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早晨一睜眼就被涼意敷臉,古百青縮在被子裏撓撓臉,迷迷糊糊地想着冬天還是來了。
末世後的冬天都難熬,一夜之間白色就紛紛擾擾地飄落了海面,窗沿鑲嵌着白邊,船上的人都穿上了厚衣,面上皆是凝重之色。
“已經進入公海了,再往前就進入海盜的航行範圍。”船長拿着地圖,用手指劃出一個範圍,“冬天來得比預計早了十天,我們要在預計的時間內靠岸的話,就只能穿過這片暗礁。”
“最近風勢較大,正沖着我們而來,若是海底再有了異動,怕是有些冒險了。”魏岚搖搖頭,還是堅持道,“最保險的方法,還是按照原計劃從東面繞過暗礁群,時間确實拉長了些,但損失可以降到最低。”
船長沉吟片刻,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古百青:“你怎麽看?”
古百青還是那副沒睡醒的模樣,懶懶地半趴在桌上,指尖擺弄着小酒壺,慢吞吞說道:“按照原計劃,理論上确實安全點,但天氣太冷,拖得太久萬一有人生病了,反而得不償失。我贊成船長的意見,以前也不是沒從暗礁群穿過,路線我們也都清楚,只要小心一些,也是可行的。”
“暗礁那裏有海怪做巢,我們上次是走運,這次就不一定了。”魏岚嚴肅道,“我不贊成用整船的人去冒險。”
“你說那只大眼怪?”古百青撇嘴,有些不屑,“它是貪心,永遠都吃不飽,但腦子不太好使,不是威脅。”
“你是太自大了。”魏岚皺眉,“去年它是孤家寡人,但現在呢?萬一它有同伴了呢?有些章魚是群居的,你知道嗎?”
船長心驚地咋舌:“你說真的?”
“我怎麽知道?只是一個合理的猜測。”魏岚冷笑一聲,“沒記錯的話,去年除了那個大眼怪,還有一群水母藏在海面下,也許它們只是沒等到出手的機會,誰知道它們是不是吃肉。”
船長:“……”
“猜測未必合理,也未必會成為事實。”古百青站起身,伸了伸懶腰,沖魏岚抛了個媚眼,“親愛的,你知道暗礁群的東邊已經被四火霸占了嗎?往東走,未必就是權宜之計。親愛的,你上船前應該再多收集些訊息。”
“四火?”船長扭頭,面色凝重,“他們怎麽跑那邊去了?”
最兇殘的海盜,四火。擁有堪比海軍的武器裝備,行事以殘忍而聞名于世,他們求財,更是以殺戮為樂。單單是聽到他們的名字,就足以讓海上拾荒人聞風喪膽。他們終年在海上搜掠,從未掩飾過行蹤,但也無人敢窺探半分,古百青是怎麽知道他們在東邊的?
“東邊有一個礁被他們看上了呗,四大陸都不歡迎他們,他們總要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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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今年。”
魏岚看着他:“你知道?那你為什麽到現在才說?若不是冬天提前了,你是不是打算帶我們進入四火的地盤?”
古百青坦然回望:“四處搜掠是他們的本性,在海上,什麽時候都有可能會碰上他們,能不能躲過去,全靠運氣。若是我說他們的巢穴搬到了東邊,而我們繞路的時候碰上他們回航呢?說不說有什麽區別?”
海上太亂,現在各路勢力都在争搶地盤,四大陸的海軍還未成氣候,在自己地盤都掰扯不清楚,還沒能擁有海上的轄制能力,海盜就更是猖獗。他們這些曾經的海上拾荒人,如今的商船,只能自求多福了,碰上海盜最幸運的是被扒掉一層皮,一旦反抗,全軍覆滅都是常事。
“……那些該死的東西。”魏岚也知道這是個死局,只能恨恨地咬牙。不論什麽時候,總有人想要坐享其成,髒活累活都不幹,專門等着搶別人的勞動成果,其心可誅。
“算了,那就走暗礁群吧。”魏岚沮喪地擺擺手,“我去甲板上看看。”
木門咔噠一聲從外面被合上,一直探究地看着古百青的船長終于開口了:“你怎麽知道四火看上了東邊的礁島?你想幹什麽?”
“我沒想幹什麽啊,碰巧上次跟船的時候發現了,就這樣。”
“是嗎?”
“當然。”古百青已經走到了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無波,“誰會去找死呢?”
邊緣已然斑駁的木門再被被輕輕合上。
“古哥!”
古百青剛走出船長房間,一踏入船艙的範圍就被方舟發現了,熱情地打着招呼就迎了上來。
“這兩天還習慣嗎?”古百青柔和了神情,自然地伸出手理理他雜亂的頭毛。
方舟也乖乖低頭任他擺弄,有句說句:“習慣,但很多事還是不懂……不過我有聽你的話,別人做什麽,我就跟着做。”
“跟着做就沒錯,還要多用心看。”古百青順手敲敲他腦門,“有些事用嘴說了,你也記不住,必須得你自己去看去學,跟着做了,才能記在心裏。”
“我知道了。”方舟認真點頭。
“伸手。”
“……?”方舟不明所以地攤開手掌,然後就被塞了東西,還來不及看清楚,就被強迫合攏了手掌捏緊。
“留着,以防萬一。”古百青拍拍他肩膀,走了。
方舟呆愣愣地看着他上了樓梯,漸漸消失了身影,低頭一看,拇指粗細的透明藥瓶靜靜躺在手掌中。
*****
不過剛入冬,海風就夾裹了利刃的威逼,刮過臉頰刺疼難忍。魏岚已經盡量縮減了甲板上輪值的船員,備用的方巾和口罩也分發了下去,甲板上的人依舊縮頭縮腦,在狂風中可憐兮兮地搖擺。
浪越來越大了。
“金屬探測器已經收起來了,”魏岚看着走過來的古百青,耳邊的發絲随風飛舞,嘴唇被凍得發白,“今天還是一無所獲。”
海上的老手都願意跟船長出海,也是奔着船上的設備,別的不說,單單一樣海底金屬探測器,就足以讓人趨之若鹜了。都是海上拾荒人出身,即便已經轉行做起了海上的運輸交易,順路在海裏搜尋已經是本能了。
但是随着出海的數量和次數疊加遞增,打撈的工作越來越少,海底的物資也不是那麽随處可撿了。他們已經出海十多天了,如今還是兩手空空,只打撈到了一個韋金。
“沒事,不急在一天。”古百青安慰她,“你下去休息吧,這裏我來看着。”
魏岚搖搖頭:“我不累,想再呆會。”
古百青沒有再勸,只是随手扔給她一個藥瓶。
“你又去找賴麻子了?”魏岚接過來,看了看就笑了,“你可真是他的貴客了。”
這次的藥片不是從賴麻子那裏買的,而是研究所的老教授為了表彰他的大公無私白送的,但這話卻不能說。古百青不置可否地打着哈欠,倒灌入一嘴的涼風,嗆得咳起來。
“……你可真嬌氣。”魏岚翻着白眼,卻又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忍不住促狹地沖古百青笑道,“哎,你倆最近怎麽樣?”
“嗯?誰?”古百青咳得淚花都出來了,紅着眼茫然地問道。
“韋金。”
古百青暈乎乎的沒有反應過來,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回頭看到了韋金。
韋金倒是不怕冷,方巾口罩都沒用,身上也穿的單薄,卻挺直着後背,一副悠閑自得的姿态,正疑惑地看着古百青:“你找我?”
“我天天看見你,還用找?”古百青看着他露出的脖子,感覺全身一涼,“你不冷嗎?”
韋金看着他縮頭縮腦的鹌鹑樣,擡手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直接往他身上一披:“不冷。”
“你倆能不能回房去恩愛?”魏岚臉皺成一團,轉身就走,“真是沒眼看。”
古百青:“……”
無奈地嘆着氣,古百青看着一臉坦然的韋金,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他是真的拿韋金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人簡直古怪的讓人無言以對。話少到了極致,但似乎又跟冷漠無關,只要主動跟韋金說話,一定能得到回答,但你不主動,那韋金就能像一塊石雕的人像,一點活氣都感受不到。
更古怪的是,韋金和正常人的思維方式也不一樣,常常讓古百青感受到無所适從的尴尬。
把衣服拿在手裏,古百青心累地給韋金再穿上,咕哝着抱怨:“我問你冷不冷,不是說我冷。而且,就算我冷,也不用穿你的衣服。”難道随便誰跟你說一句冷,你就要把衣服脫下來送人?
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就像從未接觸過正常人……
古百青手下一頓,愣愣地擡頭看他。
韋金比他高出半頭,短發是未經修剪的雜亂,額頭飽滿半掩在發絲後,因為低頭的姿勢而下垂的睫毛細密卷翹,一點點冷光落在上面,雪花飄飄搖搖地從臉頰滾落,融化在唇角。
“我去做事。”韋金安分地等了一會,大概是覺得古百青已經忙活完了,索性自己攏了攏衣領,然後繞過他往後走去。
古百青随着他轉身,視線遠遠地墜在那道挺直的背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