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向死而生
大戰後的汽修廠,遍地雜亂,一切仍未清理幹淨,禦井堂拉過了鄒浪,在他耳邊咬牙道:“我也自私。在你變異以前的一分一秒,都必須和我乖乖地呆在一起!”
然後他轉頭,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沉靜下來,叮囑鄒浪道:“你跟我來。不要說任何話。”
兩個人一路走到四號車前,十號的虎牙小哥正在興奮之中,一看到他們兩個過來行了個軍禮,“隊長!副隊!謝謝!你們是我們k市的英雄。”
“不必謝,我們應該的。“禦井堂回着話,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英雄這個稱號,以此來換鄒浪的一條命。
然後禦井堂又開口道,”我們來取下我們的行李,既然這邊後續的事情不多,我們就先走了。”
“這……總要給你處理下傷口什麽的。“那十號小哥撓了撓頭,有點為難地樣子,按理說,後面還有慶功宴,這邊一旦清理完成,也會有媒體趕過來,報道這振奮人心的勝利,這時候把兩個人放走,他也不知道是否合适。
“我沒事。”禦井堂知他難辦,又開口道:“之前我們和梁副市長打過招呼了,如果他問起來,你就說你攔不住。我們實在是昨天一夜沒睡,沒有精力幫你們處理後續了。”
鄒浪跟在他後面,不敢說話,跟着點頭。
那小哥聽禦井堂的語氣堅定,這才幫他們打開了後備箱的車門。
禦井堂和鄒浪取了包,把一些裝備以及對講機放入後備箱內,也沒和其他人告別,就順着汽車廠一路走過去。
外面的街道一路蕭條,有救援隊在路上穿梭,看了看他們兩個一身的救援服,還有渾身的血跡,知道他們是剛從前線退下來,沒有盤問。
所有的街區開始被逐步清理,排查是否還有零散在外的喪屍,稍後,救援安全屋中躲避的平民也被陸續放出。
随着路上的喪屍被清除,人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如同兩尾游魚,混入了人流的大海。
禦井堂一邊壓着心裏的感情,一邊緊張着,拉着鄒浪,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敢從鄒浪的身上移開,兩人一直一路走到一處剛剛開門的旅館前。
禦井堂猶豫了片刻,然後走了進去,前臺是個小胖子,顯然是剛從安全屋裏出來,還在整理着東西。
禦井堂把自己和鄒浪的證件拿出來道:“我們兩個人,辦入住。開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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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胖子看他們兩個都穿着救援服,沒敢直接拒絕,而是為難道:“兩位大哥,按照規定,城區所有的旅館現在都在封閉中,除了已經入住的客人外,新客人要等24小時後才能辦理……”
禦井堂這才想起了末世後為了避免喪屍化擴散,有一系列的細則頒布,這就是其中的一條,而且現在這三個區應該還是在封鎖中,人們只能進,不能出。他剛才有點恍惚,末世後又一直在軍營裏,沒有怎麽入住過旅館,竟然把這些規定給忘了,心裏湧起一絲酸澀。
鄒浪知他所想,輕輕拍了拍他道:“我們走吧。”
他現在神志還是清晰,但是不知道自己還有多久。
“讓他們住吧。“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禦井堂和鄒浪擡頭,看到一位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鄒浪驚訝叫道:“秦……秦老板。”
一天之前,他們曾萍水相逢,沒想到一天之後,又在這裏相遇。
秦老板對那小胖子解釋,“他們是我的朋友,登記簿上你不用記了,給他們開間最好的房間,費用算公帳。”
小胖子這才開始制房卡。
秦老板扭頭給兩人解釋,“我在末世前就開了一些連鎖的酒店,各個城市都有産業。這次要不是為了去b市的旅館處理問題,也不會上那輛大巴。”他頓了頓又說,“新聞我剛聽了,謝謝你們。”
禦井堂看了眼鄒浪,看他臉色如常沒有變化,開口道:“謝謝秦老板,我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秦老板道:“你們救過我的命,也救了這一城人,這些應該的。”
幾人說話間,小胖子做好了門卡,遞到了禦井堂手裏。
禦井堂拉着鄒浪一路上樓,刷開門卡,一進門,禦井堂把所有的保險和鎖一起鎖上,開了免打擾的燈,然後他走到了窗旁,拉起了窗簾。
鄒浪剛把包放下就忽然被禦井堂大力按在了牆上。
剛才交裝備,禦井堂少交了一把槍,兩顆子彈,此時推彈上膛拉了保險,握在手中,比在鄒浪的下颚上。
如果鄒浪忽然喪屍化,他就來上一槍,如果鄒浪在喪屍化前咬了他,還有一顆留給自己。
然後禦井堂對鄒浪說了三個字:“脫衣服。”
兩人剛剛經歷了一場血戰,都是一身的血跡,鄒浪把一身衣服脫了甩在地上,去洗手間簡單沖洗了下,換了幹淨衣服出來,禦井堂手裏依然握着槍,看了看他頸側的傷口,輕輕按了按,血已經凝固,但是牙印依然清晰。
傷口是真的,并不是一場噩夢,就算一時沒有喪屍化,他們也必須面臨這個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現在距離鄒浪被咬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根據目前的所有記錄,最晚發作時間都在二十四小時內。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又對他道:“躺到床上去。”
鄒浪乖乖聽話,禦井堂取出包裏的軍用繩索,把他的雙手牢牢綁在了床頭兩側。
禦井堂把槍放在床頭,自己也脫了衣服,去沖洗了一下。
十分鐘以後他濕漉漉地出來。披了一件白色的襯衣,又拿起了床頭的槍。
然後禦井堂雙膝跪在床上,一只手捂着側腹的傷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鄒浪,他的嘴巴微微抿着,繃成一線。目光複雜,像是冷的,裏面有冰,不帶有絲毫感情;又像是熱的,熾烈地燃燒着一團火。
一行水漬從他額角的頭發慢慢滑落,滑過眉尾,滑過紅紅的眼角,滑過他眼尾那枚不太明顯的淚痣,像是一顆晶瑩的淚,滑過臉頰、下颚,最後墜到鄒浪的身上。
鄒浪躺在床上望着他,覺得這樣的禦井堂既熟悉又陌生,“教官……我……”
禦井堂沒等他說完就低伏下身,像是只野獸般瘋狂啃咬着他的獵物。他脖子上的銘牌此時和那枚螺母串聯在一起了,冰涼涼地落在鄒浪的胸口,不時碰撞着發出輕響。
他手裏的槍卻抵在鄒浪的額頭上。随時可能扣下扳機。
他像是只饑餓的喪屍,要把鄒浪的一身骨血全都吞到肚子裏。
親到唇邊時,鄒浪側了頭說,“別吻我,說不定唾液可以傳染。”
禦井堂微微一停,然後親了親他的額頭。
鄒浪擡起眼睛望着他,努力笑着開口:“教官,沒想到你平時冷言冷語的,一逗你就臉紅,真是看不出來,這個時候卻這麽瘋狂。”
禦井堂把黑洞洞的槍口往鄒浪的額頭一頂,啞着嗓子喊道:“閉嘴。”
在此刻,什麽道德禮數,什麽顧慮,都被禦井堂通通抛在了腦後。
過去的時候在感情上他一向是被動不前的。
似乎人生所有的勇氣都用在戰場的出生入死,生死搏殺之上。
但他的那份一往無前是刻在骨血裏的,當他回身想抓住這份感情時,再無所畏懼。
這一路,他們一起從槍林彈雨中闖過,縱然身體傷痕累累,心卻越來越緊地貼在一起。
沒有技巧,沒有溫存,只有野蠻的本性與原始的沖動。
他只是拼了命地想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他急于占有領地,宣誓主權。
禦井堂放從未如此縱着自己,像是末日前最後幾個小時的狂歡,不計後果。
一切如同是夢境一場,像是忽然綻放的罂粟,像是陳年的美酒,像是稍縱即逝的煙花,盡管酸澀,卻無比美好,卻讓人沉迷。
側腹的傷口再次撕裂,染紅了床單。
十指交疊緊緊抓握。
他人在此處,靈魂卻已出鞘。
向死而生,以生望死。
不論人生長短,這是他今生最愛的人,卻可能随時喪屍化,變成一只沒有情感的怪物。
哀傷和愛糾結在一起,像是巨獸般将他整個人一口吞沒。
他便是被這個痞子用一顆螺母就連人帶心全部拐走,任由身體被撕裂成千萬碎片。
真到了彌留之際,這人生,便是要這般縱情生色,才不致後悔。
“有什麽遺言嗎?”禦井堂握緊手中的槍,低伏在鄒浪的耳邊問。
鄒浪輕輕一笑,“無論,以後如何,答應我,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鄒浪……”禦井堂輕輕念了一下這兩個字,猶如魔咒把他自己牢牢套住,如果可能,他不想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