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安齋的門開着,太陽光從門口一擁而入,在青磚地上打出一片刺眼的白。
俞輕靠在椅背上,目光穿過白光,掠過幾樹粉粉白白的海棠花,最後落在湖畔旁的窈窕少女身上。
少女穿着白衣藍裙,站在一張畫案前,專心致志地揮毫潑墨。
雖看不見正臉,但俞輕知道她是誰。
俞家出美人,俞依依是美人中的美人,淡雅、聰慧、出塵、才藝過人、純善……
俞輕唇角微勾,露出一個略帶譏諷的笑意。
“唉……”廣安帝輕嘆一聲,右手按在額頭上,用大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陽穴,“朕……”
俞輕收回視線,站起身,打斷了他的話,“民女知道皇上要說什麽。皇上想說:大金和親是假,麻痹我武國伺機偷襲是真。即便如此,和親之事皇上也不能不應。十年抗金,我國早被邊關掏空了國庫。皇上想問民女,民女能不能體諒皇上,能不能為了武國遠嫁大金,與齊旻成親。如果不願,就要将民女流放大燕關永遠不得回京,對嗎?”(旻min二聲)
她的目光沉靜銳利,聲音清脆,語速極快,像極了掉落一地的算盤珠子。
“閉嘴!”禮國公俞在越大聲呵斥道。
俞輕看都沒看他,掃了眼二叔俞在銘,與廣安帝的視線短兵相接。
“你……”廣安帝驚怒交加,淩厲地看了俞在越一眼,“你是如何知道朕要說什麽的?”
“皇上明鑒,臣完全不知皇上召臣父女前來所為何事呀。”俞在越惶惶地辯解了一句。
他瞧瞧廣安帝,又瞧瞧俞在銘,再斥俞輕:“皇上若想讓你和親,頒張聖旨便是,何須你的體諒,還不趕緊跪下請罪?”
廣安帝擡起右手,示意俞在越閉嘴,大步走到俞輕面前,負着手,刻意放緩了語氣問道:“俞輕,有誰跟你說什麽了嗎?”
俞輕并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說道:“皇上,今日酉時三刻長樂公主誕生,民女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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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安帝張着嘴,愣在了原地。
容貴妃在俞輕進宮時剛剛發動,他在進禦花園之前得到的消息,“長樂”這個封號還只是盤旋在腦海中的一個想法——畢竟孩子還未謀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廣安帝軟弱,腦袋還算正常,很快明白了俞輕的意思,她是在告訴他,她就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與旁人無關。
“朕明白了,你且說說吧。”他轉身回去,坐下,耐心等待俞輕給他一個合理解釋。
俞在越與俞在銘對視一眼。
俞在銘警告道:“大侄女,皇上垂詢,務必謹慎回答,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萬萬不可隐瞞,更不可胡言亂語。”
他是俞家最有出息的嫡系子弟,二十八歲中狀元,之後一路扶搖直上,如今是最年輕的六部尚書,主持吏部已有三年。
俞輕道:“皇上,民女非是聽他人所說,而是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了今天以及從今以後三年間,在民女身上發生的所有事。從皇上召民女入宮開始,一切都在按照夢裏預見的一切發生着。”
“夢?”
三人異口同聲,将信将疑。
俞輕點點頭,“對,是夢。”
“在夢裏,三殿下已被封為誠王,皇上命他到大燕關督軍,一個月後動身,順便送我到兩國交界處。他今日本該到駕前領旨謝恩,但因偶感風寒來不了了,所以讓太子殿下代為告罪……”她轉過身,指了指湖畔,“想來太子殿下就快到了。”
那邊,俞依依恰好放下畫筆,握着小拳頭,做了一個慵懶的伸懶腰的動作。
三個中年男人的目光頓時柔和了不少。
俞輕看得分明,不由輕哼一聲,心道,俞依依柔弱,你們把她放在手心當珍寶,自己這般性子孤拐的就活該做犧牲品了麽?
“你撒謊,太子何在?”俞在越又先開了口。
俞輕輕蔑地看着他,“父親稍安勿躁,太子殿下馬上就到。”
俞在越惱羞成怒,擡起手指着她。
俞輕微微一笑,有後娘就會有後爹。幸好,她以前不曾怕他,現在就更不怕了。
“确實來了。”俞在銘道。
俞在越也看到了,抽筋似的縮回手指,緊張地看了看廣安帝。
廣安帝的臉上有了凝重之色。
太子先去找俞依依了,二人在花樹下并肩而立。
一個修長俊美,一個嬌俏溫軟,金童玉女,好似一幅美人游春圖。
俞在銘第一次正視俞輕,問道:“你還夢到什麽了,和親後怎麽樣了?”
俞輕道:“民女答應和親後,依依說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長姐了,要回家陪民女住些時日,民女感動極了,離開京城時還與她抱頭痛哭了一場。”
其實,俞依依已經知道俞輕代她和親一事了,之所以要回國公府,只為掩人耳目罷了。
俞在越心虛,回避了俞輕的視線。
廣安帝有些尴尬。
俞在銘則面無表情。
俞輕接着說道:“路上走得很順利,誠王殿下除了一直沒露面外,其他事體都處理得很好很周到……”
她把親身經歷的上上輩子的最後三年娓娓道來。
那時的俞輕,不知齊旻一心求娶的人是俞依依。
她自覺享受了皇家和俞家帶來的諸多好處,就應該為皇家和俞家做相應的貢獻。
即便廣安帝不用流放作要挾,她也會答應下來。
她體諒廣安帝的難處,體諒父親賣女求榮、立功心切的心情,帶着大筆嫁妝趕赴大金,做了一路“犧牲自己、成全武國”的英雄夢。
直到見了齊旻方知,她從來不是什麽英雄,只是一個被所有親人欺騙的狗熊。
齊旻大發雷霆,在她臉上連割三刀,從右臉割到左腮,刀刀見骨。
她毀了容,在地牢裏過了暗無天日的三年。
廣安十八年冬——武國亡國後,她回來了,被押進了洛王府。
俞依依穿着一件淡紫羽緞面白狐貍裏的鶴氅,手裏捧着紫銅福祿暖手爐,居高臨下地見了她一面。
俞輕上輩子在微瀾界打了二十年鐵,枯燥單調的煉器生活把她原本的脾性改了不少,卻依然能清晰地記得俞依依當年說過的每一個字。
“長姐,你連個男人都伺候不好,為何還要茍活到現在?武國亡國了,你竟然還活着,不覺得愧對死去的親人嗎?”
“讓她滾,我不想見到她。”
于是,她被侍衛帶出俞依依的院子,死在後花園裏。
在臨死前的一刻,俞輕才弄明白:他們把武國亡國歸罪于她了——只因她沒能服侍好齊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
俞輕在講述她的死因時稍稍改動了一下,只說被殺,不提俞依依,以免被俞在銘忌憚,在她羽翼未豐前先要了她的命。
末了,她總結道:“皇上,去年武國大澇,大金大旱,他們同樣顆粒無收。兩國鏖戰多年,我們的精兵強将折損嚴重,大金也概莫能外。”
“齊旻之所以要娶俞依依,一是想羞辱我們,二是他早已通過細作知曉依依的盛名,他要的從來都不是随便俞家的哪個姑娘。”
“是以,民女嫁過去只有死路一條。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皇上直接動手便是,民女絕無怨言。”
俞在銘蹙起濃眉,斥責道:“輕輕不可胡鬧,更不能以死要挾皇上。”
俞輕挑了挑眉,幽深黑亮的瞳仁冷冰冰地注視着俞在銘,“二叔,你女兒嫁過去是享福,我嫁過去就是送死。人都要死了,再不做點兒什麽,怎能對得起拼死生下我的母親呢?”
“你……”俞在銘啞口無言。
“啪!”廣安帝一拍案幾,“夠了。”
俞在越吓了一跳,臉色也白了幾分。
俞輕垂下頭,撫了撫衣擺的皺褶。
如今朝野上下分成兩派,一派主戰,不同意和親;一派主和,希望通過和親讨好大金。
廣安帝性格軟弱,遇事不決,眼下正在兩可之間。
俞輕确信,她的這番話一定會幫他下定決心。
果然,廣安帝陰沉沉地注視着俞輕,說道:“朕念你年輕,恕你禦前無狀之罪,大舅兄帶她回府,好生教教規矩。”
俞在越躬身道:“老臣領旨。”
俞輕跪下,盈盈一拜,“民女所言都是實情,懇請皇上三思。”
廣安帝不耐地擺了擺手,“出去!”
他不再逼她表态,俞輕知道,她贏了。
她用袖子掩了唇邊的笑意,跟着俞在越出了喜安齋。
湖畔的年輕男女正在熱烈地讨論着什麽,清越的男聲和綿軟的女聲被春風交織在一起,格外的動人心弦。
俞輕側着頭多看了幾眼。
俞在越說道:“你八字不好,太子不會娶你,皇上已經定下依依了。”
他說這話是有根由的,就在兩年前,俞輕的小未婚夫病逝了。
欽天鑒算過,她八字克夫。
這是機密,也是她被送到大金和親的另一個理直氣壯的借口。
俞輕哂笑一聲,再次把輕蔑明晃晃地挂到臉上——她從未想過嫁給太子那個窩囊廢。
俞在越吃了個癟,氣得一甩袖子,扔下俞輕大步往前走去。
彼此間拉開三四丈的距離後,他又慢了下來,問俞輕,“在你的夢裏我也死了嗎?”
俞輕道:“據我所知,只有依依活了下來。”
俞在越眼裏一暗。
俞輕搖了搖頭。
如果死期已定,三年內廣安帝君臣還是毫無作為,混吃等死,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他們。
“天王老子肯定不會救他們,但你可以。”一個聲音突然出現俞輕的腦海裏。
神識傳音?
俞輕下意識地四下張望了一下,然而除了心事重重的俞在越和一個小太監外,周圍只有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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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穿越女刑警vs臭名昭著的錦衣衛指揮使
商藍在調查一樁案子時遇到了正在清樓喝花酒的蕭複。
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幾天後,一個管事婆子找到商藍,說她是齊國公府丢失的嫡長女。
缺爹少娘的商藍高高興興回了國公府。
然而,那裏等待她的并非親情,而是一道被人嫌棄的賜婚聖旨。
聯姻對象恰是京城首富家的嫡次子蕭複。
商藍說:“你可以求貴妃退掉這門婚事。”
蕭複道:“我從不求人,只喜歡讓人求我。”
商藍笑:“那……走着瞧?”
蕭複道:“走着瞧。”
後來,做了封疆大吏的蕭複經常求商藍:“夫人求求你了,看在為夫這麽可憐的份上,就通融一次吧。”
總之,這就是個小捕快破破案,鬥鬥渣賤,撒撒狗糧的架空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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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器,一般是修仙者所為,所以,女主是反複穿越的。具體過程就不交代了,大家只要知道金手指的來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