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即使已是深秋,正午的太陽依舊烤得皮膚生疼,船上的人都頂着帽子,大汗淋漓地來回走動,喧鬧吵雜。
方巾系在腦後,頭上還扣着鴨舌帽,古百青整張臉都被籠罩在黑影中,只露出一雙桃花眼,牢牢盯着甲板上一處。
“你這兩天有點奇怪啊。”魏岚老早就看到這個蹲在桅杆旁的男人了,好奇地走過來,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你在看韋金?”
古百青坦然地點頭,目光如磐石不肯移動半分。
視線所及之處,韋金正拉着帆繩調整長度,半低着頭,耳邊的碎發掃落眼角,鼓起的肌肉在長衫中線條分明。寬肩長腿,盤靓條順,在環繞身邊油膩的肌肉男襯托下,更是鶴立雞群般亮眼。
魏岚欣賞了一會美男,又回頭看看身邊的古百青,臉色頓時一變,不可置信地驚呼道:“你看上他了?”
“……別鬧。”古百青總算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你別老盯着人看啊,你是跟蹤狂嗎?”魏岚撇嘴,走哪盯哪,不被誤會才奇怪,“算了,你慢慢研究吧,我走了。”
古百青瞟了她一眼,默默往旁邊挪了挪腳跟。
同樣的場景接連發生第三遍後,魏岚看古百青的眼神都變了,探究的視線極盡嫌棄:“你有完沒完?喜歡就直接上,偷偷摸摸玩什麽暗戀?你又不是什麽青春少女。”
“你不懂。”古百青目光沉沉,視線黏在遠處的韋金身上不肯離開。
古百青是個聰明人。
當年全世界都繞着海邊走,哪怕紮根在漫漫黃沙中忍饑挨餓,也不肯靠近一步,而當時不過十九歲的古百青卻毅然決然一頭紮進了海浪中。幾年過去,幸存者們回過神來又潮水般湧向海邊,他卻已經是站穩了腳跟。
在末世中慎言慎行是必須,警惕一切風吹草動是保命的基本要訣。不知何時翻臉的大地很可怕,藏在海水中的人魚和海怪很可怕,而幸存者們總會忘記,他們真正懼怕的是不可預測的未知。
那麽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就足夠讓古百青調動起所有的警戒。
不怪他疑神疑鬼,實在是韋金太特別。末世的人都喜歡沉默寡言裝深沉,但韋金的沉默總是透着一股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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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底是哪裏異樣?古百青抓耳撓腮摸不着頭緒。
也許是熱情的視線溫度太高,正在交接班的韋金側頭看了過來,背着光的眼睛漆黑暗沉,古百青不閃不避,擡手招呼:“過來,吃飯了。”
睡在同一張床上三天了,哪怕是個啞巴冰塊,也已經有了一絲絲融化的跡象。
韋金幾步走上前來,古百青站起身來,順手拿起腳邊的釣魚竿,笑得一臉得意:“都沒見你好好吃頓飯,今天給你加餐,補補身子。”
韋金還是那副不願多談的冷淡樣,古百青也不在意,自來熟地拉着人就走。
相較于甲板的熱鬧,人跡罕至的船尾就過于冷清了。太陽毒辣,風也急,浪濤錯動着拍打在船體上,濺起晶瑩的水花,偶爾幾滴飄落臉頰上,激起一絲涼意。
撐杆,上魚餌,甩線,古百青動作潇灑,神态得意,在風浪洗禮中威武如師。
也是運氣都站在古百青身邊,不到兩分鐘,魚線就開始繃直。
“上鈎了。”收線的動作就不怎麽優美了,古百青手忙腳亂地把魚竿直接一橫,吊在魚鈎上的魚兒掙紮着甩落水花,偏偏這時卷軸也不好使了,還是韋金看不過去,上前探身拉回了繩子。
足有小臂長的大魚嘴裏含着魚鈎,還活蹦亂跳地彈動,魚尾巴摔得砰砰作響,古百青往後退了一步,恬不知恥道:“我把床都分一半給你了,飯也給你做過了,今天這魚就歸你收拾了。”
說着,就把腰間的小刀扔了過去。
韋金眼皮都沒掀,擡手接到刀,唰一聲就刨開了魚肚,刀尖一翻,內髒就挖出來了。接着就是刮魚鱗,掏鰓,動作利索幹脆。直到收拾完又用海水沖洗了一遍,魚尾巴還在拍打着地板。
古百青垂着頭,觀賞了整個過程,不由地贊賞道:“真專業。”
然而下一秒,他就瞪眼了。
韋金唰唰幾刀,直接當場片起了魚肉,片片薄不足寸,最後一捏魚頭,輕輕一抖,連着脊骨魚尾一起抽出。
從拿起刀,到完整扒出魚骨,不足一分鐘。
韋金随意用刀尖挑起一片魚肉,遞給古百青。
古百青:……
看古百青不接,韋金眨了眨眼,細密的睫毛透着無辜,總算是主動開了尊口:“要煮嗎?”
古百青垂着頭看回去,片刻後曲腿蹲下,用手指戳戳已經被丢棄在一旁的魚頭,魚尾立時一彈,吓得他趕緊縮手。而韋金比他更快,直接一刀插下去,原本刀尖上的肉片現在貼在了魚頭上,正好蓋住了黑白分明的魚眼睛。
“要煮嗎?”韋金還在追問,不經意間的側頭讓兩人貼得有些近了,呼吸都纏繞在一起。
古百青捏了捏手指:“我不餓,本來就是給你吃的,你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哦。”韋金等了一會,像是确定他真的不吃,這才拿起魚片。
古百青幹脆坐了下來,後腦勺抵着欄杆,看着他細嚼慢咽。看着看着,也就失了神,腦子裏恍然掠過一些畫面,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猛然坐直的古百青驚動了正在吃飯的人,韋金看向他,眼神透着詢問。
“沒事,你繼續吃。”古百青笑得勉強,等人又乖乖低下頭去,突然又問道,“好吃嗎?”
韋金點點頭,順手又遞上一片魚肉。
“是嗎?”古百青搖搖頭,拒絕了投喂,拿着魚竿站起身,“好吃就多釣幾條。”
為了照顧新船員,魏岚不止把韋金安排進了古百青的房間,在排班的時候也刻意手下留情,全避過了夜班,待遇直逼古百青,天剛擦黑,就可以回艙房休息了。
“魏岚對我怎麽就沒這麽好過?”古百青躺在被窩裏嘟嘟囔囔地抱怨,又不甘心地暗忖難道真是臉的差距?若是擱在末世前,韋金這樣的人走在街上,回頭率絕對很可觀,然而現在時代不同了啊,做人不能太膚淺。
而被腹诽的人,此時正躺在他身邊無知無覺。
古百青說到做到,私自開了庫房,又偷偷溜進船長的房間,拆了船長的三個枕頭不說,還順走了兩張絨毯,拆拆洗洗縫縫補補後,勉強算是給韋金解決了睡覺的問題。然後得到了一聲不冷不熱的感謝,和船長喊打喊殺的咆哮震天。
看着睡得香甜的人,古百青又有些心裏不平衡了,手指悄悄摸到絨毯的邊緣,柔軟的觸感簡直就是享受。于是也不再忍了,卷着被子蹭過去,也不管人是不是醒着,拉起絨毯就開始折騰。
“怎麽了?”韋金睜開眼想起身,又被按下去,不明所以地問道。
“我怕你冷。”古百青說的理直氣壯,很快把絨毯藏在了被子下面,然後往兩人身上一蓋,滿意地沖韋金笑了笑。
韋金沒有提出異議的機會,然後第二天,毫不意外的發現古百青又手腳并用地趴在他身上。
“白骨精,船長說……”魏岚拉開門就看到這麽一個場景,聲音戛然而止,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清晨,一坐一睡,一個被窩。
哦……所以,還是讓古百青得手了。
魏岚只用了半分鐘就理清了思緒,知趣地壓低了嗓門,沖坐着的韋金用氣音道:“等他醒了,讓他去甲板找船長。”
說完也不多耽擱,魏岚甩手就走,還體貼地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