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來者何人
李承策話音才落, 耳中就聽到嗤的一聲輕響。
聲音雖不大, 卻也有些刺耳。
他心中明白,定然是孟瑤忽然聽到他說的話,心中震驚之下, 手上的力道一時沒個準頭,導致墨錠重重的擦過底下的澄泥硯。
轉過頭一看, 果然見孟瑤一雙眼微微睜大,面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這個樣子成功的愉悅到了李承策。他眸中浮上笑意,故意開口問道:“你怎生這樣的一副樣子?”
頓了頓, 又說道:“難道你這是忽然知道要随孤一同去狩獵, 心裏歡喜的狠了, 才會這樣?”
孟瑤:......
她現在就後悔,特別的後悔!
她為什麽用完早膳就巴巴兒的跑過來了呢?她就應該像以前一樣, 磨蹭到最後一刻才過來, 那樣李承策還能因為她當差‘勤勉’賞她随他一塊兒去狩獵麽?
只是孟瑤心裏明明已經悔的腸子都青了,但面上還得垂眉斂目,輕聲細語的回答着:“是, 奴婢這是心裏歡喜的狠了。”
不這樣回答能怎麽辦?剛剛墨錠劃過硯臺底部的那嗤的一聲, 殿中的所有人可都聽到了,李承策自然也聽到了, 不然能忽然轉過頭來看她?若這會兒她回答不是,只怕李承策肯定就會問她剛剛她為什麽那樣的震驚,那她還能怎麽解釋?
估摸着怎麽解釋都會引得李承策心中不快。所以想來想去的,也就只能順着李承策的話這般回答了。
不過心裏到底還是既覺後悔, 又覺憋屈,所以孟瑤握着墨錠的右手忍不住的很用力,指尖修剪的整齊圓潤的指甲蓋微微的泛紅。如同塗抹了一層胭脂般。
李承策目光何等敏銳?自然将她的這些細微變化都看在眼中。
他心中也很明白,孟瑤其實壓根就不願随他一同去狩獵。她之前想的,肯定是早些兒給他穿好衣裳,打發他去外面狩獵,到時她就能一個人在自己的屋裏自在了。卻沒有想到他現在竟然會這般說......
她現在心裏一定很後悔自己不該早些來。白皙柔嫩的臉頰因為生氣都有些鼓起來了,唇角也無精打采的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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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縱然她這樣的一副模樣,李承策卻覺得很好。
比她平日如同一截木頭樁子似的站在殿中要好,現在的她,給人的感覺很鮮活,也很有生氣。
李承策看着這副樣子,心情不由的好起來。
将手中剛拿的那本奏疏放在書案上,他手扶着椅子的扶手起身站起。
“時辰也不早了,給孤更衣。”
徐懷應了一聲是,忙叫在旁邊伺候的內監将早先就準備好的衣裳拿過來。
是一件銀灰色,上面有菱形花紋的胡服,腰間系一條鑲羊脂白玉的朱紅革帶。
李承策原就生的長身玉立,皎如玉樹臨風前,現在穿上這樣一件衣身緊窄的胡服,腳蹬革靴,越發顯出他的身姿挺拔,肩寬腿長來。
徐懷又雙手捧了一根犀牛皮制的馬鞭來,李承策伸手接過,微微側身看了孟瑤一眼,然後吩咐徐懷:“叫尚衣局的人給瑤姬做一件胡服。”
太子出巡狩獵,不但有侍衛随行在側,一應可能的所有需求都要考慮到。
所以便是這尚衣局,徐懷也特地叫了三個手藝熟練高超的繡娘一同随行。
不同的是,身為尚衣局的掌事姑姑,以往徐懷都會叫上紅羅,但是因着前些日子紅羅過于嚣張,惹怒了李承策,所以今年徐懷便不曾叫她過來。
現在聽到李承策的吩咐,徐懷忙應了一聲是。
孟瑤則是有點兒懵。
給她做胡服做什麽?她連馬都不會騎,難道還真的要她策馬随他一同狩獵?
而且歷朝歷代也沒聽說有讓侍婢同太子一塊兒狩獵的規矩啊。
大着膽子欲待要問,但李承策已經擡腳出門了。孟瑤也只得跟上。
等到了行宮外面的一處寬大的廣場,就見一衆皇親國戚,大臣侍衛,以及那些個蒙古部落的王公貴族們都已經在那裏侯着了。
看到李承策走過來,衆人紛紛對他行禮。
李承策叫他們平身,又手執馬鞭說了幾句話。
有點兒類似于戰前總動員的意思,無非是激勵人心之類的話語。
但不得不說,同樣的一篇話,由不同的人說出來,那效果很可能就會相差個十萬八千裏。
像現在,明明也不見有多華麗的語言,但是偏偏李承策說出來的這些話就十分的讓人信服。
甚至能讓人感覺,聽他說這些話時,心裏會有一股熱血在不停的湧動沸騰。好像但凡只要他現在說上一句,連命都可以為他豁出去。
對此孟瑤不得不驚嘆,有些人,可能生來就跟其他的人不一樣。而顯然李承策就是這樣的一種人。
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話之後,在場的衆位都群情激奮。
激越的號角聲中,程平給李承策牽來了一匹全身毛發盡黑的馬。
李承策腳踩馬凳,手按馬鞍,一個翻身便利落的坐在了馬背上,姿勢可謂是十分的潇灑帥氣。
顯然李承策也是擅長馬術的,坐上馬背之後甚至都不用程平在前面給他牽馬,而是自己挽了馬繩在手。
原是要立刻就催動馬兒向前,但忽然想到一事,就叫了徐懷過去吩咐。
一片號角聲中,孟瑤聽不到他在說什麽話。不過她并不關心。
反正她雖然出是出來了,但是李承策騎馬去狩獵的時候還能讓她跟着啊?無非是待着這裏等他回來再伺候他罷了。
反正剛剛她在人群裏面已經看到李承霄了。他肯定要跟着李承策一同去狩獵的,倒也不擔心他會過來找她。
既然如此,她待在哪裏不是待着?
所以心裏面還覺得輕松的很。
眼望着李承策衆星拱月一般策馬遠去,身影漸至不見,孟瑤的心裏那就越發的覺得輕松起來。
騎射之事內監多不擅長,所以如徐懷等人都盡皆留在原地。
孟瑤正琢磨着要不要跟徐懷告個假,自己到旁邊轉轉。一轉頭,就看到徐懷正往她這裏走過來。
等到了近前,徐懷停下腳步,不等她開口叫徐總管,他就已經笑着說道:“剛剛殿下臨行之前讓老奴轉告瑤姑娘,那邊兒有一處馬廄,讓你過去挑選一匹合心意的馬騎着玩兒呢。”
原來剛剛李承策叫徐懷過去,是同他說這件事?
但是叫她挑馬做什麽?她又不會騎馬!
正要搖頭拒絕,又聽到徐懷在說道:“殿下還說了,等他狩獵回來,是要親自考較考較瑤姑娘的馬術如何的。”
孟瑤:......
他媽的!
那麽多奏本還沒批複完你不忙着去批,親自考較她的馬術做什麽?難道不會騎馬還不能做你的近身侍婢了?!
要果真是這樣,那麻煩您老趕緊撤了她的這份差事。誰愛當誰當去,反正她不伺候了!
孟瑤正處在即将暴走的邊緣,又聽到徐懷慢悠悠的在說着:“殿下還說了,若瑤姑娘你騎馬騎的好,他不但可以給你放七天假,還另外有賞賜。”
孟瑤:......
早說啊。早說她剛剛也不至于那樣的憤怒了。
沒辦法,她就是這樣的沒有志氣。
不就是學騎馬嘛。為着那七天假期,還有賞賜(在孟瑤心裏,賞賜那肯定就是銀子),豁出去了。
就問徐懷馬場在哪裏。
徐懷叫了個內監來,姓周,吩咐她帶孟瑤去馬場。
還吩咐那內監,今日無論孟瑤去哪裏,他都要陪同在側,絕不能讓她獨自一人。
內監躬身應下了,指引着孟瑤往旁側走。
徐懷看着孟瑤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不由的暗自的佩服起李承策來。
剛剛李承策叫他過去說這件事的時候,原是沒有最後一句話的。是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才說了七天假期和賞賜的話。
看剛剛孟瑤的那副樣子,若沒有最後一句話,指不定就得跟他抱怨幾句,然後說不去學騎馬,但是現在他不是歡天喜地的去挑馬了麽?
所以說啊,這瑤姬的脈,還得殿下來摸。而且那還是一摸一個準!
孟瑤原本以為剛剛好些人都策馬跟着李承策騎射去了,馬場裏面肯定沒有什麽馬了,但不想走近前一看,竟然看到裏面還有好些匹馬。
剛剛過來的路上她還同這位周公公套過話,知道懷栾圍場裏面一總兒有三處三場,這只是其中的一處而已。
所以這懷栾圍場裏面到底有多少匹馬?
孟瑤震驚之餘,周公公卻已經在扯開嗓子叫了:“馬場裏面還有沒有喘氣兒的?快出來!”
他這話音才落,孟瑤就聽到從裏面傳出來一聲應答聲。
孟瑤循聲望了過去,就看到一個男人正從旁側快步的走過來。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圓領袍子,腰間系一條普普通通的革帶,腳蹬皂靴。
只是無論是他身上的這件袍子也好,革帶也好,還是那雙皂靴也好,都不曉得或穿了,或用了多長時間了。袍子和皂靴的顏色都已經洗的有些發白了,那條革帶也有些裂開。
不過縱然如此,卻都是漿洗的幹幹淨淨的。想必衣裳也都熨過,所以看着平平整整的,上面連皺褶都沒看到幾道。
待得走近過來,他也是先撣了撣自己的衣襟,衣袖各處,然後才躬身行禮,說道:“我是這處馬場的雜役。請問這位公公和這位姑娘有什麽吩咐?”
不論是行禮動作,還是說話的語氣,都斯斯文文的。倒像是個讀書人,不像是個養馬的。
孟瑤便生了幾分好奇。于是等他直起身來,便目光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
待一看清他的相貌,孟瑤心中也有些吃驚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新出來的這一位會是誰呢?跟孟瑤又有什麽關系呢?(驚堂木一拍),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