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換守軍說慢也慢,說快也快,慢的是這事兒是年後才有了确切的消息,快的是幾乎一天之內,外頭的守軍就徹底換了一遍。幾乎靠近圍牆的人都能聽見外頭整齊的踏步聲,還有隐隐傳來的口號聲,一批批從早到晚沒有停歇。因為圈禁地裏陸陸續續在年前就有了消息,所以這個所謂的年誰都沒有過好,再加上冬日食材的缺乏,說是過年,還不如說是逃荒。就連肅肅這個做公主的,整桌年夜飯也不過多了盤鮮豬肉,其餘的還是臘肉白菜為主,就更別提其他嫔妃宮女那裏了,對于她們來說那就是慘不忍睹。
劉刺史和安長史要一同離任,離開前還來見了肅肅一面。兩人的情緒都很沉重,尤其是安長史幾次欲言又止,很是不舍的樣子,瞧着肅肅原本就不踏實的心,更難過了。不過他們走之前除了确定了新守軍将領是那個六親不認的大将領原虎外,還提供了個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這次換了劉刺史的新刺史姓唐,的确是八皇子母家的親戚,但是并非八皇子母家本家,而是臨近旁支。也就是說這位唐刺史到了梅都應該不會有意加害,但大家也別想着他能出手護上一護,頂多放在那裏,不算多樹一個敵人罷了。
“殿下,多保重。”安長史跟着劉刺史最後留下一句話後,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肅肅看着谷雨拎着的包裹,眼眶有點熱,他們與太子并沒有直接的聯系,他們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誰也不是靠着太子提拔的,也許時至今日他們連太子的模樣都沒有見過,可就是為了這是太子曾經的封地,他們就自诩自己是太子的嫡系,哪怕自己被迫将要離開家鄉還不忘她這個被太子遺忘到腦後的嫡女。這些銀子雖然不多,可對于這個北方城市來說,已經不算是一筆小數目了。而對于肅肅來說,他們已算是仁至義盡,給什麽都不如給銀子,将來就算守軍有所為難,恐怕看在銀子的份上,也容易通融一二。
春天随着冬去慢慢而來,可肅肅周邊的安定卻随着劉刺史的離開慢慢遠去。
新來的守軍将領原虎壓根沒有進來拜見肅肅,而那位唐刺史除了剛來任職那一日進來簡單的問候外,再不見蹤影。再沒有人進來教授女人們學習織布的技巧,更不會耐心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進來探望女眷們的生活,新來的守軍仿佛更為嚴格,簡單而粗暴,食材更差,可要求交出的棉布數量卻更多。漸漸的,宮女們再無力為嫔妃們繳納棉布,她們自己都要為自己的口糧費心,哪有時間再為了争取一點臉面和錢財玩了命的織布。嫔妃們無法,位份低的也開始放低姿态,随着宮女們重新學習,位份高的則拿出更多的錢財雇傭更多的宮女為自己織布,以求能滿足繳納的數量。
“你說什麽?”谷雨脾氣一向溫和,可這一次也忍不住高呵道。
“這又不是妾身說的。”對面站着的女子即便這般說,可那忍不住勾起的嘴角還是顯出幾分得意道:“殿下也是這圈禁地裏的一份子,總也要負擔一下吧。”
“殿下過了年才七歲,你讓一個七歲的孩子自己織布負擔生活所需?”谷雨往前走了兩步逼問道。
虛歲已經十一的男孩子身量總是拔高了幾分,吳氏到底也是小門戶出來的女子,一見谷雨如此,心虛的後退了幾步,可再一想自家親戚,又挺起胸膛道:“殿下又不是從今年開始才學的織布,去年的時候她不就已經拿棉布換東西了麽?”
“那是額外的,殿下還小,不過小打小鬧,換點東西能夠吃麽?還是說你們存了什麽不好的心思……想欺辱皇家嫡女麽?”谷雨氣勢絲毫不讓,将公主身邊貼身大太監的身份表現的格外到位。
吳氏恍惚,仿佛又見到了太子嫡姐寶壽公主跟前的大太監。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小的承徽,寶壽公主來東宮,她甚至只能低着頭跪在一旁,連一個眼神都不能飄出去,否則就會被公主跟前的貼身大太監訓斥。
“不……不過就是個閹人。”吳氏到底還是心裏沒底,只敢小聲咒罵,臉色難看的她也沒心思再炫耀什麽,擡起下巴硬撐道:“這又不是妾身下的令,如果有什麽,還請殿下去找守軍吧。”
說完,根本不等肅肅遣退,就自顧自的先走了。
“殿下!”谷雨轉頭心急道。這又不比劉刺史在的時候,哪怕就算全用棉布換,數量也少的多,可肅肅根本就是個7歲未滿的孩子,這讓個這麽小的孩子換口糧,簡直是笑話。
“不過小人得志罷了。”吳氏的事情她早就聽說了,崔氏有意無意從過年前就來報備過,還有前段時間謝氏被吳氏頂撞,哪怕謝氏發了脾氣吳氏依舊是有恃無恐,就更別說宋氏被人家當面譏笑了一通,也只能忍氣吞聲。誰讓人家吳氏的娘家有人是守軍的偏将呢,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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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在想守軍?”谷雨看肅肅有些神游,也平靜下來,通透道。
肅肅點點頭,把擔憂坦白道:“原虎的态度很有可能就是皇帝老頭的态度,可是我們都已經被圈禁了,還是幫無用的女人,又有什麽值得皇帝老頭這麽折騰呢?他還怕養幾百號人吃飯麽?”
“太子還沒找到。”谷雨壓低聲音一針見血道。
肅肅被這一提醒,不敢相信道:“難道老頭害怕我爹有什麽行動?就他那樣出去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問題……”
“那是皇上。”谷雨難得與肅肅對視道。
是啊,那是皇上,還是個年老的皇上。前世就聽人說過,再英明神武的皇上一旦老了就開始做各種糊塗事,比如莫名其妙的殺兒子,再比如疑神疑鬼禍害朝臣,所謂功過參半,過大部分都是年老了之後才有的,哪怕他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開疆擴土,乃是一代明君,年紀一大腦袋終歸要糊塗。懷疑太子東山再起什麽的,在沒有得到太子屍體之前他老人家能睡好才怪,尤其是太子是以那種古怪的方式消失的。懷疑的種子恐怕在廢太子之前就已經種下,現在不過是因為多年的澆水施肥,用太子失蹤做催化劑,一下變成了參天大樹而已。換刺史守軍說明皇帝老頭已經等不及了。
莫非還要嚴刑逼供麽?肅肅慘笑。
“無論如何,這次不能讓他們得寸進尺。”肅肅其他人可以不管,可她這一道線,絕對不能讓他們先一步觸碰。
過了幾天,果然如吳氏所說,谷雨再去領食材,就發現對方需要他繳納同等數量的棉布,否則不論谷雨怎麽說,他們死活就是不松口,甚至還有人在旁邊譏笑肅肅是公主的心,奴婢的命。谷雨忍了好久才忍下這口氣,沒有上去和人厮打。
谷雨回來請罪,肅肅好久都沒說話,然後回到房間就将聖旨拿了出來,親手交到了谷雨的手裏,然後只讓他和守軍的人問三個問題:“這個國家還姓不姓李?當今聖上還是不是她親祖父?當今公主是否可以讓個外姓人來擺布?”
誰也沒想到,就連原虎也是如此,他不過想看一看一個七歲的小丫頭片子,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會不會跑到門口來大鬧,甚至哭得鼻涕眼淚胡了一臉,那種世家的貴女們不都是如此胡攪蠻纏喜歡撒潑任性麽?只是哭鬧的小屁孩沒看到,他親自的到來居然看到了一張聖旨……這個國家還姓不姓李?屁話,他敢說不姓,出門就能讓人拿下,那當今聖上是不是敬宜公主的親祖父,那還有假,別說聖旨上寫着,就說公主的名字和封號都能看的出來,肅肅為敬,封號為敬宜,哪一個不是莊重肅穆,不顯尊貴?至于他敢不敢擺布一位公主……他來的時候肯定敢說是,可現在呢?都說李家的公主霸氣不輸男兒,到沒想到不過一個七歲小兒都敢堵着門口給他一個下馬威。也許他能冷酷的讓一個七歲的孩童用棉布換糧食,可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絕不敢頂着聖旨讓位公主上繳棉布,守軍統領是他沒錯,可不代表守軍都是他的人,他可以燒死十六皇子全家贏得皇帝的庇護,但目前在沒得到皇帝提示的情況下,他只要敢妄動,明兒這消息就能擺在皇帝的案頭上。這位公主可不是庶人呢……
看着谷雨舉着聖旨,背着物資離開,原虎站起身抖着衣擺磨牙暗恨道:“那位是公主可以有特權,其他的皇女都是庶人吧?那就讓她們交,交不出來都餓死算了!告訴她們,誰讓她們不是公主呢!”
站在門口等着谷雨的歸來,肅肅似乎早就料到會如此,可是她并不開懷,反而嘆氣道:“從此後,我與她們怕是要隔的更遠,更着人恨。”
“公主本就不必與她們一同。”重新将聖旨請入屋內,谷雨淡淡道:“身份不同。”
“她們如何我到無所謂……”肅肅苦笑的看向谷雨道:“日後你被為難,才是我不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