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肅肅軟軟的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一滴眼淚,昨晚上實在太鬧騰了,直到快天亮才停歇。
谷雨從外頭回來,臉色就不大好,平時很少見到他露出這樣不滿的神色。
“本來這事兒不應和姑娘說的。”谷雨皺起眉頭道:“只是想必待會原虎會過來,姑娘總要先知道前因後果。”
“說吧。”除了自家人的安危,也沒什麽能讓她驚着了。
谷雨繼續道:“昨兒個有兩個奉儀因為一捧菜在土坡上打了起來,豈料半夜有人發現其中一位奉儀死在自己床上,被人捅了幾刀。”
“殺人了?”肅肅預料到會有大事,卻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大的事。在她看來哪怕凍死,餓死,那也是生活所迫的結果,可如果是殺人的話這個性質就不同了,大家都生活在圈禁地裏,裏頭突然冒出個殺人犯,誰還能安心的生活,也難怪昨兒個夜裏鬧騰成那個樣子。更何況,對于這些嫔妃們,哪怕她們手上沾滿了血,也是背後借刀殺人或是派人動手,這種潛入房間直接用刀的法子實在太過激烈了。
“是,據說兇手就是那個與死者有沖突的奉儀,現在已經被吳氏拘起來了。”谷雨在宮裏也沒見過如此粗魯直接的殺人方法,大家大多都會默認一些所謂自殺的表象,比如跳井,再比如失足落水之類的。
“這不是好兆頭啊。”肅肅輕嘆道:“我還以為相對平衡的狀态可以再保持一年,卻沒想到原虎對她們的影響那麽大。”
“姑娘?”谷雨半是疑惑半是理解的說道。
肅肅站起慢慢走向屋裏準備換衣,她敢肯定原虎會來,也許換上劉刺史這事兒指不定就私下處理了。可變成原虎那個深井冰指不定還想看自己這個公主被吓得痛哭流涕呢。想必他還能帶着所謂的犯人在一衆嫔妃跟前耀武揚威,真是個病态的人。
“以後,除了以前特別相熟的宮女和太監,不要和旁人多親近了。”肅肅想了想,還是自私的說道:“我想,應該大部分人都接受了我爹已經死了的消息,也許去年大家還對此抱有希望,再加上劉刺史對我們還算照顧。人一旦還有希望就不會亂,可現在希望熄滅了,留下的只有活着而已……這樣的時候人性很可怕。”
在宮裏有宮規皇權制約着,再加上自身的教養還有對未來的期盼,哪怕致死人命也會留一層遮羞布。可如果沒有希望甚至是活不下去了呢?那瘋狂起來也是很自然的階段,冷宮裏瘋了殺死宮女的也不是沒有。這一天遲早會來,只是原虎做了催化劑而已。
“姑娘……”谷雨看着那個坐在矮凳上落寞的小身影,突然想起家裏的小妹妹,年紀明明都差不多可他的妹妹想必已經遠離京城,過着不太富裕卻安樂的生活,那個小丫頭有爹娘疼愛,天真活潑。但他的小公主呢?不過一年已經想的越來越多,越不像是個孩子了。
“姑娘,奴才逾越了。”谷雨忍不住從後面抱住那個小小身影,酸澀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這麽懂事乖巧的孩子,太子和太子妃怎麽舍得丢下她。
肅肅眨眨眼,有點莫名其妙。她不過分析了現在的情形,怎麽搞得谷雨都陰郁起來,莫非是吓着了?不過也難怪,谷雨十一歲的生日在年底,在前世算是上小學呢,虛歲上他比自己大四歲,實際上自己的生日在三月,他在十二月,也不過就三歲的距離,更別說她內心住着個成年人。也就是這孩子太早熟,她才經常忽略了他的年紀,果然是孩子不好養?
“沒事,我喜歡你這樣。”肅肅只好拿出哄侄子的口氣說道,小孩子撒撒嬌都是正常,太獨立了才顯得關愛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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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卻認為公主這是向他示弱了,本來公主就喜歡別人抱抱她,只是後來大家都忙于生計,他和她最多晚上睡在一張床上,恐怕公主有心親近自己,自己也沒那麽多時間安慰她,現在想想他這個貼身太監太不稱職了,公主太懂事,他居然想不到公主會寂寞。這按照宮裏的規矩,必然會再找個宮女或者太監過來陪伴公主,可是想想真有個人代替自己……谷雨不自然的蹙起眉頭,總覺的什麽東西會被人搶走了。
“奴才會好好守着姑娘的……”想象着公主身邊還圍着別人,谷雨忍不住珍惜的将額頭壓了壓她的頂發,絲緞般的黑發直直垂過她的腰際,漂亮安靜的令人心頭絲絲隐痛。
什麽情況?肅肅感覺頭頂被什麽觸碰了一下,剛要詢問,就聽得外頭老遠就傳來敲門聲。
谷雨好似沒有聽見,仔細的給肅肅換了身衣服,又将她的長發梳起,直到外頭的人已經叫喊出聲,他才慢慢走了出去。肅肅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擡起下巴,她人雖小可絕不能在原虎這種人跟前露怯。
原虎見宅門打開,裏頭一個勉強能稱作少年的小太監正靜靜的看着自己,少年五官清俊,兩腮微微圓潤,雖是個太監氣質到像是個讀書人。原虎不滿的搓搓鞋底,他最不耐煩就是看到那些讀書的窮酸,太監就是太監一個個跟個娘們似的。
“将軍有事?”谷雨故意不去看他身後帶着的守衛還有衆多圈禁地裏的女子們。
“公主可起身了?”原虎散漫的笑着,眼神放肆。
谷雨也不惱,只道:“你若有事禀報,我自會為将軍通傳。”
“還通傳,德行,以為自己還在皇宮裏呢?”原虎沒說話,他身後帶來的兵到喧鬧起來。
“哎?那既然如此,就勞煩小公公代為通報一聲了。”原虎笑眯眯的一擡手,他身後的人頓時不敢出聲了。
谷雨心知定然攔不住了,也不過在門口卡上一卡,讓原虎等人知曉自己的身份,省得忘乎所以進了大門再給公主難堪。
原虎看着谷雨進門,玩味的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真沒想到太子居然會将這麽個忠心的小太監放在公主身邊。
當原虎帶着人跟着谷雨進來的時候,肅肅已然坐在屋前空地的木椅上,她一直盯着原虎,也不說話,直到原虎帶頭給她行禮後,她才淡然道:“有事麽?”
原虎心裏一陣不滿,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成了階下囚的十六皇子,還記得當年他才二十不到,已經被皇上任命為衛郡的西大營四品将軍,當初皇上剛剛登基沒有多久,他深知皇上對于十六皇子的痛恨,便大膽了一把将十六皇子一家全部燒死。當然,這裏頭除了想要讨好皇上外,十六皇子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也讓他實在看不爽。不是小看他麽?不是想讓他下跪麽?他到要看看一個成了階下囚的皇子在大火中還能如何嚣張。這些皇族世家在原虎眼裏,只要被皇帝厭棄了,那就是白吃糧食的廢物,還不如早死早幹淨。
“本也不想來打擾公主殿下,只是昨兒夜裏圈禁地裏鬧了人命,總不好下官随随便便就将人弄走了,也不跟您打聲招呼吧。”原虎慢慢直起身看向肅肅,不過一個黃口小兒,擺什麽公主架子,只要皇上那邊下旨廢了她,他一只手就能摁死她。
“哦?死者何人,何人又是兇手?”肅肅毫不避諱原虎的眼睛,想讓她害怕,沒門!
原虎暗啐一口,表面卻只得恭敬道:“昨兒死的是趙氏,據說殺了她的是昨兒個和她起了沖突的梁氏,兩人原在宮中都是奉儀。”
這和谷雨之前打聽的一樣,只是這兩人肅肅都沒見過,實在是她老爹的後宮人太多了。
原虎剛說完,就有個大漢走上前來,手裏提着個全身狼狽的女子。之前肅肅一直沒聽到叫喊的願意是這女子被大漢捂住了嘴,只露出一雙恐懼的大眼,不停的落淚。
“妾身冤枉啊,昨兒個夜裏妾身只是出去上了茅房,并沒有殺人啊,殿下救命啊,救命啊!”梁氏被人扔在地上,頭發散亂,似乎剛剛受了不小的驚吓,整個人瘋了似的哭喊,看向肅肅的眼神裏滿是最後的希望。
肅肅撇開眼,不想與她對視。且不說她自己都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就說她真的沒殺人,她能指望自己一個孩子為她做主?真是天真,她連自己身邊的太監都看護不好,被人欺淩了那麽久,更何況她一個素不相識不知好壞的人,她還沒聖母到這個地步。
原虎看戲似的看着肅肅,卻見這個孩子非但沒有驚慌尴尬,反而平靜的像什麽都不在乎一樣。他也聽過下頭兵丁的回報,公主身邊的小太監幾次被打的都很慘,可是他等了許久也沒見公主前來問罪,可見這麽小的女孩子就是個鐵石心腸之輩,恐怕她只要身邊有人服侍壓根都不會在乎身邊是誰吧?原虎再轉頭看向谷雨,惋惜的撇撇嘴,真是白瞎了那顆忠心,到讓他沒心思針對這麽個小小的太監了。
“我不是斷案的,原将軍是想我做什麽?”肅肅說完,又看看旁邊圍觀不敢多言的女人們再道:“還是說你們認為她是冤枉的。”
衆女子集體往後退了一步,連小聲細語都沒有了,低頭縮得像只鹌鹑。
肅肅垂目,人性就是如此,大家都一樣。
“等……等一下……”一個細弱的聲音突然從人群裏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