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配

第11章 追憶

二十二天的旅行，如果去掉所有在路上的時間，剩下的大概也就是只有十五六天，轉眼間就過去了。

最後一天慣例是灌人文主義雞湯，七個成員分開來錄各自的采訪，主要就是回答旅途的感想、對其他人的看法、難忘的瞬間之類的問題，之前有過矛盾的成員還特意為他們安排了和解的戲碼。雖然最後一天才和解未免有些遲，但煽情場景放在結尾也算是穩妥的安排。

而方奇，接到導演給他的情節是，成長與重逢。

顯然是打算把他跟杜宇恒徐星常一起經歷過的練習生時代當做賣點大打回憶牌了。

方奇知道之後去問了問杜宇恒，他那邊也差不多，而且徐星常也差不多，估計是要三個人一起懷念過去。方奇心裏其實不太喜歡這樣，以前的事他雖然自己也會偶爾想起來，但真要像搞個座談會一樣大家圍坐案邊憶苦思甜，呵呵，想想就覺得酸。

這一趟出來路上也發生了不少事情，高興的有遺憾的也有，可惜在導演看來還是他們以前的故事更有吸引力。從商業利益的角度來講，這個方案無疑會讓方奇獲益匪淺。剛離開鑫美的時候，還是有一些團飯持續追蹤他的動态的，不過在他加入新的公司、以新的身份出道之後就轉頭不見了。這次大家重聚再買一波情懷，理想的話應該能在吸引新粉的時候也拉回以前的粉絲。

粉絲時代盡管被诟病被非議，但對于方奇他們這樣的當紅偶像來說，應該是屬于他們的最好的時代吧。

“方奇，來對下詞。”

導演組的召喚打斷了方奇的胡思亂想，他從墊子上起來，拿着剛準備好的臺詞條過去集合。杜宇恒和徐星常也在，明明周圍很空，兩個人還是挨在一起坐着。方奇目不斜視走過他們面前，在杜宇恒另一邊坐下。

“嗯，這樣坐正好。”導演滿意地點點頭，“你們仨這回是一起錄，親密點親密點，對對胳膊可以摟着。別那麽僵硬，表情也自然點。”

“主要是你們說，你們交流，錄的時候不會問太多問題。到時候會把你們單獨的個人采訪跟這段剪在一起。”

“可以剛才給你們的幾個方面切入去聊，大家輕松愉快點就可以了，反正就是聊天嘛。”

方奇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裏都很清楚導演想聽到什麽，觀衆想看到什麽。

“從哪開始？誰先開始？”方奇問。

“就你先來吧。”導演爽快得很，攝影組早都已經就位，只等着導演一聲令下。

“我聽說小奇你在來之前是不知道這次的同伴都是誰的，是吧？”

方奇笑得春風化雨，努力調整出自己最好的狀态。

“對啊，我一開始是不知道的。本來我在休假嘛，後來李哥跟我說有個工作，我就收拾收拾直接來了。到機場見到杜宇恒還吓了一跳呢，特別驚喜，我跟他真是好久沒一起了。”

“很久沒見了，但他都沒怎麽變。”杜宇恒接過他的話頭，“我們上次見是什麽時候？去年？去年過年的時候吧？”

“過年之前吧好像，正好大家都回家了比較有空，就約出來吃了個飯。”

“你們還單獨出去了？都不叫我，太不夠意思了。”徐星常嚷道，“我可是跟方奇好幾年沒見過了。”

他人坐在杜宇恒左邊，手臂繞過他的肩膀去搭方奇。杜宇恒于是轉過頭來跟他解釋：“你去年過年的時候不是在工作嗎，除夕夜才回家。都第二天了才給我打電話拜年。”

徐星常吐了下舌頭，肩膀撞了他一下。

“我還真給忘了。我這次是第二天才趕到的嘛，你們出發那天我還在趕一場戲，結束了之後馬上就坐飛機過來了。就想吓吓小奇，讓他突然看到我，哇地一下，這種驚喜的感覺最好了。”

“真的是驚喜，”方奇開懷道，“你這神秘嘉賓也太神秘了，我們玩了一天，誰也沒聽說你要來。杜宇恒還特意幫你瞞着，太壞了。”

他邊說邊笑，還拍了杜宇恒一巴掌，動作顯得有些親昵。徐星常輕描淡寫地就把對話的焦點從他身上轉移過去，方奇必須得打起精神迎接戰鬥，不能讓對話完全陷入徐星常的節奏裏。

徐星常笑嘻嘻：“不然怎麽叫驚喜呢，大家都猜到就沒意思啦。我一開始不想參加的，我怕跟不太熟的人一起這麽多天相處不好，後來說讓我們倆一起參加，而且聽說你也要來，我就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你本來就沒問題。”杜宇恒道。

“對啊，你不是一直都特別會聊天。”方奇也說道。

“那是你好不好，以前固定擔任MC的是誰啊。”

徐星常終于把話題轉到了最重要的“以前”上面來。導演在他們對面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不會忘了有好幾次演出直播都是你跟我一起主持的吧。”

“團綜都是你單獨主持的啊。”

“因為團綜都是錄播嘛。”

“你們兩個都很厲害，不用互相謙讓了。”杜宇恒終于開口打斷了他們，“明明是好事，怎麽被你們說的好像要吵起來一樣。”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大家去鬼屋，”徐星常興致勃勃地回憶，“你還說MC不用親自參與到節目裏面去想逃避進鬼屋呢，結果還是被拉進去了，其他人都是兩人一組，只有咱們三個一起。”

“簡直終生難忘好嗎！你倆先走然後把我丢下了，還好杜宇恒後來回來找我，不然我就要犧牲在裏面了。”

方奇暗自在心裏感嘆徐星常不愧是擅長揣測別人想法的人，一下子就找準了他印象最深刻的事出來說。就算是這麽多年過去，當時那種驚恐和惱怒、還有杜宇恒從天而降出現在他眼前時的歡喜，依然鮮明地留在他心裏。

杜宇恒無奈道：“你這記憶跟實際情況也差太多了吧，我們是走散了才分開的啊。”

方奇強調：“走着走着人就沒了，我一回頭就找不到你倆，還說不是先走。”

徐星常道：“後來他不是回去找你了嘛，讓我自己待在漆黑一片的走廊裏等着，可把我吓壞了。我當時還以為你不會害怕呢，你出來之後臉色也沒怎麽變化啊，跟進去的時候差不多。”

“誰讓我是愛科學的人。”

他們在一起經歷的事情太多，練習生時期其實比出道以後的生活要多姿多彩，因為那時候沒有關注，自然也就沒什麽約束。畢竟是相處過四五年的同期夥伴，方奇跟徐星常也不是真的聊不到一起去，話匣子越聊越開，就開始漫無邊際地閑扯。

這一段錄的能有二十多分鐘，導演看着感覺差不多，拍拍手喊了停。

“挺好挺好，辛苦大家了。”

“不過剛才錄的時候有一句話挺好的，可以延伸一下。就是剛剛小杜說的，是走散了才分開的。我想在這裏加一點關于小奇離隊的話題，你覺得怎麽樣？”

方奇一般不在外回答有關出道前的問題，他的經紀人也為此跟節目組提前打過招呼。導演明知這一點還特意提出來，顯然也是看準了方奇“首次開口談離隊”這個噱頭。

方奇安靜下來，眉頭微微皺起，有點為難的樣子。

“就只說對以前那段日子的感受不行嗎？”他抿着嘴表情猶豫，“我跟公司有約定，不随便談以前的事情。我不能說的太多。”

他看向導演，眨眼的速度都放慢了，目光裏有一點懇求。

導演被他看得心軟了，拿紙筒敲了敲他的頭。

“我又沒說非得這樣拍，你能談談對以前隊友的想法已經很好了。唔，最好再加上當時跟他們在一起時候的感受，這個可以說吧？”

“可以可以。”方奇連忙謝過導演。

“那就這樣，我們繼續。”

杜宇恒伸手拍了拍方奇的手背，給他一個撫慰的眼神。

他的動作讓方奇的心情稍稍平定了下來，方奇還怕自己剛剛的話将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消融的壁壘重新築起。離隊、前隊友，這些詞無一不在表達着他們現在已經完全走着不同的道路。還好杜宇恒似乎并不介意。

方奇從沒在公開場合談起過自己離開前公司的事情，他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不歡而散是事實，但他也有責任。練習生有戀愛禁止條例，而他不但陷入戀愛——單戀勉強也算——戀情的對象還是自己隊友，常帶他們的生活老師發現了他那不可言說的小心思，理所當然地彙報給上層。

然後上層的處理方式呢？

先是告訴他必須跟杜宇恒保持距離，然後跟他說接下來一段時間會炒一炒他跟徐星常的CP，讓他做好準備。炒CP是轉移注意力的好方式，而之所以是徐星常，正好是因為他倆之前都參演了一部電視劇，借着電視劇火熱的東風順水推舟。

方奇至今一想起這件事情還會不時笑出聲來。到底是什麽樣的公司，在面對一個青春期的小孩陷入單戀苦惱時會以給他安排“相親”對象來作為解決方式。太好笑了，完全沒辦法理解。不，其實思路也很簡單。因為他跟徐星常的CP在那段時間比徐星常和杜宇恒的CP更火，更賺錢，所以就要這樣，無論你有什麽煩惱，無論你在想什麽，只能接受，沒有否定的權利。

如果是現在的方奇，再遇上這樣的事情，或許也會心裏別扭，但別扭之後還是會配合公司。但當時20歲不到的方奇，還沒辦法消化這種□□裸的利益至上的行徑，再加上廖開的退出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他沖動甚至是有些魯莽地就那麽做出了退出的決定。

這一切杜宇恒都不知道。到他離開的前一天，杜宇恒站在訓練室門口，他拎着包一言不發地走過去。直到方奇走過杜宇恒身邊，忽然不敢擡頭去看他的眼睛，那一刻，他才隐約有了一點後悔。

但是早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