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願]十年

第11章 ，方若绮退宿，林立翔來幫她整理： (2)

芊菁的風格。

他們跳了關古威心心念念的探戈，潇灑利落的轉頭，铿锵錯落的踏步，他剛勁豪邁，她高貴熱烈，她的小腿環上他的胯部，激情魅惑，他環着她的腰将她貼向自己，暧昧叢生，渾然天成的默契流轉在他們之間。

98分，毫無争議，他們配得上這個分數。我望向關古威，他不遺餘力地為他們的表演鼓掌，神色裏沒有半分嫉妒和不甘。

葉婷婷和高明權的鬥牛舞其實跳得很不錯，英姿飒爽，挺拔穩健，但是排在古芊菁和黎華之後出場的他們顯然吃了大虧，加之難度動作相對少些，得到了93分。

我看着林妮雯和馬智文潇灑離場，心中三分慶幸七分羨慕，因為接下來的兩個環節——如果真的能留到第三環節的話——我都全無把握。

八位藝人一字在舞臺上排開，準備進行交換舞伴的抽簽。大小X興風作浪，随機采訪選手逼問最想合作的舞伴。

“袁佩琪吧，”關古威想也不想地回答，“因為我跟她最熟了。”

“哦！哦！熟到什麽程度？”小X話中有話地追問。

“比我和古芊菁、葉婷婷熟一點，但是不如我和若绮這麽熟。”關古威毫無心機地交代，倒是不經意地化解了圈套。

“那方若绮你想和誰合作？”小X順勢把話筒遞給旁邊的我。

“高明權，”我早在心中醞釀好了答案，“因為高大哥看起來很沉穩，待每個人都很和善，感覺很可靠。”

另一邊的大X見狀問高明權：“那麽高明權最想合作的人呢？”

“如果可以和方若绮搭檔的話我會很高興的，因為她是我女朋友最好的朋友，所以很有親切感。”他說得溫溫和和，卻掀起驚濤駭浪。

此時此刻在後臺觀看比賽的莫筱筠心裏一定很幸福吧，我覺得自己也被這種幸福感染，整顆心都是熱的。

“哇哦，看來我們今天的比賽不但精彩還很勁爆哦！讓我們回到緊張的比賽中來，第一輪排名第一的是古芊菁和黎華，那麽按照規則，将由黎華随機抽選出他下一輪的舞伴，當然，我們還是要來問問黎天王，希望抽到哪一位呢？”

“大家在第一輪表現得都很出色，我相信下一輪一定會更加精彩。”典型的天王式回答，優雅得體，無懈可擊。

我和葉婷婷、袁佩琪的照片在大屏幕上滾動，他接過大X遞去的按鈕，輕輕一按，我的照片定格在畫面上。

“呀，是方若绮哦！可是方若绮理想的搭檔是高明權不是你诶！”小X可惡地挑撥。

“也許這輪結束後，她就會改變這種想法了。”黎華自信又不失幽默地回答，然後款款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手。

他的眼睛沒什麽溫度，卻像天羅地網将我困于其中，我怯生生地将手放在他的手裏，他的手心溫涼，可我已經沁出一手汗。

配對的結果是沒有人心想事成，童靖陽抽中古芊菁，關古威抽中葉婷婷，高明權則和袁佩琪搭檔。

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我們回更衣室補妝換衣服。關古威這個沒良心的，換完衣服不等我就屁颠屁颠地去找他的新舞伴了。我一邊在心裏咒罵他，一邊打開休息室的門，黎華正閑然自得地靠在門邊。

他用極快的速度将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不緊不慢地評價：“我不喜歡粉色，但是你很聰明。”

我下意識地低頭檢查自己的裝束，同時迅速思忖他的話究竟是褒是貶。我本身對過于夢幻的粉色也并無大愛，但當初定制華爾茲服裝的時候，我猜想自己大概是參賽選手裏較為年輕的，于是選擇了嬌嫩的粉色，正好又與恰恰舞衣性感的金色豹紋形成反差。

“我是否可以厚顏地将這看作是誇獎？那麽請天王滿足我一個小小的任性的要求吧。”

“請說。”他歪着頭，饒有興味。

“希望你對粉色的厭惡之情不至于讓你拒絕它。”定制舞衣的時候，我特意要求服裝師準備了同色系的口袋巾。

他頓了一下，微笑着接過，熟練地将它折成山字形放進胸前的口袋，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神裏含着贊賞的意味。

華爾茲比賽講求的是基本功，互換舞伴又考驗應變能力，而且四對選手同時在舞臺上跳一支舞，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所有人都覺得我抽中黎華是中了頭彩，沒人知道我比第一輪更加緊張。拖累關古威了不起道個歉賠頓飯，要是拖了天王的後腿，我拿什麽去賠他的面子。

黎華的舞步娴熟而優雅，相比之下，我的戰戰兢兢顯得十分小家子氣，反正是分別打分，只要不給天王找麻煩，得不到高分也無所謂。

舞臺空間不小，但四對選手同時起舞就略顯狹仄，尤其場上選手大都不是專業，對走位無甚概念，稍不留神便要發生碰撞，看起來驚險萬狀。

“我以為你見到我已不會緊張。”黎華大概對我的心不在焉看不下去，很小聲地調侃我。

“抱歉，這不是聊天的好時間，如果你不想被我踩一腳，或者看着我在你眼前栽一個跟頭的話……”眼看黎華身後的關古威越來越近，我差一點大聲喊出來，“小心……”

黎華帶着我做了一個優雅的旋轉步，輕巧地避過：“放心，我的水平絕不至于讓你出醜，你可以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但是我沒法相信自己。”

“聽我說，首先，深呼吸，放松你的身體，尤其是你的肩膀。”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态，不自覺地聳着肩膀。

“很好，然後調整你的表情，微笑，但不要太誇張，而且說話的時候盡量不要動嘴唇。”

“天王大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麽妖怪的。”能在緊張的比賽中老神在在地閑談，而且還像戴了一張神情自若的面具。

“可是你也可以做得很好，不是嗎？”大概因為我們的距離太近，我清晰地看到他嘴角的弧度上揚了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我遇到過很多新人，像你悟性那麽好的并不多。”

我不禁想起第一次與他合作廣告的情形：“四年前你也誇過我，但我現在依然還是新人，看來你的實力很強，眼光卻很普通。”

“至少你有資格來這裏參加比賽了。”

我搭着黎華的肩膀做了一個雙腳離地的旋轉，在相對沉悶的這個環節，全場觀衆為這個動作歡呼起來，我猛地回過神，吓出一身冷汗，臉上的微笑仍定格着，卻說得咬牙切齒：“如果在做這樣的動作之前你能給我一點心理準備，我會非常感激的。”

“我是不會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的，你的舞步掌握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的确，剛才不知不覺地，我的心思轉移到了與他的對話中，在黎華的帶領下所有舞步都是出自本能，竟未有一點閃失，過去一個月的苦練總算沒有白費，幾千幾萬次的重複終究使身體産生了記憶。

音樂臨近尾聲，身後卻有不和諧的争執聲：“女人，你敢踩我！”

“是你自己水平差，沒這個水準就不要出來丢人現眼的。”

是童靖陽和古芊菁，居然不管不顧地直接在舞臺上吵了起來。

“別分心。”黎華呵止了我回頭去看的動作，自己的眉心卻微微蹙起。古芊菁作為他的舞伴，肆意地揮霍了他建立起來的所有優勢。

黎華在這個環節得到了99.5分，有兩位評委甚至給他打出了100分。我沾了他的光，拿到了97的高分。而古芊菁和童靖陽，分別只得到84分和83.3分。

我和關古威以96.5的平均分獲得了第二環節的第一名，穩紮穩打的葉婷婷和高明權以93.5分排在第二，古芊菁和黎華的平均分為91.75分，以不到兩分的優勢驚險晉級，袁佩琪和童靖陽遭到淘汰。

古芊菁走到晉級選手之中的時候，擡着下巴輕蔑地看了我一眼，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冠軍？做夢吧！”

短暫的喜悅煙消雲散，我不在意她莫名其妙的敵意，但不表示願意欣然接受。從前的忍耐是為了林立翔，可她卻沒有适可而止。

大小X宣布第三輪的細則，最後一輪的舞種将在淘汰的兩組選手的自選舞中産生——林妮雯和馬智文的桑巴或是袁佩琪和童靖陽的倫巴，三對選手中三輪總分最高的成為最後的冠軍。

我在心中做計算題：我和關古威兩輪分數相加為190，古芊菁和黎華目前的總分是189.75，葉婷婷和高明權則是186.5。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優勢還在我和關古威這裏，但這一切取決于接下來我們需要跳的舞，除了恰恰和華爾茲，倫巴的舞步我們最為擅長，而桑巴就一塌糊塗。

小X将抽簽的按鈕遞給我們，我攔在關古威前面把它搶下來。

天堂還是地獄，就由我的運氣來決定。

大屏幕定格，袁佩琪和童靖陽，倫巴。

作者有話要說：

☆、舞在朝陽（四）

我換完舞衣走出更衣室，關古威正坐在沙發上，黑色的舞衣領口開得很低，露出胸口不算健碩卻很流暢的線條，與他平時清爽休閑的打扮大相徑庭。

“換好啦，”他站起來，綻開與性感的着裝毫不相稱的天真笑容，“沒想到能進到最後一輪，so lucky！”

我沒有回應他的笑，凝視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阿威，我想贏。”

預料之中的驚訝，他來不及收起笑容，半張着嘴怔怔地看我。

我目不轉睛，一字一頓地強調：“我想要冠軍。”

是的，在我發自本能地搭着黎華的肩膀做出一個令全場歡呼的騰空旋轉之後，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古芊菁挑釁之後，在我們克服了所有傷痛和緊張跻身到決賽之後，我獨自站在昏暗的更衣室裏穿上最後的舞衣，突然意識到這整個月的付出終于要等來最後的結果。背後的傷還在隐隐作痛，穿着高跟鞋的腳傷痕累累，這一切絕不僅僅只是為了一次潦草的亮相。所謂年齡最小只是我們為自己的失敗準備的借口，所謂進到第二輪已經很滿意只是我們提前給自己的心理安慰，從一開始就在給自己尋找餘地和退路的那個自己是多麽矯情和軟弱。

“好。”他吐出這個字的時候還是在笑，但是含笑的眼睛裏有前所未有的鄭重，然後緩緩地向我伸出手。

我把手放進他溫熱的手心，心中動容。

我們回到準備區，現場正在播放排練花絮，我們便站在電視機前看得津津有味。

那個失敗的托舉動作播出來的時候，全場的嘩然聲清晰地傳入後臺，屏幕中的我大概因為過分的疼痛反而沒有表現得太過驚慌，但現在想起那時的情形，依然心有餘悸。

“小姑娘，”開口的是即将上場的葉婷婷，“你真堅強，我稍微扭到了腳腕都不得不降低舞蹈難度，你居然可以扛下來。”

莫名地，我的鼻子有些發酸。

葉婷婷和高明權的倫巴發揮得差強人意，兩人的舞步穩健，但畢竟是即興發揮，配合和難度上難免遜色。

古芊菁和黎華跳得完全不像即興舞，柔中帶剛的舞步全無淩亂，身體的貼合與分離天衣無縫，兩人之間若即若離的眼神更是引人入勝。

“若绮，”關古威的聲音裏透着隐約的擔憂，“我們……”

“阿威，”我打斷道，“這首歌，你會唱的吧？”

背景音樂采用的是一首華語經典老歌《慢慢》，截取了第二段大約一分鐘的長度。

“嗯，當然。”

“你怎麽跳，我就跟着你。”我堅定地說。

比技巧，我們絕不是黎華和古芊菁的對手，現在的三言兩語，也不足以創造出一支完美的舞蹈，倒不如抛開一切，憑我們在千錘百煉中對舞步産生的本能，憑我們對音樂的理解，憑我們對彼此的信任，一起來完成最後一支決定命運的舞。

我們就這樣沒有任何準備地踏上了舞臺。他雙手把我的手包裹在手心裏，額頭與我輕輕相抵。周圍的燈光倏然暗下，只有一束光線營造出我們兩個人的世界，他的鼻息拂過我的面頰，一種溫柔的安心感在心底靜靜蔓延。

“淚，慢慢流，慢慢收，慢慢變成了朋友，寂寞的夜獨自承受。”

相擁共舞之後，兩人分開，他向左，我向右，悲傷在眼底一點一點凝聚。

“愛，不能久，不能夠，不能太容易擁有，傷人的愛不堪回首。”

一束燈光被分成兩束，我們在舞臺兩端獨自舞動，遙遙相望地演繹各自痛苦。

“慢慢，慢慢沒有感覺，慢慢，慢慢我被忽略。”

壓抑的悲傷無法承受，一步一步，仿佛踩着破碎的記憶，重新向彼此靠近。

“你何忍看我憔悴，沒有一點點安慰。”

在一步之遙，踏着往複的方形步，欲進卻退，目光糾纏，向對方伸出的手，在空中輕輕顫抖。

“慢慢，慢慢心變成鐵，慢慢，慢慢我被拒絕。”

雙手終于相觸，所有情緒噴薄而出，他将我拉近身前，抱在空中，旋轉，旋轉，旋轉，愛情在最後一刻的燃燒到達極致。

“你何忍遠走高飛，要我如何收拾這愛的殘缺。”

絕望從他的眼睛裏漫出來，割裂我的心，漸漸地，我們轉身，背靠着背，再也看不到對方。

音樂靜止的剎那，我閉上眼睛，有一滴眼淚從的眼角滑落。

沒有音樂的舞臺，陷入了可怕的寂靜，下一秒，爆發出空前熱烈的掌聲。

他轉過身，笑容回到了臉上，擡手為我拭去臉頰的淚滴，然後牽着我的手向觀衆致謝。喧嚣聲鋪天蓋地，而我們兩個人的世界那麽寧靜，只有手心相觸的溫度真實而清晰。

******

坐在夜歸的車裏，身體的疲憊傾巢而出，精神卻依舊亢奮，斑斓的霓虹在窗外飛速掠過，彷如舞臺上變幻莫測的光影。

“不開心嗎？”關古威問我，帶着抱歉的口吻。

“沒有，”我回過頭，他幹淨的臉龐浸在絢爛的霓虹裏，令我有一瞬間的恍惚，“我會好好保管它的，冠軍獎杯太大了，我的櫃子大概都放不下，這個剛剛好。”

手中緊緊握着的，是“舞在朝陽”的亞軍獎杯。

我們終究是以一分之差，輸給了古芊菁和黎華。

宣布結果的那一刻，失望從心頭瞬閃而過，而後更為強烈的，是解脫的感覺。

心直口快的林妮雯私底下為我打抱不平，一口咬定黎華有天王頭銜護駕，古芊菁有個大有來頭的老爸做後盾，冠軍早就內定給他們了。

我倒很是釋然，根據評委的說法，我們情感占優，而黎華他們的舞蹈功底要勝于我們許多。這的确是事實，古芊菁這樣的千金小姐，必然從小練習社交舞，而黎華從來就沒有什麽做不到的。倘若我們這四個星期的臨陣磨槍便能勝過他們，那才是天大的僥幸，盡管我就是抱着這樣僥幸的心情，盡力到最後一秒。

“我覺得還是我們跳得比較好。”關古威摩挲着手裏的獎杯，嘟嘟囔囔的。

“對不起，如果我跳恰恰的時候沒有那麽緊張的話……”

“算了啦，黎華一把年紀的也不容易，等哪天他跳不動了，冠軍自然就是我們的。”

黎華聽到他這番言辭不知是否還能保持優雅，我笑得前仰後合：“你以為你自己真的不會老嗎？”

“反正離我變老還有很長的時間呢！”

言談間車已停在我的公寓門口，我遲疑着，總覺得下車前還有很多話要說，但又好像什麽也說不出來。

“怎麽還不下車？該不會是舍不得我吧？”關古威嬉皮笑臉。

“去你的，我走了！”我推開車門，頓了一下，還是別過頭正色道，“阿威，謝謝你。”謝謝你請我來參加比賽，謝謝你給我信心站在這個舞臺上，謝謝你陪我跳了這樣一支刻骨銘心的舞。

他點點頭，明亮的眼眸在昏暗的車廂裏分外動人，好像我所有說出口的沒說出口的，他全部都懂。

“若绮……”阖上車門之前，他突然叫我。

我的心跳有一兩下不聽使喚：“怎麽了？”

“片場見。”他微笑如常。

“嗯，再見。”

深夜冰冷的空氣像銳利的刀子一般劃過臉頰，縮着脖子走了幾步，卻總覺牽腸挂肚，轉過身，只剩路燈寂寂，停在路燈下的車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我差點忘記，他早已不是那個在路燈下安靜地目送我走進宿舍樓的少年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空蕩蕩的心口好像灌滿了寒風，冷得不行，于是一路小跑起來。

沒關系，反正離我們變老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還是周一和周四更新~~~

☆、摩登時代

《舞在朝陽》落幕後沒多久，《六個夢之蝶夢》也要殺青了。

最後一天在片場，我四處亂轉忙着跟各個崗位的工作人員告別，關古威不聲不響地捧着劇本躲在角落裏埋頭苦看，跟平時的我們完全調反。

我趁他不備，一把抓過他的劇本，惹得他哇哇亂叫：“哎呀，大姐，別鬧別鬧，我來不及了。”

“你早幹嘛去了，最後一天裝用功呢？”

他身高馬大，三兩下就把劇本搶了回去：“不是啦，明天就要開拍的電視劇，我臺詞都還沒背熟呢。”

他舉起劇本向我展示，封面上寫着劇名《踏雪》。“你不是歌手嗎，怎麽轉型做電視演員了？”

“新專輯正在錄啦，賀總說多拍電視劇能增加曝光率。你呢，接下來拍什麽？”

“我也不知道，家裏還有一堆劇本等着我看呢……”《舞在朝陽》的熱播令我的人氣扶搖直上，找上門來的電視劇、廣告、主持以及綜藝節目邀約絡繹不絕，讓我一時找不着北。

“不是吧……你還要自己選通告？你應該快去找個經紀公司啦。”

“我确實在考慮……”

關古威靈光一現：“不如你也來钜子吧！”

我什麽都來不及說，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坐在一旁打瞌睡的賀總給拉了過來：“賀總，若绮在找經紀公司，你把她給簽了吧！”

我和如夢初醒的賀總同時跳起來：“不行！”

我至今都對這個打扮得像小醜一樣的男人沒有一點好感，對他經營的經紀公司也抱着懷疑的态度。

他鄙夷地瞥我一眼，意有所指地對關古威說：“阿威啊，每家經紀公司的資源都是有限的，要把最好的留給最出色的藝人，尤其是像我們钜子這樣的大公司，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來分一杯羹的，你還年輕，太單純，容易被人利用……”

“阿威，”我終于沒能克制住，忿忿地打斷賀總的話，“老實說，如果不是像摩登時代這樣一流的經紀公司，我實在沒什麽興趣。”

賀總忍着笑，冷冷地哼了一聲。

關古威撓撓頭，左右為難。

******

“方小姐，我們郭總現在正在忙，暫時沒空見你。”摩登時代的前臺小姐一副見怪不怪的淡定表情。

“那她什麽時候有空見我？”

“這很難說，或者我可以替你留個口信，等郭總有空再聯系你。”

“我可以在這裏等他嗎？”我指了指前臺區的沙發，雖然坐在這裏并不好看，但既然來了，就該盡力争取。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知道要等到幾點，郭總很忙，也未必有時間見你。”

我甜美地朝她笑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摩登時代是全亞洲最頂尖的經紀公司，旗下擁有衆多天王天後級的藝人，其規模和實力是國內知名的經紀公司例如钜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對着賀總的口出狂言，純屬意氣之争，後來冷靜下來，十分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摩登時代于我那麽遙不可及，哪日再遇到賀總，非得被他嘲笑得無地自容。

然而那天殺青宴之後，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商場外牆上黎華的廣告海報，不覺想起當年我和他拍的璀璨珠寶的廣告，也是挂在同樣的位置。那之前，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女生，而現在，我是PSTV年度大戲的女主角。

“不可能”三個字在我的人生裏，好像就是用來被颠覆的。

腦子一熱，對摩登時代便有了念想，找朱莉要了一堆資料，又被她百般慫恿，更加蠢蠢欲動。

就算被賀總看扁，至少也要嘗試一把才行。

一陣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我擡起頭，從裏面走出來的是席若芸，高挑的身材極有氣場，長發瀑布般披散肩頭，妝容淡雅肌膚如雪，眉宇間透着不入紅塵的清冷，卻又沒有半分高傲。

席若芸一直被封為圈裏的第一美人，今天見到真容，果真名副其實。

她朝我點頭，幅度極小，唇角細微的上揚和眼裏透出的善意卻清晰可見。

我沒料到她會主動打招呼，慌忙點頭微笑報以回應，一邊腹诽自己毫無從容大氣之勢，在席若芸面前相形見绌。

那股清香還隐隐約約地萦繞在鼻尖，恰到好處地給我提了個醒。據說席若芸與摩登時代約滿且無意再續，天後級的人物要離巢，老總多半會親自上陣。

我連忙再次向前臺詢問：“郭總現在是否有時間了？”

她不耐煩地瞟我一眼，拿起電話撥了內線。我的大膽揣測沒有出錯，不枉那一個小時的等待。

我被前臺直接帶到了總裁室，幾百尺的辦公室俨然如酒店的豪華套房般氣派，穿着米色套裝的女人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景。

“郭總，您好。”我畢恭畢敬地走進去。

她回過頭，細眉鳳眼，妝容清淡，不太看得出年紀，臉上有得體的微笑，說話聲音和語氣也是溫溫和和：“方小姐，你好，請坐。”

從裏到外看不出一點犀利之氣，與傳說中從一個小秘書打拼成國際級經紀公司總裁的女強人形象大相徑庭。我在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提醒自己切莫放松警惕。

“方小姐，我今天日程很滿，大概只能抽出十分鐘來，所以對我的直言請勿見怪，我想，你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應該是有意加入我們摩登時代吧？”

我向來不喜歡毫無意義的周旋，這樣的直截了當正合我意：“是的，我在演藝圈的時間不算很長，經驗不多，現階段一個人處理所有事務稍微有些應付不過來，我想是時候需要一個經紀人為我打理行程。”

“也是，《舞在朝陽》之後，想必方小姐收到的邀約不在少數，”即使工作繁忙，依然對演藝圈的動向了如指掌，果然不愧為圈中的傳奇人物，“只是，摩登時代發展到今天，可以不誇張地說一句，已經成為了所有藝人發展的目标，通過各種途徑主動請求加入我們的藝人也不在少數，我很有興趣知道，方小姐為何如此有信心直接登門造訪？”

“并不是信心，只是無論如何都希望嘗試一下。但是郭總願意在百忙之中撥冗見我，我覺得我也應該有理由給自己一些信心。”

郭總和煦地輕笑道：“老實說，方小姐的外形相當不錯，靓麗大方又不乏親和力，在第一印象上确實很有優勢。而且，雖然有意加入我們的藝人很多，但敢于直接要求見我的，卻鳳毛麟角，在這一點上，我十分欣賞你的膽魄。不過經紀公司選擇藝人，還是會有更多考量，現在藝能學校、各種選秀輸出的新人加上原來的藝人已經令演藝圈資源嚴重飽和，你覺得自己有什麽絕對的優勢可以說服我簽下你？”

“的确，現在從藝能學校和選秀中走出來的藝人越來越多，但這樣流水線式出産的藝人大都千篇一律，容易造成審美疲勞。我和他們不同，雖然沒有科班背景，但出身于T大新聞系，我相信良好的教育會造就一個人的氣質，我身上定然有與他們不同的東西。”

我停下來觀察她的反應，她姿态輕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專注而柔和，表情淡靜從容，沒有一點壓迫感，我得以鬥膽地繼續：“而且就摩登時代本身來說，黎華、高明權、童靖陽在演藝圈的地位都很高，女藝人方面就略顯單薄，原本還有席若芸這樣的天後，但席若芸約滿離開後，只剩下葉婷婷一位一線藝人，她近年的重點放在主持和唱歌上，摩登時代在戲劇方面的缺口很快就會暴露出來，況且考慮到黎華和葉婷婷他們的年紀，不吸收新鮮血液的話，幾年之後，摩登時代是否還能有今日不可動搖的地位都很難說。”

這段話顯然對情緒不形于色的郭總非常具有沖擊力，她雖涵養極好地維持着從容的表情，卻不經意地坐直了身體：“看來你是有備而來，不過有關席若芸的合約問題，你是從何得知的？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說她續約的、隐退的、改簽其他公司的都有，你怎能如此肯定她會離開摩登時代？”

“我畢業于T大新聞系麽，在媒體裏有消息來源并不出奇，媒體資源也算是我的優勢之一吧，席若芸離開摩登時代隐退演藝圈的新聞，我想不久就會公諸于衆的。”我暗自慶幸，自己能有朱莉這樣的朋友，在我來此之前，為我做足功課。

“呵，不得不承認，你令我印象深刻，”她輕出一口氣，不緊不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幾乎以為自己成功了，卻聽到她說，“我們今天的見面只能到此為止了，對于方小姐的慧黠和膽識我很欣賞，簽約的事我會考慮，希望将來有機會合作。”

與其說是模棱兩可的說辭，卻更像禮貌的謝絕，我盡量保持平靜地與她握手，心底卻萬分失望，因為完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而自己已經拿出了全部的勇氣。

******

我約了朱莉在民歌餐廳大吃一頓。她覺得無論是她提供的資料還是我個人的條件都很完美，沒有理由會铩羽而歸。

我把這一切都歸咎于自己不夠強大，說着說着，竟有些難過，畢竟自己還算努力，卻原來有些東西真的如此遙不可及。

我們喝了一點酒，一直聽駐唱歌手唱完最後一首歌，才在餐廳門口告別。

回到公寓樓下，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大門口的階梯上，依着微弱的路燈認真地看手中文件。我以為是忘記帶鑰匙的住戶，于是自顧自地停在門口翻手袋。

他突然站起來喊我的名字：“方若绮。”

神情嚴肅，語氣端正，一點也不像影迷，我正疑惑，一張名片被雙手遞到我的面前：“我是摩登時代的經紀人，Vincent楊。”

Vincent楊，席若芸的前經紀人，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将成為摩登時代旗下的藝人？

我很懵，愣愣地接過名片端詳了許久，才想起開門請他進去。一直到打開家門，我的腦子裏都是混混沌沌的，酒精的作用好死不死地在這時候作祟。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提神，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端出廚房，他正站在狹小的房間當中環顧。他很高也很瘦，戴着眼鏡，不茍言笑，西裝裏穿着藏青色的毛衣，白襯衣的領子妥帖地翻在外面，看起來更像是一絲不茍的企業精英。

“請坐，抱歉，房子太小。”

“買的？”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冷冽，将整個人襯托得愈加嚴肅。

“不，租的。”

“這是摩登時代的藝人合約，這部分的條款都是一樣的，你看一下。”

我接過合約，心中欣喜若狂，邊看邊愉悅地調侃：“摩登時代效率很高嘛。”

他全然不理會，直接一本正經地替我講解條款。

“對這部分內容你有什麽異議嗎？”

“沒有。”

“那麽接下來，就是你的要求，任何合理的要求都會加進合約。”

“我……不接三級片和性感寫真，戲劇裏如果有大尺度的戲份需要提前告訴我讓我考慮。”

“合理。”他麻利地往筆記本上寫。

“別的我現在暫時想不到……”

“明天中午之前，你想到什麽都可以直接打電話聯系我，明天下午你需要來公司正式簽約。”

“這麽快？那……”我把堆在床頭櫃的一疊劇本和臺本拿給他，“這些是不是都可以由你來看了？”

他斜眼瞥過：“不用了，公司會有別的通告安排給你。”

“哦……”他嚴正高效的行事作風令我心懷敬畏。

“接下來，作為你未來的經紀人，關于你的一些私事我需要了解。首先，你的家庭背景。”

“普通的家庭，父親生前是教師，母親是會計，家庭和諧，父親四年前去世。”

“抱歉，”他推了推眼鏡，雖然仍舊沒什麽表情，但卻絲毫不讓人懷疑他的誠懇，“你于去年六月從T大新聞系畢業，是嗎？在校表現如何？”

“除了大一剛開始拍廣告時在學校引起過一陣反響，沒什麽別的大事了。成績在系裏穩定于中上，大學時除了拍廣告還有做過鋼琴家教和在五星級酒店彈琴的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