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午夜夢回九阿哥好像又看見自己渾身鐵鏈被鎖在牆上，湘菀滿身鮮血的躺在自己懷裏，愕然驚醒。
天已微明，晨風透過萬蝠添喜的窗子鑽了進來，一絲一絲的吹得人舒服極了，花梨木纏枝葡萄的落地罩隔離出一個靜隘的空間，案幾上的仙人祝壽青玉瓶，彭祖雕刻得栩栩如生，窗前的酸枝木太師椅還有着自己兒時淘氣踢出來的印記，看着所有熟悉的一切，無不說着自己的魂魄是真的回到了康熙三十二年，自己十歲的那年。
小小的身軀悄然坐起，看着紫紅色的鳳穿牡丹的錦帳，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一閃一閃的，清靈可人。
四哥，前世的恩怨咱們前世結了，爺今生也不想報複你，只是你太狠毒了，咱們成年的十幾個兄弟除了跟着你的老十三再沒有一個安穩活着的，為了幾行文字一首詩你斬殺數萬計的人，血染午門，三日不散，你的血滴子又取走了多少不肯順從你的大臣的頭顱，殘害手足，毒殺大臣，陰狠冷酷，爺今生萬不能讓你坐上那個位置。
八哥雖聰明溫和卻優柔寡斷也不合适，十弟就更別說了，自己打心裏就不喜歡那個位置，或者只有太子哥哥才是最合适的人。
再來一世愛新覺羅胤禟總該有不一樣的人生。
九阿哥打定了主意朝門外喊道：“來人。”
宜妃最信任的貼身宮女綠棉帶着人走了進來，看見九阿哥仰着一張精致豔麗雌雄莫辨的小臉微笑的看着自己，綠棉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三月和暖的風吹過。擡手貼上九阿哥的前額，見熱度已退方笑道：九阿哥，這次可真是大好了，不過這藥還得再吃上三五天才好。
說完接過宮女手中的粉彩瓷碗，親自試了試，才要喂給九阿哥，九阿哥忙笑着接過一飲而盡。
綠棉愕然，笑道：“咱們九阿哥這一場病倒好像越發懂事了一樣。”說着便伺候九阿哥更衣，九阿哥看着那件寶藍錦緞五福紋夾袍想起自己前世穿着一件天青□□繡碧絲草常服時，那個蠢女人看着自己眼睛都不會轉的樣子，遂道：“綠棉，給爺換件天青色繡碧絲草的吧。”
綠棉聽了掩嘴一笑使人去換了來，伺候九阿哥穿上。
吃了早膳，胤禟信步朝翊坤宮院子裏走去，有些遲疑的朝左右看了看并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又在心裏默念了幾遍那個名字使勁喊道：“紮爾克，你給爺滾出來。”
話音剛落廊子下的樹後面就跑出一個十二三歲，圓墩墩的少年，朝九阿哥打了個千道：“九阿哥，奴才聽說您大安了，特意去禦廚房後面的圍牆根給您抓了個紫瑩瑩的大蛐蛐。”
說完獻寶一般的從袖籠子裏掏出個蛐蛐籠子。看着這個伺候了自己一輩子哈哈珠子，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自己，最後陪着自己去了保定，自己死了，他大約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吧，想到睫毛不覺有些濕潤了，擡腳虛踹了一腳道：“爺讓你躲，爺不喊你你還不出來是吧。”
紮爾克也不躲閃只嘿嘿傻笑，胤禟瞪了一眼吩咐道：“去找個桶子，爺要去給額娘的銀杏樹澆水去。”
也不知道在哪裏瘋玩了半晌，胤禟滿臉紅撲撲的跑進翊坤宮，看見自己的皇阿瑪和額娘正坐着說話，忙穩住神規規矩矩的行禮道：“兒子給皇阿瑪請安，給額娘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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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見了忙招手讓他近前，九阿哥慢慢的蹭了過去，一雙眼滴溜溜的轉着笑看着康熙也不說話，康熙見了哼了一聲道：“看你這樣子可是又做了什麽壞事。”
九阿哥的在康熙腳邊跪了眼睛一閃一閃的道：“皇阿瑪您真神了，兒子還沒說呢，您怎麽就知道了。”
康熙嘴角微揚故作嚴肅的道：“朕還用你說嗎，你額頭上就寫着壞事兩個字呢。”
九阿哥嘿嘿一笑道：“方才兒子一不小心放走了皇阿瑪賞給惠額娘的綠嘴鹦哥。”
宜妃聽了忙斥道：“你這孩子越來越頑皮，沒事你放了你惠額娘的鹦哥做什麽。”
九阿哥聽了眼圈微紅掃了康熙和宜妃兩眼道：“兒子原是想去看看惠額娘的鹦哥的，誰知道看見它被一條細鐵鏈鎖在籠子裏，它掙紮得厲害，腳都出血了，兒子只是想幫它解了鏈子再關進籠子裏，誰知道一不小心就讓它飛跑了。”
說完還委屈的嘟着嘴。
康熙看着這個和自己心愛的妃子有七八分像的兒子道：“你呀長得就像個格格，心腸還這麽軟哪還有個阿哥的樣子。”
胤禟聽了滿不在乎的笑道：“兒子長成這樣子還不是皇阿瑪和額娘造的，和兒子有什麽關系。”
康熙聽了頓時愕然，瞪着九阿哥，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旁邊的梁久功和宜妃身邊伺候的宮人一個個都低了頭咬牙忍笑不敢出聲，有那忍不住的身子都有些顫抖。
宜妃可不管這麽些拿起娟帕掩嘴直笑，康熙心裏也有些好笑，還撐着擡手一個爆栗子敲到九阿哥頭上道：“你這一病到病得什麽都敢說了啊，連朕也敢拿來說了。”
九阿哥忙伸手捂了頭小聲道：“兒子又沒說錯。”
康熙擡手正想敲上去，九阿哥忙拉了康熙的手求饒道：“皇阿瑪，兒子錯了，兒子再不敢亂說了，皇阿瑪饒了兒子吧，疼呢”
康熙恨恨指了九阿哥道：“也不知道這憊懶的樣子是像了誰？”
說完頓時閉嘴狠狠的瞪着九阿哥，那意思就是說你要敢再說像朕，朕就一定不輕饒你。
九阿哥看懂了緊抿着嘴一聲不吭，可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一閃一閃的看着康熙仿佛就是在說：“除了像您和我額娘還能像誰呀。”
康熙心裏那個氣呀，擡手又是一個爆栗子敲了上去。
九阿哥忙拉了康熙的手道：“皇阿瑪，兒子還沒大好呢，兒子還想在額娘宮裏多住些日子。”
康熙瞪了他一眼也不說話，起身笑看着宜妃道：“朕禦書房還有些事，等下再過來晚膳。”
宜妃忙起身歡喜的應了，跪送康熙。
看着康熙不允，九阿哥耷拉着個腦袋。
康熙走到門邊不知想到什麽，眼裏都是笑意道：“明日你就去上書房上學，要是師傅說你一句不是，你就給朕滾回乾西五所去。”
九阿哥聽了忙歡喜的應道：“兒子遵命。”
走在路上，看着康熙臉上的笑意，梁久功也欣慰的跟着笑，康熙睨了他道：“你剛才笑什麽呢。”
梁久功忙躬身道：“皇上，老奴是高興啊，九阿哥這一病，性子也變了，再不是以前成日裏一副陰沉沉的樣子，剛才分明就是個小兒子在自己阿瑪跟前撒嬌的樣子，這才是天倫之樂呀。”
康熙也不說話，只笑着往前走。
看着乾清門外自己熟悉的上書房，胤禟嘴角微揚背着雙手緩緩的走了進去。
還是一般的七八排桌椅，第一排坐着太子哥哥，雖沒有規定可是他旁邊的桌子是再沒有人去坐的，就連他身後的那一排也是沒人坐的，大哥、三哥，五哥一般就會坐在第三排，四哥就會帶着十三弟坐在第四排，自己和八哥，十弟，小十一，十二幾個年紀小些的總是挑着最後面的坐，只巴望着師傅看不見的時候弄些好玩兒的。
九阿哥看看後面那排自己熟悉桌子，果然八哥和十弟已經坐在那了，十弟擠眉弄眼的朝自己招手，胤禟還他一個鬼臉朝前面走去，路過四阿哥身邊時，四阿哥肅着臉語氣溫和的道：“九弟身子大好了。”
看着前世将自己折磨致死的四哥，胤禟心裏并沒有想象中的跌宕起伏，不知怎地倒是很平靜，或者對生的感恩總是大過仇恨。
笑着拱手道：“謝四哥，弟弟好多了。”說完側身讓過往前排走去。
看着往前排走去的九阿哥，四阿哥胤禛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盯着九阿哥的背影緩緩坐下。
九阿哥走到太子旁邊坐了下去，嬉笑着道：“太子哥哥，弟弟今日想坐這裏。”
太子胤礽今年二十歲了，長得十分俊秀，如果沒有旁邊十分妖孽的那只，也絕對的是玉樹臨風，卓爾不群了。
太子胤礽自小是由康熙親自帶大的，出入的是乾清宮、禦書房與兄弟們就像這上書房的位置一樣，總隔着一排，其實胤礽的心裏仍是渴望着能與弟弟們親近的。
看着弟弟們中長得最可愛的九弟今日坐到自己旁邊，胤礽的心裏十分高興，但是多年的儲君訓練，他早已經喜怒不形于色了，只是溫和的笑看了胤禟不做聲。
九阿哥也不在意，擡手撐着自己那張精致的小臉笑道：“太子哥哥看什麽呢？”
不知道為什麽一貫老成的胤礽今日就想逗逗這可愛的弟弟，遂有些狡黠的笑道：“看美人呢。”
九阿哥一聽心裏那個氣呀，好呀，你們一個兩個都嘲笑爺這張臉是吧，還美人呢看爺以後怎麽收拾你們，哼。
故意裝作沒聽懂的樣子，九阿哥左右環顧了一下笑道：“哪有美人，弟弟怎麽沒看見。”
胤礽睨着九阿哥指了指黑漆桌子道：“九弟低頭就可看見了。”
九阿哥斜眼往桌子上一看，那黑漆桌子光可鑒人，明晃晃的看見自己那張精致豔麗的小臉，九阿哥嘿嘿一笑：“嗯，弟弟也覺得好看，太子哥哥這樣說是不是嫉妒弟弟長得好看呀。”
胤礽頓時無語，伸手朝了那張好看的小臉上就是一頓□□道：“爺嫉妒你個小毛孩做什麽。”說完随手拿起旁邊的桂花糕塞到那張傻笑的嘴裏。
九阿哥覺得那桂花糕比自己以往吃的要香甜幾分，忙擡手指了剩下的幾塊，胤礽搖頭把糕點端到九阿哥邊上，把哪壺碧螺春茶也一并端了過來道：“慢些，別噎着，二哥宮裏可有的是呢。”
九阿哥剛想說話，今日授課的張英走了進來，便靜默下來。
張英看了看和太子坐在一排的九阿哥，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但并沒說什麽，只是開始講課。
等下學了，胤礽揉了揉九阿哥禟的小腦袋道：“二哥的毓慶宮有個做糕點的田師傅，做得比禦膳房還精致些，連皇阿瑪都稱贊過呢，小九要不要去嘗嘗？”
胤禟忙點頭道：“好，我喜歡吃豌豆黃。”
二人一起出了上書房往毓慶宮去，老十胤誐看見了忙在後面喊道：“九哥，等等弟弟，你去哪呀？”
胤禟聽了看了看胤礽道：“二哥，帶上十弟可以嗎？”
胤礽笑着颔首。
老十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胤禟忙拉了他道：“我們去太子哥哥的宮裏吃糕點吧，太子哥哥說，他宮裏的糕點比禦膳房的還好些呢。”
胤誐原就是個喜歡熱鬧的，聽到有吃的，忙歡喜的連連點頭。
八阿哥胤禩遠遠的看着三人，心裏也有些意動，躊躇半晌終究是一個人往惠妃宮裏請安去了。
四阿哥胤禛站在後面默默的看着幾人，木讷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哈哈珠子齊木安小聲嘀咕道：“今日太陽打東邊出來了。”
胤禛眼裏閃過一絲陰霭道：“讓人盯着點，走，給我額娘請安去。”
齊木安知道胤禛嘴裏的額娘必定是他的養母佟皇貴妃，絕對不會是生母德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裏的‘格格’是指滿族人家裏未出嫁的姑娘，并不是什麽封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