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019.08.24
那人眼眸中笑意三分戲谑七分探究, 語氣乍聽和往常一樣冷冷淡淡的,實則音調冰冷,裹挾着身上獨有的清冷氣息朝顧桓撲面而至。
顧桓一揚眉, 反嗆回去:“紀總不也在追人嗎?怎麽, 遇挫了?”
紀玦聞言, 眼底的探究化作一片清明, 笑意深了幾分——幾日不見, 小野獸這是吃醋了啊,還挺酸的, 隔着空氣都把紀玦四肢百骸染了個透心舒爽。
他指尖微動, 沿着顧桓額發輕輕下滑,落至耳垂時溫柔地輕撚了幾下,随即偏頭靠近顧桓, 輕聲道:“想知道結果?”
顧桓回了個挑釁的眼神, 心說關我什麽事,我一丁點都不想知道你追的怎麽樣。
“別着急, 很快你就能知道了。”紀玦說完,撚着顧桓耳垂的指腹不由加大了力度,隔了一瞬, 又愛不釋手地往下挪,不偏不倚地找到顧桓喉/結, 輕輕揉捏。
抑制不住的酥麻頃刻間沿着微顫的肌膚蔓延至顧桓全身,他被紀玦撩得心跳加速,抿緊了嘴唇, 在擡眸的剎那,看到紀玦眼中的戲谑早已悉數斂去,充溢着一汪濃郁至深的漩渦。
深不見底,像要把他吞噬,吸附,永久qiu//禁。
顧桓不由一怔。
然而,倆人都是極其克制的性格,那從眼底偷跑出來的情感很快被強行壓下,親密接觸稍縱即逝,與此同時,還沒等顧桓從漩渦中徹底回過神,高震淣已經硬着頭皮走近他倆,低聲提醒:“小顧總,追悼會馬上要開始了。”
顧桓“嗯”了一聲,接過高震淣手中的傘,和紀玦一前一後地朝殡儀館方向走。
莊嚴肅穆的殡儀館前面,人車絡繹不絕,一長串花圈沿着壓抑燈光架起了一道通往幽冥的階梯,人聲細碎,嘈如蚊吶,蔣立亮穿着一身純黑色的棉麻素裝,臉色悲戚,被前來吊唁的衆人們圍在正中央,一個挨一個地握手致謝,他胸前別了一朵小白花,随着他頻繁握手的動作,花朵上不知何時沾惹的雨滴微微晃了幾晃,緊接着,直直跌入地上,和着人來人往的泥濘腳印,徹底失了蹤影。
他直起身子,遠遠看到顧桓和紀玦,和周圍人低語幾句,走到顧桓他們跟前站定。
“小顧總,紀總,你們來了。”蔣立亮嗓音還有些沙啞,透着一股連續幾日過度操勞的濃濃疲憊感,眼睛裏也都是紅血絲。
顧桓微微颔首,目光不動聲色地滑過蔣立亮布滿青色胡渣的一張臉,語氣平靜:“節哀。”随即側過頭,示意高震淣将花圈放下,轉身往裏走。
整個館內都充斥着陰森低沉的氣氛,衆人不敢太過喧嘩,各種低頻的嗓音透過空曠牆壁彙聚交織,給本就聽不真切的竊竊私語聲披上了一層愈發撲朔的外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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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沒看到蔣老爺子?”
“生病咯,說是傷心過度一病不起,想想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心裏肯定很難受。”
“啊?那以後蔣家的生意豈不是都擔在老大一個人身上了?之前蔣老爺子還能幹得像能再活五百年,怎麽說不行就不行了,我一直以為他得幹到七老八十呢。”
“人有旦夕禍福咯,聽說那酒吧莫名起火,燒得連個鬼影子都找不到,蔣老爺子趕過去一看,直接當場昏厥了!”
“......行吧,不過我記得那小兒子也沒老大懂事,活着時就沒少給蔣老爺子添堵,這說沒就沒也算是省了一部分火化步驟,要我說,蔣家現在徹底給了老大,指不定比他老子在位時幹得還好。”
“誰知道呢,反正幹好幹不好都是他一個人的,那肯定是努力往好的方向幹喽,你最近沒聽說蔣家的新動靜嗎?啧啧,還真是不容小觑啊......”
顧桓腳步微頓,擡起頭,隔着讓人眼花缭亂的花圈階梯,看向還在和前來吊唁的諸多商界名流交談的蔣立亮。
許久,他才收回視線,在一衆熙攘嘈雜的人群中準确捕捉到紀玦身影,和他無聲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才能看得懂的眼神。
整個過程進行得公式而客套,悲傷如擺放在殡儀館門口的統一面具,只要走進,自動免費贈送給每一個來賓,而且在他們臉上貼得嚴絲合縫,無人知曉帶着作秀成分的慰問幾分真幾分假,反正出了這道門,一切不是和他們息息相關的事情都會瞬間煙消雲散——而事實上,就連息息相關者本人,真假誰又能懂呢?
結束以後,蔣立亮送別衆人,見顧桓還沒走,詫異上前:“小顧總,最近事情太多,還沒來得及再約你談合作,等處理完家事,我再去貴司拜訪你。”
顧桓輕輕一揚眉,雙手插兜,姿态和往常一樣透着漫不經心的慵懶,聞言,不緊不慢說:“合作的事不着急。”
蔣立亮神色疑惑。
顧桓似有若無地嗤笑了下,一雙緊緊盯着蔣立亮的眼眸微微眯着,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之前一直忘了問蔣總,酒吧出事那天,你在哪。”
“我?”蔣立亮表情有些茫然,在顧桓話音落下以後,眼珠子微微往上方轉了幾圈,像是陷入了回憶,少頃,才平靜回道,“那幾天郊區工廠出問題了,我一直在工廠處理工作,接到消息時正在回市區的路上。”
他說到這,再度悲從中來,喉嚨又開始哽咽,發覺自己沒帶紙巾,只好拿手邊的袖口輕輕拭了下眼角。
“當時和蔣總在一起的都有誰?”顧桓身子不動,冷着眼看他。
蔣立亮愕然:“就我自己。”
他話音未落,觸及顧桓似笑非笑的目光,瞬間品出了顧桓潛臺詞,先是一怒,後又強行按下暴起的青筋,語氣難以置信:“小顧總是在懷疑我?!我怎麽可能害了我弟弟!”
被顧桓質疑的蔣立亮立時瞪大了眼睛,難掩悲痛,胸膛劇烈起伏着,帶血的眼珠子似乎又紅了幾分。
“小顧總自己沒有兄弟姐妹,當然不會理解什麽是手足情深,別說害了他,就連別人動他一根手指,我都不可能饒過對方!”蔣立亮用力按着胸口,将略顯急促的呼吸堪堪調回正常語速,這才回望向顧桓,表情坦坦蕩蕩,“當然,小顧總若是不相信,大可以随便查,我行得端坐得正,問心無愧。”
顧桓神色不動,聽着他悲憤交加的嘶吼,眼底那抹冰冷慢慢轉為了嘲弄,依然沒說話。
許久,顧桓才輕輕一擡眼皮,目光沿着蔣立亮被一身黑包裹的陰郁身體,瞥見那條若隐若現的羽毛項鏈,開了口:“關于蔣總之前提到的合作,我現在就可以回複你結果,如果貴司現在是蔣立明經營,我會選擇繼續合作下去——但,很抱歉,事實并不是這樣。”
蔣立亮瞳孔驟縮,脫口而出:“為什麽?沒有人會覺得我——”
顧桓眼眸極輕地閃了下,微微眯起,一動不動地繼續緊緊盯着他。
蔣立亮恢複冷靜,又重新看向顧桓,放緩語速:“小顧總應該知道,我會比我弟弟做得更好。”
顧桓聽到這,嘴角扯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可我覺得,在做生意這方面,他比你更有天賦,而且,也比你更有野心。”
街邊疾風驟起,似是給顧桓聲音裹了一層冷冽的冰霜,穩穩地送入蔣立亮耳中——這個瞬間,蔣立亮緊緊繃着的臉,終于變了,他嘴巴讷讷張開,連日來猶如長在臉上的面具有片刻的恍惚,卻依舊沒能說出一句話。
直到伴着疾風刮過的雨絲飄入館內,蔣立亮才伸手搓了把臉,将那不該出現在自己臉上的所有脆弱情緒一并抹去,語氣漠然:“那真是可惜了。”
不知是可惜和顧桓就此終止的合作,還是可惜那此後終生都深埋入黑暗的另外一個人。
顧桓無聲垂眸,斂去這一刻眼底一閃而過的悲涼。
紀玦走上前,輕輕攬了下顧桓肩膀,溫聲說:“我們走吧。”
他說着,牽起顧桓的手,又微側過頭,看向蔣立亮,淡漠地吐出一句話:“關于蔣總提的建議,我和顧小公子看法一樣,所以,蔣總無需再費心,我們現在,包括以後,都沒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蔣立亮剛恢複冷靜的目光,頃刻間被再次打碎,等他恍恍惚惚地反應過來,拾起跌落一地的面具重新拼接好時,那并肩而行的兩道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小巷寂靜,來時還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何時下成了連綿雨霧,顧桓擡眸,循着殡儀館遠遠看到經過火海和暴雨沖洗後的酒吧廢墟,腦海中是不久前從高震淣那拿到的檢查報告——無色高濃度毒藥,只需要小小幾滴,混在酒精當中,即可一針致死。
無人知曉真實場景究竟如何,所有痕跡都随着一場精心策劃的游戲被洗刷幹淨,再過幾日,那裏會高樓重建,熱鬧重鑄,昔日宴客歡喜的一切過往皆如前塵往事,再不會有人提及——就像這世界上最看不透的,永遠是叵測人心。
紀玦撐起一把傘,安安靜靜地撐在顧桓頭上,牽着他,沉默地走在一側。
雨水沿着灰牆磚瓦細密滑落,織成一片白茫茫的雨霧,又落在他們腳下的青石板路,濺落一地晶瑩水珠。
許久,顧桓回過神,輕聲說:“你也知道,對嗎?”
紀玦聞言,沒說話,微垂的眼眸輕輕擡起,像是透過層疊雨霧看到了遠方,随即,牽緊顧桓的手指,把他往自己身邊輕拽了下。
良久,紀玦才側過頭,開口道:“金錢和權力,總會迷失人的雙眼——畢竟,它很值得。”
他語氣微頓,看向顧桓的眼眸再不複往日冷漠,藏着一絲無法言說的複雜情緒:“你從出生就站到了別人奮鬥一生才能到達的終點線上,自然不能理解有些人追求金錢的瘋狂。”
“那你呢?”顧桓垂在一側的手指不由攥緊成一團,死死地盯着紀玦,“你也會嗎?”
紀玦神色平靜,一雙幾乎再次将顧桓吞噬進去的眼眸幽深至極,任誰看上去都是古井無波,但無人知曉的中心處早已是急速醞釀的火山。
他停下腳,表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溫柔,輕輕拭去顧桓額前不知何時沾上的一點雨水,沒搖頭,也沒有承認,只是輕聲說了句“我希望你相信我”,然後直起身,沖顧桓示意了下高震淣的方向:“你該回家了。”言罷将傘留給顧桓,轉身離開。
雨水打濕了紀玦西裝兩側微露的襯衫袖口,在青石板上開出一朵又一朵濺落的水花,很快,就将那清瘦背影裹于茫茫雨霧,消失在了小巷盡頭的黑色轎車。
顧桓手指還殘留着紀玦留下的溫度,就連被暖熱的傘柄上,也萦繞着一絲獨屬于紀玦的清淡味道,他許久未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紀玦離開的方向,腦海中是揮之不去的那句,“我希望你相信我”——低沉暗啞的嗓音久久不散,仿佛和着那人留下的一切,鑽入顧桓的五髒六腑,落地生根。
怎麽可能,不相信。
顧桓用力按了按眼睛,任由自己所有理智都失了瘋,這才坐上車,準備回家換身衣服參加下午的新媒體人交流會。
他拿出手機,登錄小號查看交流會地點,微信界面已經蹦出了一條新消息。
一天前。
【Jesse】:協議有修改,麻煩轉交小顧總。
顧桓沒多想,點開文檔,本來漫不經心的視線在觸及和之前大相徑庭的內容時,眼眸倏然大睜——紀玦竟然把所有的利益都讓給了他,只提出由他本人設計這唯一一個要求。
顧桓指尖微抖,加速的心跳和着腦海中還未散去的低沉嗓音,仿佛愈發加重了男人周遭的層層迷霧。
顧桓把文件重新發給對方,飛快打字。
【Jenny】:你确定這是你們老板同意後的協議書?
【Jesse】:我确定。
顧桓一怔,新消息提醒再度響起。
【Jesse】:還有,紀總剛才走太急了,忘記問小顧總晚上是否有空,他想約下小顧總。
晚上?顧桓清醒過來,飛快去翻邀請函內容——他不确定下午的交流會能不能按時結束,但是,既然紀玦約他,顧桓當然不會為了無足輕重的小事拒絕。
他回了一個“好”以後,身子緩緩靠回座椅,眼睛微阖,胸腔裏是持續不散的悶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包養蠢布丁的總攻少女萊莫和給文文澆水的藍二小可愛呀,以及所有訂閱評論的小可愛們,比心心!
今日主題:聽說我的馬甲快要掉了?馬甲都掉了,那什麽還會遠嗎?
ps:蠢布丁看到那什麽的催促啦,叽咕夫夫的清水過程是肯定會有噠,而且不會遠,具體醬醬釀釀的過程也會有噠,完結時搞定,相信蠢布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