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不起騙了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過了十幾秒。
最先醒來的是鄒浪,他的耳邊一直在嗡鳴,發現自己躺在隧道的地面上。
爆炸同時殺死了追擊他們的喪屍和屍巢,遍地都是喪屍炸碎的血肉。
鄒浪艱難地擡起頭,然後就感覺到身上濕濕的,好像隧道裏下雨了。然後他發現那不是雨,是他自己額頭上滴下來的血。
額頭上的小燈在這昏暗的環境中,根本無法讓他看清所有情況。
但是還好,那小小的探照燈還微弱地亮着,讓他可以辨別方位,稍稍恢複了神志,鄒浪就想起了他失去意識前,禦井堂的聲音……
心中浮上點不祥的預感,鄒浪急切地在廢墟中尋找,然後就看到禦井堂趴在不遠處,身上堆了幾個巨大的石塊。
鄒浪那一刻心髒幾乎停跳,他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摸了摸禦井堂的鼻底,還有呼吸,他開始像是瘋了一樣去搬動壓在他身上的石塊,挖得雙手鮮血淋淋。
禦井堂聽到了聲音,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我不行了,你走……”
此時,他是趴在冰冷的地上,準确的說,是被釘在地上。巨石落下來時,有三根穿出來的鋼筋,刺入了他的身體。兩根紮穿了腹部,一根紮穿了右胸,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正因為有這三根鋼筋的支撐,他沒有被壓死。
疼……好疼……禦井堂只有這一個念頭,支配了他整個身體,他的睫毛顫抖,一雙的手在尖利的石塊上劃過,雙腿無所适從地踢蹬,卻無法緩解一分肉體的疼痛,“你走……你走……我被卡住了……”
第一次,禦井堂感覺到了瀕死的絕望,他喘息着,用虛弱的聲音,近乎哀求地對鄒浪說。溫熱的血液不停彙聚。空氣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不,我不走,要麽一起出去,要麽一起死。”鄒浪說着話,反而加快了手裏速度。這裏随時可能二次坍塌。
“走!這是命令!”禦井堂忽然擡高了聲音喊道,下一秒就撕心裂肺地咳出了血沫,他的胸口被震動,一陣一陣鑽心地痛。
“我不走,我在這裏!你有空說這些,想要趕我走,不如給我想想怎麽把你弄出來!”鄒浪吼道,聲音在隧道內引來陣陣回響,他的雙目閃亮,額頭上流着血,順着臉頰流下來,此時的他收起了嬉皮笑臉,還是第一次那麽厲聲對禦井堂說話,他就是要抗令,寧死也不聽他的話!
這個人……真的是好像生來就是和他對着幹的,次次都不肯如他的願……黑暗中,禦井堂的眼圈紅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放棄了趕鄒浪走,忍痛咬牙道:“好,我們一起,活着出去,你……試一試,能不能推開壓在我身上的……石塊。”鋼筋在胸口穿梭,每一個字都說的那麽艱難。他的傷口劇痛,可是此時連按壓傷口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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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浪聽了禦井堂的話,用力推着壓在他身上的巨大石塊,在他的努力下那石塊終于松動,向一旁傾斜,禦井堂感覺自己身體裏的鋼筋在攪動,帶着他的身子側了過來。
“抱我……抱住我,把我……拉出來。”黑暗中,禦井堂咬牙忍着劇痛,向鄒浪伸出了雙手。
鄒浪抱住他的雙手,往出拉着他,胸口的鋼筋像是鋸條一樣在他的身體裏抽動,禦井堂聽到了皮肉撕裂的聲音,疼得幾乎暈厥。
鄒浪用了力氣,但是只拉出來了一些,“你用力……”
呃……禦井堂一直在用力,也知道是什麽原因,不是卡住了,而是身體裏的什麽東西被那彎曲的鋼筋鈎住了。那冷硬鋼筋的攪動疼得他雙腿痙攣,快要瘋掉,他不停地調整呼吸,急促喘氣,冷汗從他的額角不停流下。
又是一波坍塌,鄒浪俯下身緊緊地抱着禦井堂,用後背幫他擋着落下的碎石,有幾塊石頭砸中了他,讓他的身體顫抖,聲音卡在喉嚨中,他咬着牙,忍住了。禦井堂惶恐了一瞬,趴在鄒浪的懷裏,感受着他的體溫。
不能兩個人都耗死在這裏!至少,要讓鄒浪出去。
禦井堂打定了主意,鼓起了全部勇氣。他忽然用雙手緊緊環抱了鄒浪的脖頸,最大的力氣去擁抱着他,顫抖的雙臂用力,像是情人間最深情的擁抱。
“我愛你,加油,就快出來了……”鄒浪的話語在禦井堂的耳邊響起,可是此時的他,根本不知道這對禦井堂來說是怎樣的殘忍。
“啊……呃……嗯……”禦井堂皺着眉頭。每一分的移動都耗費着他全部的力氣。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瞪大了雙眼,脖子上的青筋繃緊,身體裏絞痛到了極致,他意識清晰地感受着在自己雙手用力下,身後的鋼筋絞着內髒,一寸寸從他的身體裏抽離,像是他的生命,一點一點流逝。
“啊……!!!!”禦井堂大叫了一聲,身體猛然向前一掙,終于,有什麽斷掉了,随着拖拽離體,黑暗中,熱流從他的後腰處噴湧而出,撒向地面。
疼……好疼……
禦井堂掙脫了鋼筋的束縛,劇痛讓他的身體一挺,從三處傷口中流出大股的鮮血。他不敢想象身後的狼狽,不敢猜想那鋼筋上挂着的會是什麽,也不敢回頭去看。
鄒浪感覺到禦井堂的身上有血,但是并不知道他傷的多重,打橫準備抱起他。身體的劇痛讓禦井堂精神恍惚,他痛苦地仰着頭,看着鄒浪的側臉,這個男人現在的表情如此認真,滿是鮮血灰塵,但卻如此俊朗,讓他沉淪。禦井堂用最後的力氣艱難張開口,聲音沙啞,勸着鄒浪,“你抱不動我的,放下我,走吧……”
鄒浪打斷了他的話,低頭吻上了禦井堂蒼白的唇。然後他擡起頭,目光堅毅,“我抱得動!這一次,我死也不會撒手!你答應我的,我們一起活着出去。”
聽了他的話,禦井堂的心中浮上一絲暖意,原來,除了母親,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乎他的……
坍塌一直在持續。煙塵中,禦井堂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離開了地面,他感覺到鄒浪在跑,那條漆黑的地鐵甬道四處在發出着斷裂的聲音,不斷有灰塵和石塊砸下來。他什麽也做不了,就連阻止鄒浪都做不到,只能用盡所有的力氣,環着鄒浪的脖頸。趴在他的懷抱裏,聽着他的氣喘和心跳。
那條甬道綿長,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可能是因為胸口的那一根鋼筋穿透了肺部,禦井堂的嘴裏開始湧上血來,他半睜着眼睛,皺着眉頭,一口一口地把那血往下咽,身體一直在劇痛,從來沒有這樣疼過,每個震顫都讓他渾身痙攣生不如死。可是他不想讓鄒浪分神,不能讓鄒浪這個時候知道……他可能拼盡全力去救出的……會是個死人。
疼,好疼啊……禦井堂咬着牙,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可是太疼了!
大量的出血讓他恍惚,可是劇痛又讓他神智清楚,暈過去,或者是死去,對他都成了奢望。
終于一絲亮光出現在了前方……
陽光刺目,鄒浪用着全身力氣向着那光明奔去。
最後一刻,他抱着禦井堂跑出了甬道,雙膝一軟,直接摔倒在地上。倒地前不忘把自己的手臂墊在了禦井堂的身下。
整個甬道在他的身後發出一聲巨響,然後轟然倒塌。煙塵四溢,像是發出了一聲嘆息。這次塌陷一共持續了半分鐘,然後一切歸于平靜。
他們成功了!
隧道外的陽光是如此的明媚,是久違的光明,驅散了一切的黑暗。
鄒浪擡起頭,抖了抖頭上的灰塵,他一邊喘,一邊笑,額角的血合着汗水滴落也顧不上用手去擦,他急于和禦井堂分享劫後餘生的愉悅,“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你很棒,真的……我就說我們不要放棄。”
禦井堂笑了,看到鄒浪的笑容,伸出手來似乎是想去觸碰他,但是那手停在了半空就落了下來,他再也忍不住,一皺眉,噴出一大口血,有溫熱的血點濺到了鄒浪臉上。鄒浪的臉上是難以置信地神情。他低下頭,發現禦井堂的另一只手按住胸口,鮮血混着血塊,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指縫裏流出。
禦井堂的臉色在灰塵色的掩蓋下,蒼白到了極點,卻也美得凄厲。
鄒浪被吓到了,他伸出顫抖的手,去探查禦井堂的傷口,掰開禦井堂虛掩的雙手,看到猙獰的傷口和出血量,愣住了。
禦井堂按住了他的手,有點抱歉地笑了笑,嘴唇顫抖,“別……別費力氣了……我不行了……對不起,騙了你……”
什麽一起活着出來,是騙他的,這一次,鄒浪又沒有看穿他的套路。
鄒浪的眼角忽然滑下淚來,他去吻禦井堂的唇,不管不顧地擦去他下巴的血,可是那血卻不斷從他的嘴角滑落,越來越多。他不敢去捂他的傷口,怕哪怕是極輕的觸碰也會加重他的傷勢。
禦井堂在他的懷裏輕輕地痙攣,“我……好疼啊……我疼……好冷……”
鄒浪忽然想起了什麽顫聲道:“你想想你的媽媽,你說了你還想見你媽媽的,你媽媽不在這裏,你不能死!”
“媽媽。”禦井堂半閉着眼睛重複了一下這個詞,聲音細不可聞,就算是他重傷極痛時也不曾流下的淚水忽然流下,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流着,滑過他沾血的蒼白的臉頰。他用顫抖的手去觸碰自己的銘牌。
“我不摘!”鄒浪脫下了自己的外衣,胡亂地裹在禦井堂的腰間,“你要是敢咽氣,我就把它扔了,讓你媽媽再也不知道你在哪裏!你忍心嗎?放她一個人!”
禦井堂的手停住了,他無聲地哭着,一雙好看的眼睛看着鄒浪,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鄒浪從軍服口袋裏取出藥品,手忙腳亂地給他注射,腎上腺素,凝血劑……然後埋下頭來把他抱在懷裏,緊緊地,溫暖着他逐漸冰涼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