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願]十年

第13章 ，方若绮退宿，林立翔來幫她整理： (4)

的套房應有盡有，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我突然懷念起夜航的飛機，至少那時我對兩個月後的今天躊躇滿志。

我不顧昂貴的長途話費，打電話給朋友尋求慰藉。莫筱筠正跟高明權二人世界，朱莉賊頭賊腦地接電話，好似正在跟拍哪位倒黴的藝人。

每個人都過得很像那麽回事兒，誰能理解我的患得患失。不過，如果我現在去曼哈頓轉一圈，拍幾張自拍照放到社交網站上，旁人也一定覺得我過得有滋有味。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個道理誰都懂，但不是誰都能在冷的時候獨自扛過去。

我真的去了曼哈頓，當然沒有拍自拍照傳上網，只是大街上的陽光到底比房間裏溫暖一些。這才發現自己與世隔絕了太久，春天已然繁盛，整個世界都是彩色的，迎面吹來的風溫柔得不像話。

這是一座到處都透着繁華的城市，有鱗次栉比的大廈樓宇，有充滿活力的紅男綠女，有永不停息的車水馬龍。在紐約的第五十六天，我終于看到它真正的模樣。

我怎麽選擇了一份如此漂泊的職業，跋山涉水，卻不知身在何處。

晃過神來的時候，我正身處華爾街，狹仄的街道照不進陽光，星條旗在空中靜靜飛舞，熱鬧，卻涼薄。

這就是林立翔夢想所在的地方。此時此刻，他也許就在與我咫尺之遙的某棟建築裏，過着一種我望塵莫及而又無法理解的忙碌生活。

我迷失在縱橫交錯的古舊建築之間，不遠處的銅牛雕像深受游客追捧，林立翔也曾在此留影，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堅定的眼睛裏寫滿對未來的野心。

我們的未來就這樣南轅北轍。

是誰在我的視線裏灑下一片雨霧，把鋼筋水泥都變得柔和。距離我和林立翔分手已經過去三年，我在他夢想所在的城市淚如雨下。

“方若绮。”

我以為奇跡降臨，轉過身，黎華站在那裏，發絲在微風中輕輕飛揚，盈盈笑意優雅而迷人，仿佛完全沒有看到我的滿臉淚水。

“這麽巧。”聲音哽在喉嚨裏發不出來，卻還是努力地朝他微笑。

“有興趣一起去帝國大廈嗎？”他依然笑得無懈可擊。

他就是這樣體貼的人，即使無心撞破了我的眼淚，也會用最溫柔的方式讓我安心，我沒有理由對他說不。

當世界換了一個角度，所有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匍匐在我的腳下，我的心情終于不再那麽糟糕。

“真美！”

黎華背身倚在欄杆上，面朝着我，與工作時的專注不同，神情散淡而慵懶：“不怕高？”

“怕高的話拍戲的時候怎麽會跟着你一起往下跳。”

“說不定是逞強，因為你很擅長。”

訝異于他難得出言犀利，我讪讪地否認：“才沒有，我就是喜歡登高望遠，在這樣的景色面前，所有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是嗎。”他說得很輕，聲音被風吹散，如同幻覺。

“你以前也來過這裏嗎？”他帶我來的時候輕車熟路，現在又似乎對絕倫美景興致缺缺，于是我這樣猜測。

“來過很多次。”

“那為什麽還想來？”

“因為在這裏，周圍的人來自五湖四海，說着不同的語言，也許很富有也許很平凡，沒有人認識我，但我又好像是他們中的一員，看着和他們所見到相同的美景，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我喜歡這種感覺。”

我幾乎不敢相信，慣于閃爍其詞又意有所指的黎華竟會說出這樣感性的話。

他微微地仰着臉，風吹起他額前的發露出光潔的額頭，隐約有少年般的輪廓。那雙迷人的眼睛內容豐富，目光一直指向沒有盡頭的遠方。

恍惚間，我竟好像看到林立翔，永遠以最耀眼的姿态，向往着我所遙不可及的未來。

高處的風景也許盛大，卻注定遺世獨立。優秀男人身上的孤獨感似曾相識，想念在我心中轟然燎原。

本能淹沒理智，我在帝國大廈的觀景臺上擁抱了黎華，純棉的針織衫質地柔軟，貼在臉頰好似溫柔的撫慰。然後有一雙手從身後将我圈住，把這個擁抱變得更加結實。

周圍一片靜默，連風聲獵獵都沒有，男人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鋪天蓋地，彌漫了整個世界。

後來，我和黎華共同走過了很多日子，所有人都誇我們珠聯璧合，默契十足，所以我們默契地再未提及這個擁抱。

那時的我們都很脆弱，又貪心地想給對方力所能及的安慰，唯有擁抱不需要任何矯情的語言，卻勝過千言萬語。

作者有話要說： Sorry，昨天電腦出了點問題，折騰到好晚就沒來更~~~~~感覺最近看文的人好少QAQ，正好我也在卡文，最近更新慢點，下星期三更新

☆、隐憂

一回到國內，我又被抓去EAMI錄音，《紐約客》的主題曲，我和黎華合唱。小天王之後是真正的藝能天王，我想我應該心懷感恩，雖然并不情願。

黎華在EAMI居然擁有專屬的錄音棚，連麥克風都是量身定制的，天王的架勢果然不同凡響。

我仍舊很緊張，但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加上這回自己在家又苦心練習了一番，表現好了很多。

我以為自己對黎華的聲音爛熟于心，但當他的歌聲在耳畔響起，依舊深深地被震撼。他的歌聲精湛而溫潤，沒有任何炫技，卻仿佛有綿長的餘韻恰到好處地流轉在音符之間。閉上眼睛，幾乎能感到歌聲順着耳廓，描摹起五線譜上那些優雅的墨跡，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因他的歌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心裏被什麽東西塞得滿滿的。

如果說關古威的歌聲澄淨悠遠，能夠安撫人心，那麽黎華的歌聲裏，有男人的沉着和滄桑，像在娓娓講述一個不負歲月的動人故事，唏噓感動，無人幸免。

這世上竟真有人這般得天獨厚，你以為他已做到最好，他卻總能帶來更大的驚豔。

盡管我連累黎華重來了好幾次，但這首歌總算在一天之內完成了。

“不錯，進步不少。”從周映彤那裏得到肯定，我忐忑的心終于放下來。

“方若绮的資質不錯，我覺得你可以考慮簽她。”

我被黎華吓了一跳，難以相信他會和關古威一樣莽撞，分毫不顧及我的面子。

然而，這次與上回截然不同，周映彤遲遲沒有做出回應，用謹慎的目光把我從頭看到腳：“方若绮，你和Vincent先出去一下。”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又不敢讓自己去相信，只是機械地跟着Vincent走到走廊。

大片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天空一碧如洗，春天是那麽好的季節，白晝一天天地覆蓋黑夜，萬物都充滿生機，如果有奇跡，我想它願意在這樣的日子裏降臨。

“介意嗎？”Vincent從口袋裏掏出香煙，詢問我。

“你抽煙？”我搖頭表示不介意，但萬分詫異，印象裏完全沒有他抽煙的樣子。

“偶爾。”他把煙抿在嘴裏，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印着紫色花紋的火柴盒，動作熟練地點起一支煙，用力地吸了一口，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尼古丁充盈在他的肺裏，又化作一個個煙圈融進窗外淡藍色的背景。

“你用火柴？”這個年代抽煙不用打火機的男人幾乎絕種。

他沒有回答，已然看着窗外湛藍的天空出神，眉心不自覺地蹙起，看起來心事重重。

那扇緊閉的門裏也許正在進行一場事關我前途的談話，可是我竟然一點也緊張不起來，也許是跟某些人相處久了，沒心沒肺也會傳染。

我得到了EAMI的合約，也第一次親眼看到Vincent為了我據理力争。以我不入流的唱功，一個月的集訓逃不掉，但是在Vincent的堅持以及周映彤絞盡腦汁的安排下，所有課程生生地被擠在了兩個星期裏，這樣我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課程投入專輯錄制，有機會趕在金曲獎報送截止之前跻身最佳新人的提名。

我安靜地坐在一旁，置身事外地看他們激烈地讨論我的合約問題，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都說關古威是天王的接班人，但是他離天王的距離，究竟還有多遠？

******

演藝圈的工作不斷激發我的潛能，每天十二個小時一對一的密集訓練在幾乎把我逼瘋的同時也讓我受益匪淺，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能唱歌，一如幾年前我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演戲。

周映彤親自督導我的訓練，黎華順道來探過一次班，但關古威和我依舊沒有任何聯系，我只在歸家的車裏聽到過音樂電臺在播他的新歌，清新的民謠唱得悠揚動聽，在排行榜上又是居高不下。

自紐約的那個電話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月，我們對彼此不聞不問，我甚至不知該如何定義這莫名其妙的疏遠，是冷戰是賭氣還是我們本來就沒有這麽好？

直到《六個夢之蝶夢》的開播宣傳期到來，主創人員的媒體見面會，我們都确認出席。

一路上我如坐針氈，想不出等會兒見到關古威要用怎樣的态度來面對。

誰知關古威居然遲到，一直到見面會開始都未出現。他真該感謝我心懷仗義，非但不質疑他耍大牌，還義無反顧地一個人撐下整個場面，扯着笑一遍又一遍替他與媒體周旋，耗盡畢生的腦細胞轉移話題，否則他姍姍來遲的時候哪能見到這一派融洽的場面。

不過媒體對關古威的陽光開朗很受落，他誠懇又幹脆的道歉和風趣又俏皮的發言三兩下就讓他們忘記不快。

這個通告Vincent和賀總都沒有來，回到後臺，我手腳利索地收拾東西，關古威閑然自得地晃來晃去，用賴賴的語氣問我要禮物。

難以忍受他的若無其事，我心裏憋得慌，對他态度冷淡：“什麽禮物？”

“不是吧？！”他一驚一乍，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的椅子抓住我的手臂猛搖，“太欺騙我的感情了！紐約的禮物啊，我明明提醒了你好幾次的……”

我有些惱火，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頭也不擡地随口扯道：“禮物買了，爆炸炸掉了。”

“啊？”

擡起頭看到他一臉愕然，心下一怔，突然連自己都不确定起來：“你不會沒看新聞吧？”

“什麽新聞？別開玩笑了，我每天連睡覺時間都不夠，哪有時間看新聞。”

我們兩個面面相觑，我看不到自己的臉，但腦門上大概寫滿了驚嘆號。“《紐約客》片場發生爆炸，你真的……”

沒等我說完，他就一把把我拽起來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你沒事吧？！受傷了嗎？！”

我又好氣又好笑，腦子裏閃出來的念頭，居然是電話裏聽到的女孩聲音，《背叛天堂的靈魂》的女主角袁佩琪，當時我怎麽沒有想到。郁積了兩個月的陰霾，終于雨過天青。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可以令你終日耿耿于懷，又在某一瞬間讓一切煙消雲散。

“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現在怎麽能出現在你面前。”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他看上去真的很擔心的樣子，看得我有點開心。

“那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簽了EAMI，明天開始錄新專輯。”

“哇！你拿什麽賄賂映彤姐了？”

雖然是托了黎華的福，但是跟關古威擡杠，我絕不認輸：“去你的！我憑的是實力！”

“哈哈哈哈，”他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你太逗了！”

“關古威，你不要禮物了是吧？！”我拿出帶來的禮物，在他眼前晃。是的，即使爆炸事件之後，我氣他氣得要死，即使我們一直都沒有聯系，我還是沒出息地給他買了禮物。

他眼明手快地拿過，毫不客氣地在我面前拆開，把印花T恤放在身前比劃：“耶！大姐好眼光啊，謝啦！”

看到他笑得像個滿足的孩子，我的心裏也像照進了陽光：“你是去古墓修煉武功了嗎，與世隔絕得什麽都不知道。”

“差不多了，我在影視基地趕古裝戲，趁今天做宣傳賀總又不在才能偷一下懶。看我對你多好，難得出來放風，就在這陪你聊天，嘿嘿。”

“《背叛天堂的靈魂》呢？”

“拍完了啦！”

我一時沒能接上話，潛藏在心裏的隐憂突然浮出水面，回避都來不及。半年裏關古威拍了第四部電視劇，這個數量對演員來說也太過密集，何況關古威還是個歌手。

在我漫長的沉默裏，他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收攏，有失落從他澄淨的眼底滲出來，頃刻将我淹沒：“若绮，我覺得，我就快要完蛋了呢。”

很多情緒從心底洶湧地冒出來，卻堵在胸口，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的男孩看起來那麽無助，可我什麽也做不了。

“不過沒關系啦，”他又笑彎了眼睛，“拍完這部戲我就給你寫歌！”

關古威，你的演技還是那麽糟糕呢，笑得我就快要哭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成人世界

錄完人生中的第一張個人專輯，等待我的是王瑞恩導演的《月光寶盒》。電影在鄉村取景，劇組主要人員已經就位，Vincent敗給了我的軟磨硬泡，替我安排了晚兩天進組，這樣我就不會錯過關古威的生日。

他打電話來約我一起過生日的時候說得不清不楚，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穿什麽衣服，他故弄玄虛地說，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我自己……關古威眼中的方若绮究竟是什麽樣的？我對着眼花缭亂的衣櫥舉棋不定。和關古威一路走到現在，我還要為穿什麽衣服去見他的問題而犯難，實在沒出息得可以。

角落裏的一抹桃紅色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第一次拍璀璨珠寶的廣告時帶回來的絲質連衣裙，這麽多年來雖然一直留在身邊，卻竟一次也未穿過。那時我穿着它坐在關古威的自行車後面，回學校的路那麽短，我卻覺得好像可以和他一起沖到世界的盡頭。

那時他認真地對我說，我覺得還是平時的你比較像你，那時離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年。

當我穿着海魂T恤牛仔短褲梳着高高的馬尾戴着墨鏡打開關古威的車門，他的笑容被六月的陽光渲染得無比明媚。他穿了我送給他的印花T恤，剛剪短的頭發看起來還有些傻傻的，卻透着年輕男孩的蓬勃朝氣。

無論時光走了多遠，我們在彼此眼裏永遠停留在最簡單最美好的年代。

我給他準備的禮物是一頂限量版的棒球帽，他拆開後直接戴上，對着我笑得歡喜。

“我們這到底是要去哪裏？”

“安啦，不會把你賣掉的，賣掉也沒人要啊。”

“關古威，不要以為今天是你生日就可以有恃無恐。”

“沒有啊，我和你一起的時候都是這麽有恃無恐的啦。”

我心甘情願地敗下陣來，午後的天氣變得陰沉，從車窗的縫隙裏灌進來的風帶着潮濕的氣味，可是心裏卻亮堂堂的，好像蓄滿了陽光。

車停在了游樂場的門口，我愣住，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伸手拉住正要推開車門的關古威：“你瘋了吧？！你不會是要我跟你一起去游樂場吧？！”

“對啊，我好久沒來這裏了，今天一定要玩得痛快！”

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讓我幾乎開不了口：“阿威，別鬧了，我們不能去。”

“沒關系呀，”他皺了皺鼻子，天真得令我不敢直視，“你戴了墨鏡，我戴了帽子，不會被認出來的。”

“游樂場不是一般公共場所，人太多了，一定會出麻煩的。” 我以為自己足夠果斷，但內心還是狠狠地掙紮了一下。

他沉默了幾秒，動作緩慢地重新扣上安全帶：“也對，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

他還是在笑，失望卻從眼底淌出來，澆滅我心中所有的陽光。他的笑容裏只要有一點點的陰影，都會讓我難過得快要死掉。

可是我們已經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孩子，可以任性妄為，可以明知故犯，反正錯了也會被原諒。成年人的世界裏沒有那麽多的善意，任何閃失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只有自己咬着牙扛下來。

游樂場是個童話世界，而我們的世界裏已經沒有童話。

******

T大，五星級酒店，民歌餐廳，我們開着車在整個城市裏兜兜轉轉，卻找不到一個安全無虞的地方。

最後我們決定買些食物去關古威家裏吃晚飯。壽司、烤鴨、冰淇淋、奶油蛋糕……我知道再多食物也彌補不了他的遺憾，但我還是不停地買。

我們窩在客廳的飄窗上吃掉這些東西，窗外是這座城市的暮色，沒有夕陽的天空灰蒙蒙的，次第亮起的燈光看起來很遙遠，像浮在大海上的粼粼波光，随時都會破碎。

燈光在關古威的臉上映下與他并不相稱的顏色，而他的眼睛一派清明，像永不熄滅的星星。

“若绮，你明天就要去鄉下了吧？”吃得太飽，我們仍舊面對面地坐在飄窗上，屋子裏很安靜，只有時間從身邊呼嘯而過。

“嗯，明天早上就走，八月初才會回來。”即使漸漸習慣為了拍戲而漂泊，我卻突然心生不舍。

“那不是近兩個月都見不到你了？”

他的表情竟也好似有不舍，我心頭一熱，大膽調侃：“是啊，而且聽說那裏信號很差，手機都未必能用，你不要太想我哦。”

他沉默着別過頭看窗外景色，遲遲沒有說話，我莫名地緊張起來，自己給自己解圍：“我開玩笑的啦，說不定還是能用手機的，再說你自己這麽忙，也沒時間跟我聯系。”

他還是不說話，慢慢地轉回頭，眼眸裏有什麽東西漫上來，把我的心緊緊攥住，糟糕的預感頃刻間鋪天蓋地。

“我今天沒有去片場，以後都不會去了。”

“啊？”我反應了很久很久，才開始震驚。我早該想到，哪有演員在拍戲間隙擅自理發的，何況關古威忙到與世隔絕，怎麽可能有時間過生日。

“拍不完的電視劇，背不完的劇本，我受不了，我就快忘記自己是個歌手了。”他的語氣很平靜，卻似乎說得很艱難。

“可是……你總得把這部拍完啊，否則不是違約了嗎？”

“拍完了這部，還有下一部等着我，賀總口口聲聲說是為我好，其實不過是拿我當搖錢樹。”

他終于認清了賀總的真面目。不，他也許早就意識到了，只是不願也不敢承認，因為一旦承認，事情就變得不可收拾，譬如現在。他不排斥拍電視劇，不代表他喜歡，如果逼着他日以繼夜地拍戲，那比讓他上建築系還要痛苦，他為了音樂夢想放棄了建築系，而現在，他的夢想卻岌岌可危。

“你跟賀總好好談談吧，他看起來還是待你不錯，說不定你堅持的話他會尊重你的意思。”

“沒用的，”他閉着眼睛使勁搖頭，“之前那張專輯的所有宣傳活動，賀總都幫我推掉了。他又給我接了部新戲，我不幹，跟他大吵了一架，他說如果我執意不接這部戲，公司不會再給我接其他任何通告。反正公司剛剛簽了一對男生組合，唱得蠻不錯的，少我一個也無所謂。”

我很想安慰他，可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一句也說不出來。這個世界上優秀的人很多，但是關古威好像和他們都不一樣，他特別純粹特別陽光，他有很多微小的快樂，又有自己盛大的夢想，也許從我在S高中看他畢業演出的那天起，我就沒有懷疑過，他會擁有廣闊而美好的未來。他的未來可以沒有我，可是我看不得他不快樂。

我突然很後悔，沒有不顧一切地陪他去游樂場。

“你這是什麽表情嘛，”關古威朝我努努嘴，“好像我得了不治之症一樣……”

“虧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別胡說八道的！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沒拍完的電視劇要付解約金的吧？賀總那裏的經紀合約呢？”

“豈止是電視劇的解約金，現在我被公司封殺，所有演出、代言全部都取消，解約金都由我自己來承擔……”

“天啊，那是多少錢啊？你別死撐，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的……”

“哈哈，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他真是個樂觀的人，到現在還能笑得出來，“這幾年我可賺了不少錢哦，這點錢小case啦！要是錢能解決所有問題的話，事情倒是簡單了，我提出賠解約金給賀總解除我們的經紀合約，他說什麽都不同意。”

“翻臉不認人，挺像他的作風。可你也不能自己出去接通告吧，那樣如果他要追究麻煩更多。你們的合約還有多久？”

“還有近一年，所以……我準備給自己放個超長的長假！”他做出一個誇張的手勢。

我不禁為他擔憂：“你知道一年的時間對藝人來說意味着什麽嗎？”尤其關古威正值二十五歲的黃金年齡。

“當然，但是如果不能唱歌，現在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放心吧，我正好利用這一年好好寫歌好好練琴，等我寫出好歌來送給你做主打！”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又有了少年般異想天開的自信。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這樣的心情多年來不曾改變，今後也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長夜漫漫

聽說王瑞恩導演對拍戲的要求近乎苛刻，這一點從他選擇的拍攝地點上就能看出來，那個叫嶺月的小村落在地圖上根本找不到，車行駛了四個多小時到達C城後，要走很長一段盤山公路才能進入那片幾乎與世隔絕的鄉村。

七座的SUV裏除了來自嶺月村的司機，只有坐在前排的黎華以及坐在後排的我和Vincent三個人，各自望着自己那邊的窗外出神。窗外沒什麽景色，山石崎岖，草木貧瘠，陰雲密布的天空觸手可及。

突然懷念起去紐約的長途飛機，至少彼時環境舒适，不像現在連打個瞌睡都找不到一個舒适的姿勢。與我一起晚兩天進組的黎華剛從國外拍完廣告連夜趕回來，一宿未眠卻還是精神奕奕，手搭着搖下的車窗，指尖偶爾打着未知的節拍，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保持怡然自得的狀态，簡直不可理喻。

沉悶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司機瞥了一眼窗外：“糟糕，要下暴雨了。”

天氣預報的确報了C城的雷雨，只是六月的天氣變幻莫測，何況天氣預報一向不準，所以我并未太放在心上。

“還有多久能到嶺月村？”Vincent問。

“山路馬上要走完了，下去之後還要走一段村路，那段路又窄又不平，更不好走。”

“能趕在下雨前到嗎？”

“真不好說，這裏的雨說來就來，村路都是泥地，雨勢大的話車沒法開……”

話音剛落，車窗上就有了水滴，密密匝匝蜿蜒成一片，不期而至的大雨砸在車頂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閃電劃破驟然黑下來的天空，驚雷一聲接一聲不絕于耳。

簡直像是世界末日突然降臨。

黎華關上車窗，順手拭去手臂上濺到的雨水，不緊不慢。Vincent湊在車窗邊查看窗外的雨勢，一言不發。這兩個男人都具備超于常人的冷靜，在這種令人焦躁的時刻分外受用。

“呵，該說你們走運還是不走運呢，”司機一個人自言自語，“這天氣要是咱剛上山路的話可就危險了，不過現在看樣子是進不去村裏了。”

“這附近有沒有旅館什麽的可以住一晚？”

“哈哈哈哈，”司機一陣發笑，叫我好不尴尬，“姑娘，你當這是你們城裏呢，你看這附近像是有旅館的樣子嗎？連人家都沒幾戶。”

窗外大雨滂沱，整個世界被黑夜籠罩，什麽也看不見。手機從進入山路開始就處于無信號的狀态，這種天地不應的感覺糟透了。

“好了，只能開到這裏了，再往前走輪子陷進泥地裏就麻煩了，”司機把車停下，“現在只能等着，如果這場雨很快停下，天黑前等地幹了就能繼續走，否則今天就沒辦法了。”

我看看Vincent，再看看黎華，他們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車外電閃雷鳴，車裏一片寂靜，時間仿佛就此停滞，每過一秒都無比艱難。我只好拿出劇本就着車裏微弱的光線來打發時間，翻動紙張的聲音在車裏都顯得十分突兀。

天曉得我到底是怎樣熬過那幾個小時的，等司機宣告我們前行無望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大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

“反正今晚也走不了了，我留在車上過夜，那裏有一戶農家，老夫妻二人，你們可以過去借宿，不過這裏的條件不比城裏，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司機一邊大喇喇地吃着自己随身帶的幹糧，一邊朝窗外指了指。

我們三個交換了一下意見，決定下車去看看，再怎樣也不會比困在車裏更加糟糕了。

然而，下車也并不是什麽好主意，天黑得辨不清方向，視線裏只有朦胧的雨霧，手中的雨傘抵擋不住傾盆而下的大雨，很快就渾身濕透。

Vincent打着手機燈光帶路，黎華走在我身後，腳下的泥地濕滑，我走得趔趔趄趄。

好在司機說的那戶人家并不太遠，老夫婦待人也都和善。他們深居簡出，根本不認識我們，只當是被大雨困于此地的過客。

進屋後，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觑——房子實在小得可憐，除了他們自己的房間和狹窄的竈披間，唯一的一間空房間面徒四壁，只放了一張單人板床，剩下的過道站了三個人都十分擁擠，根本沒可能睡得下。

婦人看我們同時沉默，倒先不好意思起來：“沒法子，我們這裏窮，你們看着怎麽将就一晚吧，總比在外頭淋雨好。”

“不，我們已經非常感激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兩個顧及我一個女人所以為難，不如我主動解決難題，“這樣吧，我回車裏去，你們兩個留在這裏……”

我在他們共同拒絕的目光裏噤聲，Vincent向黎華提議：“我回車裏，讓方若绮睡床，你想辦法在地上打個地鋪，行嗎？”

“要不我們都回車上去吧。”我說。

“不，Vincent的提議不錯，如果我們都上車，今晚就沒有人能睡，他一個人回車上，還能躺下來睡一覺。”黎華就像是我們中間的決策人，只要他開口，就沒有人會反對。

幸是初夏，老夫婦把冬天的被褥拿出來在地上又鋪了一床，又拿出饅頭和水給我們果腹後，Vincent獨自返回車上。

和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在不足六平方的陌生房間裏共度一夜，并不是一件令人自在的事，總覺得稍不留神連呼吸聲都會被對方聽得一清二楚。我面對着牆壁，把身體蜷縮起來，屏息凝神地等待睡意襲來。

越是刻意，意識就越清醒，何況我向來淺眠，在陌生的房間裏入睡絕非易事。閉上眼睛，所有其他的感官都變得靈敏，漸漸弱去的雨聲，空氣中泥土的氣味和潮濕的黴味，被硬板床硌痛的每一根骨頭，都被無限放大。

焦躁地想要翻身，卻被床板的吱吱作響阻止，旁邊的人一點聲音也沒有，怕自己的輾轉反側驚擾到他，愈加難眠。

漸漸放棄掙紮，瞪着眼睛百無聊賴地等時間流逝，沒有對照的失眠彷如置身墳墓。而比置身墳墓更加糟糕的是……

我開始想上廁所。

我膽子不算小，但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住在鄉間陌生人的家裏一個人跑到屋外的茅房去方便還是有些太難做到了，可是照這整宿難眠的趨勢，要忍到明天早上，想想都絕望。

我快要被自己逼瘋了。

“睡不着？”身邊毫無征兆響起的聲音讓正深陷糾結裏的我十分心虛。

“嗯……”

沒有窗戶的房間裏幾乎什麽也看不到，我聽到他似乎坐了起來，在自己的随身包裏翻什麽東西，于是我也不明所以地坐了起來。

“給你，不一定管用，但可以試試。”

我茫然地在黑暗裏尋找他的身影，然後他按亮了手機屏幕，并不強烈的燈光，在這樣的環境下依然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他的臉在燈光下分外好看，手掌上放着一個眼罩和一對耳塞。

“謝謝。”我伸手接過，有些感動，又有些掙紮。我大可趁此提出讓他陪我出去上廁所，但這樣的話不管怎麽說出口都非常尴尬，何況對方與自己并非親近到可以肆無忌憚地讨論內急的問題。

“想上廁所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是他善于察言觀色到這種地步還是果真有感知人心的特異功能？

手機的燈光倏然暗下，一瞬間的慌亂被再次亮起的燈光覆蓋，我不好意思地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嗯”，他自然地從地上站起來，神情溫和地等我。

如釋重負地跟着他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