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誰來傳旨?”俞輕問道。
“大少爺說,來的是禮部侍郎田大人。”湖綠道。
俞輕歪了歪頭,不是太監了,這麽正式,難道有什麽大事不成?
她心裏騰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進了誠王宅邸,正堂已經擺好香案了。
她和姬宴一起接了旨。
聖旨所言的确是大事,但也的确不是好事。
這是一道要求姬宴、俞輕在一個月內完婚的聖旨。
欽天鑒拟定了兩個日期,一個是四月二十,一個是五月初八。
四月二十日子太近,他們回不去,五月初八就逃不掉了。
俞輕有些懵,不知廣安帝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自食其言——明明說好半年後大婚的。
她不明白,姬宴卻猜到了。
一來,俞一帆與魏家兄弟過從甚密,姬易擔心他從中渾水摸魚;二來,也可能是俞依依和太子看不上俞輕,不想讓她好過;三來,廣安帝和太子在向他施壓,警告他,不論在哪兒,你都得聽老子的。
至于俞輕幫助軍戶種地,在邊關聲望鵲起的消息應該剛傳到京城不久,從時間上推斷,聖旨頒下來時,太子還沒收到這個消息。
如果當真收到了,那麽,這個聖旨就不一定能頒下來了。
以俞在銘等人的狡猾,他們又怎肯白白讓他承了這一份好名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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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田大人,三個少年坐在堂屋裏面面相觑。
俞一帆一拍高幾,朝姬宴吼道:“殿下病了是因為我家妹妹沒照顧好嗎?只要我家妹妹照顧你,你就永遠不會生病了嗎?這是都什麽事兒嘛!”
聖旨上沒說提前成親的理由,但他收到了俞在越的親筆信。
皇上說,姬宴之所以生病是因為身邊沒有穩妥的女人照顧,然而正妻未進門,側妃登堂入室不成體統,索性提前了婚期。
這些都是扯淡!
如果真的關心,怎能不派兩個太醫來。
俞輕不相信這些借口,但也暫時沒想出個一二三來。
她說道:“哥你息怒,殿下也是受害者嘛。”
姬宴不喜歡她,這麽快就大婚,他心裏一定不好受。
“受害者?這是什麽話,他哪裏受害了?”俞一帆想不明白。
姬宴明白俞輕說的“受害者”是什麽意思,害怕挨大舅兄的揍,趕緊說道:“此事确實因我生病而起,也不知哪個混賬拿着雞毛當令箭,偷偷摸摸地把消息傳到京城去了,咳咳咳……”
魏家兄弟雖請來了隐州名醫關大夫,帶回了不少對症的好藥,可這場病卻一直沒好利索。
俞一帆譏諷道:“院子裏統共就這麽幾個人,還出了細作,殿下可真是能幹極了?”
“咳咳咳……”姬宴直勾勾地看着俞一帆,咳得臉都紅了,白皙的食指指着俞一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圓子和董嬷嬷憤怒地瞪着俞一帆。
奈何兄妹倆根本就不把他們放在眼裏,自顧自聊了起來。
俞輕道:“哥你息怒,發脾氣解決不了問題,如果哥擔心我,成親後再來大燕關陪我多住一段時間便是。”
俞一帆道:“對,哥到時候一定陪你回來。”
盡管俞輕天天折騰他,但他知道妹妹是為了他好,再說了,他妹妹有那麽多厲害手段,他要是留在京城豈不是什麽都看不着了。
才不要呢。
俞輕點點頭,起了身,囑咐姬宴不要動氣,好生将養,拉着親哥施施然告辭了。
姬宴的幾個下人氣得大眼瞪着小眼,卻偏偏發作不得。
……
田大人剛到,馬上離開大燕關不可能,這就給了俞輕緩沖的時間。
第二天,小五押回來的五大車高粱米運到了——總共三千斤。
每天中午舍一次,足夠十天的量。
沈清做事周到,不但贈了一車米,還置辦了三個大鍋和六把大勺,以及一些腌制好的鹹肉。
第二天上午,微風,天色晴好。
老張和老王在胡同口搭個了簡易窩棚,起了三個大爐竈。
小淩子和小成子去鎮上買兩車柴火。
俞輕和三個丫頭洗米做飯,多半個時辰後,飄着肉香的粘稠的高粱米粥就熬好了。
小阿秋和她的弟弟們幫俞輕把此事宣揚出去,大燕關的軍戶們端着碗筷,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
誠王宅邸。
江流禀報道:“殿下,真的開始舍粥了。今天有練兵,來的都是中老年人和婦孺,屬下一個個看過來,大多男人都有殘疾,面黃肌瘦,衣不蔽體,唉……真是太慘了。”
“咳咳咳……”姬宴一咳嗽就停不下來,他的病情似乎又重了些,“知道了,就由,她去吧。”
左右不過是收買人心罷了,收買一次和收買兩次三次沒什麽區別。
董嬷嬷遞上一杯熱茶,說道:“主子,是不是把關大夫請過來,奴婢覺着今兒比往日重了。”
姬宴閉上眼,悶悶地咳嗽兩聲,“不必了。”
人生再長也不過區區幾十年,他苦了整整十七年,每天度日如年,一輩子沒過完卻仿佛過了兩輩子。
太辛苦了。
有人說凡事要往前看,可前路上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呢?
和一個孤拐的女人生幾個孩子,然後在日複一日的無聊中重複下去?
結局清晰明了,他欺騙不了自己。
那是一條不歸路,風景再好,也逃不過灰飛煙滅的宿命。
唉……
若非想親眼看着那些人覆滅,這樣的苦他一天都不願意受。
或者,這就是他活着的意義?
怎麽也得死在他們後面吧。
“去找吧。”姬宴改變了主意。
董嬷嬷喜出望外,抹了把眼淚,“诶,好,奴婢這就讓小圓子走一趟。”
關大夫是隐州人,這幾天住在親戚家裏。
小圓子領着人和藥回來時,正在同下人們舍粥的俞輕看見了。
她不擅長醫術,但比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擅長制藥。
不然……幫他一把?
既然注定成親,她注定邁不過這一關,就不能随随便便做了寡婦。
退而求其次,如果姬宴不同意謀反,那麽綁架他,讓他做個傀儡也是使得的。
挾天子以令諸侯嘛。
俞輕看了眼規規矩矩排隊的軍戶們,同小五交代一聲,回家去了。
俞一帆從隐州回來時,按方子買了不少草藥,俞輕昨晚煉了一小瓶,放在書架上了。
可惜俞家來的都是少年人,天氣還暖和,着實沒有誰生過病,不知其療效如何。
她倒了兩粒,用一只新帕子包好,然後給小五他們送了壺涼茶,目送關大夫走出胡同後,這才去了誠王家。
小圓子對俞輕的态度更差了,若非還謹守奴才的本分,只怕早就揮拳相向了。
俞輕毫不在意,瞧了一眼正在廊下熬藥的董嬷嬷,大步進了姬宴的起居室。
“殿下,我給你送藥來了。”她也懶得虛與委蛇,單刀直入。
她把手帕扔在姬宴身上,“中午一粒,晚上一粒,你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
一粒?
不是湯藥!
姬宴先是起了一些心思,随即想起俞輕在燕山上的表現,又是一百個不信了。
俞輕一直在注視他的眼睛,揣度着他的心思,見狀譏諷地笑了笑,“殿下,你死了我就是寡婦,那對我有什麽好處?我為什麽要害我自己?言盡于此,告辭了。”
她轉身就走,步履輕快,蟹殼青色的褂子帶起一陣微風,衣擺蹁跹地出了起居室。
這丫頭活得還真是肆意呢?
姬宴有些羨慕。
小圓子想要去送俞輕,又怕姬宴吃下這兩顆來歷不明的藥,左右為難片刻,到底留了下來。
“主子,我拿去扔了吧。”
姬宴搖搖頭,收回視線,拿起身上的帕子,打開了。
這是兩顆藥丸不大,外形烏溜溜,藥香濃郁,一看就是好東西。
帕子是白色絲綢所制,四邊繡着簡單的藍色回紋,中間一片空白,雖不精致,但極實用。
“倒杯水來。”他決定試試。
“主子,萬萬不可……”董嬷嬷也進來了。
姬宴擺擺手,“她說的對,我死了對他們兄妹沒有任何好處,這就是好藥,拿水來吧。”
他淡淡地看着小圓子。
城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每當姬宴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倒水,吃藥。
小圓子和董嬷嬷不敢離開,很怕他們一走,姬宴就會有天大的不測。
然而都沒有。
姬宴睡着了,呼吸均勻,安靜得像個孩子。
到晚上,他又用了第二丸,一宿未咳。
晨起時,身體輕盈,充滿了力量。
洗漱完,姬宴在屋子裏走了好幾圈,難以置信地問董嬷嬷:“嬷嬷,你歲數大,以前見過這樣的丸藥嗎?”
董嬷嬷搖搖頭,“奴婢沒見過,奴婢倒是禦醫說過,湯藥的療效比丸藥更好些呢。”
小圓子道:“主子,有沒有可能裏面加了虎狼之藥?”
姬宴漂亮的桃花眼裏有了一絲嫌憎,“如果你再這樣無端诋毀俞大姑娘,大婚後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圓子趕緊跪了下去,自己扇起巴掌來,“奴才錯了,主子息怒。”
作者有話要說: 三皇子有心裏創傷,所以才覺得人生沒有意思。
其實,人生多好啊,好不容易來這世上走一遭,我們務必要好好體驗體驗,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愛自己愛的……
反正也要死,為什麽不好好走到最後呢。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