦法得到這個人的感情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喬然整個上午,一直到坐進車裏都還在想。靳寒柏覺得這樣的喬然有些可愛,也不出聲打擾他。
下車之前喬然終于想明白了。
他想通了,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
如果他不是喬然,他就不會那麽死心塌地去喜歡靳寒柏。不會那麽小心翼翼,也不會那麽深情款款。
喬然呼出一口氣,上前拉住了靳寒柏的手。
“想通了?”靳寒柏輕笑着問他。
“通啦。”喬然歪了歪頭,這才注意到靳寒柏帶他來了什麽地方。他一時間有些愣住,轉頭四處看着。
這個地方他很熟悉。
當初他還是喬家小少爺的時候,穿着白色西裝,帶着四個專業攝影師來到這裏,他手心裏都是汗,有些局促地問着他們:“光夠不夠?我這位置行嗎?要把我拍得好看一些,我得跟我愛人求婚啊。”
攝影師A建議他摘下一朵花拿在手裏。
喬然伸手挑了半天都沒忍心摘下一朵,他有點不太好意思,抓了抓頭發:“這些花都是我愛人的,我不太想摘啊。”
攝影師B說那就幹脆這麽站着吧,這樣顯得更誠懇。
喬然平時那麽放得開,到了那時候卻怎麽都不自在,他手指去找自己的褲線,又被攝影師C說他站得太死板。
喬然急得額頭上都浮起了汗。
最後攝影師D說,你一手揣褲袋裏吧,另外一只說激動了就晃一晃。
這樣很好,最後也真的就是這麽拍的。
喬然站在太陽下面對着鏡頭甜甜地說着自己的愛。他的心不大,其實什麽都沒有,只有那麽一個靳寒柏。
他當時指着這片花田對靳寒柏說:“這些都送給你,都是你的啦。”
他當時買下了那一季所有的花,送他的愛人。
喬然眼睛紅了起來,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回頭看看靳寒柏,卻沒說出話。
靳寒柏拉着他的手,帶他一步一步走進花田。
“那年我公司年會,我第一次看見這裏。那麽多玫瑰啊,很好看。”
靳寒柏笑了,他手搭在喬然肩膀上,攬着人繼續往前走,“小喬他總是喜歡弄這些浪漫的事,他那麽完美,陽光照在他身上,我甚至覺得他會不會就這麽跟光融在一起,我有點害怕。”
“那麽多人跟我一起在聽,小喬他有多愛我。”
靳寒柏一字一句慢慢說着,喬然也每個字都聽進心裏。靳寒柏的聲音那麽好聽,喬然覺得自己要聽化了。
“他問我可不可以跟他求婚,那他知不知道戒指我每天都揣在身上,我很早就想跟他求婚,但我覺得自己配不上。”
喬然鼻子很酸,他卻連吸鼻子都不想,只想聽靳寒柏說話。
“我第二次來到這裏,是來看這些花夠不夠我婚禮上用。花房姑娘們都知道小喬,問我那個俊俏的小帥哥求婚成功了沒有。”
“但是沒等我的婚禮成行,小喬就不見了。有一年他生日的時候我第三次來,那天我好像真的看到了我的小公子,站在那裏對我說話。我買下這裏,從此這裏每一季的花,都是小喬的。”
靳寒柏回頭指着喬然當時視頻裏站的位置。
喬然眼淚落下來,靳寒柏手指給他抹去,帶着他繼續走。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從我身邊離開。誰帶走他了?對面那個人我想讓他活過來再死一萬次,但我的小喬回不來。”
靳寒柏說完這幾句也不再說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有點啞。這個時候他就連眼神都是陰郁的。
兩人走到花田深處,靳寒柏說:“前幾天我第四次來,走到現在這裏,沒舍得踩壞一枝花。”
靳寒柏的手從喬然的肩膀上拿下來,喬然哭得連鼻尖都是紅的。靳寒柏吻了吻他的臉,帶着人蹲下來。
他伸手去撥地上的土,也帶着喬然一起。喬然碰到土裏的東西,努力掃清上面的土。
靳寒柏拿出那個小盒子,輕輕打開。裏面一對指環被陽光照得泛着光亮。
“今天我第五次來,帶着重新回到我身邊的小喬。我感謝命運,感恩一切。十年前的今天他哭着問我,跟他在一起行不行,那時候他才二十四歲,我不知道該怎麽承諾他一生。今天我也很想問問他,不想結婚的話,戒指戴上行不行。”
喬然蹲在地上泣不成聲,他一句話都不說,顫抖着手拿出一只戒指,抓過靳寒柏的手急切地往他無名指上戴。然後不等靳寒柏動作,拿出另外一只直接套在自己手上。
他哭得說不出話,整個人都是顫抖的。
靳寒柏拍拍他的後背,捏了捏他的耳朵,無聲安慰着。
喬然過了很久才平靜了一些,擦幹了臉上的眼淚,擡起頭露出個甜甜的笑來,像極了兩人第一次相見時那明朗的樣子。
“原來……原來是靳少爺呀。我是喬然,喬家老幺兒。你真好看,能帶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