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醋海翻騰
李承策回到行宮之後就在孟瑤的伺候下換了身上狩獵時所穿的胡服,換上了一件淡青色的素緞錦袍。
因着已到午膳時間, 李承策淨過手之後便端坐在圓桌旁。
倒沒有再讓孟瑤在旁邊伺候着捧手巾, 而是叫她回屋用飯, 待傍晚時分再出宮教她學騎馬。
孟瑤跑了這半上午馬,早就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被颠的散了架, 巴不得回去休息休息。一聽這話,就謝過了李承策的恩典,然後躬身退出了殿。
李承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廊下,伸手拿了面前的象牙筷,開始用午膳。
飯後他起身往配殿走,徐懷忙跟進來伺候。
李承策在書案後的圈椅中剛坐下,便問道:“上午是何人跟着瑤姬?”
“回殿下的話,是周興慶。”徐懷連忙恭聲回答。
“叫他來見我。”
徐懷應了一聲是,然後對着站在旁側的內監使了個眼色。
那內監會意,忙躬着身子到外面去叫周興慶。
不過片刻的功夫, 周興慶就跟在他身後進來了。
并不敢擡頭看李承策,一直目光垂地。等到了站前,立刻跪下來, 上半身趴到了地上, 抖顫着聲音說道:“奴,奴才見, 見過太子殿下。”
他去年才被提拔到殿下的寝殿外伺候。但大半年的時間過去,殿下也從未同他說過一句話,怎麽現在卻叫他過來問話?
該不會是前兩日他私下欺辱其他小內監的事被殿下給知道了, 現在叫他過來是要問罪的吧?
一想到這裏,周興慶就怕的額頭上都是冷汗,心中戰戰兢兢的跪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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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就聽到李承策的聲音不徐不疾的響起:“今日你跟着瑤姬到馬場之後都發生了什麽事?悉數與孤道來。若有一字查明不實,”
叫了一聲徐懷,李承策清然的聲音繼續不徐不疾的在道:“便将他拉下去處置了罷。”
徐懷忙應了一聲是,轉頭告誡周興慶:“你可想好了!要如實回答殿下的話,若是有半字期瞞,你是什麽下場自己心裏很清楚。”
李承策和徐懷都已經這樣說了,周興慶哪裏還敢期瞞啊?忙将他和孟瑤如何到的馬場,在馬場中如何看到柳沉舟,孟瑤又是如何打斷他的話,讓他去樹蔭底下待着,然後孟瑤又如何在柳沉舟的指導下學騎馬的事都一一的告知了。
“......至于後來瑤姬同那馬夫做了什麽奴才卻不知道了。因為奴才倚着樹,不知道,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說到這裏,周興慶不住的磕頭:“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李承策面色不虞。揮手讓徐懷将周興慶帶下去,又讓人叫了程平進來。
程平進來之後便跪下行禮,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是李承策的侍衛,向來只負責李承策出宮時的安全問題,進內殿的次數并不多。但凡李承策叫他過來,總是有事要吩咐的。
“馬場有一位名叫柳念雲的馬夫,你去查查他的底細。”
聽到李承策的吩咐,程平應了一聲是,站起身退下。
上午陪着那一衆蒙古部落的王公貴族狩獵,書案上積壓了好些奏疏未批。午膳後李承策原是打算要立刻開始批閱奏疏的,但是現在當他打開一本奏疏後,卻發現自己有些心浮氣躁,壓根無法靜下心來看奏疏上到底寫的什麽。
這在以往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李承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但可惜并沒有什麽用,心中反倒越發的煩躁起來。
最後他索性擲下手裏的奏疏,阖着雙眼,擡手輕按自己的眉心。
雖然他的力道并不算大,但奏疏擲在案面上時還是發出了啪的一聲輕響。站在旁側伺候的徐懷聽見了,心尖上止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擡頭悄悄的瞥了李承策一眼,徐懷立刻又垂下了頭,不敢再看。
心中卻在想着,瑤姬對殿下的影響真的是越來越大了。
但殿下的這占有欲也實在是太強了。
想那瑤姬不過是同一個馬夫多說了幾句話,跟他學着騎了會兒馬而已,殿下現在就不高興成了這個樣子。
啧,也不曉得等往後瑤姬真成了殿下的身邊人,殿下的這份霸道瑤姬受不受得了。
他正想着這些事,猛然就聽到李承策冷淡的聲音響起:“點一枝安神香。”
徐懷聽了他的吩咐,忙收斂了心中所想,應了一聲是。然後要了水洗淨手,親自去香筒裏面拿了一枝安神香點上,插在一只鎏金浮雕松鶴紋的三足銅爐裏面。又雙手捧着銅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書案的右上角。
安神香的袅袅香霧中,李承策依然在不緊不慢的按着眉心。
片刻之後他才放下手,睜開雙眼,伸手拿了先前被他擲下的奏疏重又打開看了起來。
徐懷在旁邊瞧見,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嗐!看來往後要是殿下生氣了,還是立刻讓瑤姬過來的好。
這些日子下來他老人家也算是看明白了,殿下對跟瑤姬有關的事一般都是喜歡暗自的生悶氣的。但那位瑤姬也不知道是該說她原就心大,不知道殿下待她的心意呢,還是她其實早就已經将殿下的心思摸了個清清楚楚,卻故意要玩兒欲擒故縱這一招,反正無論殿下如何的生悶氣,那位都始終淡定的很。
她這一淡定不要緊,但到最後啊,總歸是殿下先沉不住氣,開始主動開口同她說話。
而且縱然殿下說出來的那些話一開始都別扭的很,但到後來又總會被瑤姬給取悅到,很快就不生氣了。
關于這一點徐懷是真的想不明白。
因為有時候他在旁邊看着,明明覺得瑤姬并沒有說什麽特別的話,怎麽殿下就能忽然氣消了呢?
想來想去的,倒忽然想起他小的時候村子裏的老人同他說的一件事來。
說是這世上有一種鳥兒,名叫海東青,小而俊健,體型較天鵝要小了好些。
但偏偏奇怪的是,這天鵝但凡遇到海東青,卻都是被拿得穩穩的,從無掙紮的餘地。
想來殿下同那瑤姬,便如同是天鵝和海東青一般......
縱然殿下的身份再尊貴又有什麽用?只能說這世間原就是一物降一物,這瑤姬啊,搞不好就是專門來降殿下。
心中了然。便安心的站在一旁給李承策研墨。
約莫兩炷香的時間過後,程平回來了。
一進殿就跪下對李承策行禮。
李承策放下手裏的紫毫筆,擡起頭,言簡意赅的說道:“說。”
程平應了一聲是。随後便道:“那柳念雲乃是三年前來到此地。時值圍場的馬場缺雜役人手,他便前來應職。自稱是信陽人士,家貧無以生計,原打算上京投靠親戚。但到了京中才發現親戚一家早已搬走,無奈想要返鄉,行至此處時盤纏用盡,便想找份差事做做。”
“他自進了馬場,為人甚是謙和。大凡旁人派遣給他的事他都會認認真真的完成,從不叫苦叫累。是以馬場裏的人也都喜歡他。聽得說他還寫得一筆好字。也有人問起過這事,他說的是,少年時他家境尚可,也曾入學讀書。後來家境敗落,便不曾再進學堂了。”
說道這裏,程平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雙手高舉過頭頂。
徐懷上前接過,捧到了李承策面前。
李承策打開一看,就見是一本賬本。
上面一筆筆往來的賬目記載的甚為詳細。字則是楷體,一個個字都寫的極為的端正。
“這是那柳念雲寫的賬本。據馬場管事的人所說,這柳念雲非但識字,對算學也是在行的。這兩年經由他手的賬目從沒有出過半點錯。”
李承策又翻看了兩頁賬目,便将賬本合起放到一旁,沉吟不語。
他原以為那柳念雲也是信王府的細作,孟瑤過去是與他傳遞信息。但現如今看來,孟瑤不過去年才進入東宮,那柳念雲卻是三年前就已經在懷栾圍場當差了。
若說他是李承霄一早就布置在圍場的眼線,李承策卻是不信的。
李承霄這個人他很清楚。自以為行事謹慎周到,但實則目光短淺。絕不至于三年前就會在這一個只用于做狩獵場所,而且一年中他也只來一次的地方安排下眼線。
換而言之,在李承霄眼中,這懷栾圍場,沒有讓他安插下眼線的價值。
那柳念雲到底是什麽人?
難道果真如他自己前來應職時所說的那般,只是信陽的一個家貧人士,離家來京投靠親戚,最後因為種種變故,流落到此處?
李承策是不信的。
僅憑柳念雲寫的這一筆來看,若沒有個數十年的功底,如何能寫得出這樣一首工整勁秀的字來?
他甚至還會算學。
而且,先前雖然沒有叫他擡頭,不知道彼時他面上是什麽樣的一副神情,但他按在草地上的一雙手卻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可見當時他一雙手上用的力道有多大。
若說他只是因為以前沒有見過太子殿下,心中緊張害怕才會如此,但他的反應也未免有些過激了。
倒像是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諸如仇恨,憤怒之類......
最重要的是,先前他過去的時候,明明看到孟瑤同那柳念雲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但其後孟瑤說的那一番言語,卻仿似刻意在同他避嫌。
但若他們兩個人确實無‘嫌’,孟瑤又何須刻意相避?
她分明就在維護那個名叫柳念雲的男人!
甚至她還為了那個男人,特地讓他教她騎馬!這在以前她是絕對不會同他說這樣的話的。
想到這裏,李承策面沉如水。
“遣人繼續查。”
他冷聲的吩咐着,“孤要将這個柳念雲的底細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作者有話要說: 策哥:這個柳念雲莫不是也是你的哥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