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臉
哪怕傅離騷早就見過無數次程恣睢對他哥哥撒嬌犯嗲的樣子,仍然被雷得不輕,皺着眉把電視關了。
但他總覺得仿佛有哪裏不對。
傅離騷沉思片刻,又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洋蔥網的直播界面,看了兩眼。
他終于明白是哪裏不對了。
程恣睢今天的妝容,太“素”了。
沒了平日花裏胡哨的妝容,只是幹幹淨淨描摹了眉眼,顯得他眉目澄淨有神,眼尾微微上挑,帶着一點兒含而不露的撩人,笑起來的時候眼底波光流轉……竟然是好看的!
頁面上方飄過一行行彈幕——
程作精又開始作了!
一個大男人……雷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呵呵,什麽用不慣,什麽味道嗆,我看是根本不會寫吧。
我還挺好奇他寫字啥樣呢,他好像從來沒在公衆面前寫過字?
上次real時尚紅毯,所有藝人的名字都被粉絲和黃牛摳掉了,就剩下他一個簽名迎風招展,又大又方,跟小學生寫的差不多!簽名都簽得跟狗爬似的,字能好看到哪裏去?
說得我突然興奮起來了呢,好想看程恣睢被啪啪打臉!
我也想……坐等程作精出醜!
坐等程作精出醜+1
……
主持人小姐姐可千萬要挺住啊!一定不要輕易放棄!
主持人小姐姐還沒說話,制筆大師先生氣了。
制筆大師方瑞航是個須發花白,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爺爺,他做了一輩子的筆,從來沒見過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吹胡子瞪眼道“你倒是說說,我這筆,哪裏次了?”
“方老……先生別誤會,您的制筆工藝上佳,”程恣睢微微一笑,“但羊毫原本就非筆中上品,蓄墨雖多,但材質太軟,柔而無鋒、下筆無骨,寫出來的字圓潤有餘,而鋒芒不足……軟趴趴的,沒有筋骨。”
方瑞航哼了一聲,勉強表示認可“那就給他換一支……你習慣用狼毫還是兼毫?”
程恣睢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我習慣用鼠須,沒有的話,紫毫也行。”
工作人員拿了支紫毫上來。
程恣睢接過毛筆,又蹙眉道“這墨……”
制墨大師李缰問“這是我們李氏墨行的上品松煙藥墨,經歷了燒煙、和膠……描金等二十道工序,歷經一年半才制作出來,有什麽不妥嗎?”
“墨确實是好墨,不過……”程恣睢眯着眼,輕輕嗅了兩下,笑微微看着他,“這款松煙藥墨,加了丁香、麝香、紫草、秦皮、蘇木、白檀、冰片和珍珠粉,麝香放多了,卻少了一味中和調性的蘇合香,以至于味道過于濃烈,反倒少了松煙墨的含蓄蘊藉之韻。”
現場和屏幕前的觀衆“……”
他又不是狗,怎麽可能一聞就聞得出來加了什麽香料?
肯定是提前背的臺本!
也不知道電視臺收了他多少好處,竟然拿這種節目來給程作精洗白!
只有制墨大師李缰悚然而驚,難以置信地看向程恣睢。
松煙墨的制作工序基本類似,但各家添加的中藥配比各不相同,可以說是制墨世家的不傳之秘,可這個小鮮肉只是嗅了兩下,就說得分毫不差,甚至……甚至連……
李缰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這一批松煙藥墨是他的孫子制作的,一時疏忽,麝香加了兩次,沒放蘇合香。但像這種小瑕疵,除了浸淫此道多年的制墨行家,幾乎沒人能分辨得出來,節目組也不知道……這小鮮肉是怎麽知道的?
難不成真的是行家?
可是在節目中當衆承認,無疑是砸了他們李家招牌,但如果不承認……
所謂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誰知道這個以不要臉聞名娛樂圈的程作精,會做出什麽事兒來呢?
怎麽辦?
李缰正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耿嘉年卻偏要cue他“李先生?您怎麽不說話?”
“我……”李缰勉強擠出一絲笑,“我……”
程恣睢卻嫣然一笑“我開玩笑的,李先生別生氣。我哪兒能聞出來放了什麽香料啊,不過是來之前随便背了幾個名字,就拿來班門弄斧了。”
李缰沒想到程恣睢竟然會為他解圍,愕然擡頭看着他。
程恣睢對他眨了下眼睛,笑着說“我只是用不慣松煙墨,有桐油墨嗎?”
他挑剔完筆墨,又挑剔紙硯,簡直是天底下頭一號難讨好的人。
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被他支使得團團轉,章d也開始給主持人打手勢,示意時間不多,讓他抓緊cue流程。
觀衆們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程恣睢這是寫不出來,故意拖延時間呢吧?
我看是,怎麽就沒人催催呢?我還等着看打臉呢!
就是呢,急死我了!
終于,筆墨紙硯都換成了程作精要求的,主持人問“程老師習慣寫什麽?楷書,還是隸書?”
程恣睢微微搖頭“我這個人,上旬寫草書,中旬寫隸書,現在是下旬,天氣好的時候寫楷書,現在……”
耿嘉年冷笑了一聲“程老師,別拖延時間了,我看你是根本不會寫吧!”
程恣睢笑微微看了他一眼,用書裏小嬌氣包習慣的語氣,賤賤地說“如果我會寫呢,你叫我爸爸嗎?”
耿嘉年“你……”
程恣睢“罷了,我就知道你不敢賭……”
耿嘉年咬牙“好!只要你寫得比我好!”
“這可是你說的,”程恣睢對他嫣然一笑,繼續說道,“現在外面下着雪,我就臨一個《快雪時晴帖》吧。”
他緩緩伸手撫平宣紙,熟練地蘸墨舔筆,筆走龍蛇、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了一幅潇灑飄逸的行書。
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
筆法行雲流水、潇灑大氣、意态閑逸,但比之原帖的圓勁古雅,運筆更鋒芒畢露一些,張揚恣肆之氣幾乎要破紙而出。
現場的所有人,和屏幕前的觀衆,全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古董珍不珍貴,不懂行的人不一定能看出來,但字寫得好不好看,哪怕完全不懂書法的人,也能看出來。
這字……是寫得真好啊!
行雲流水,卻又飄逸潇灑,點畫勾挑之間自有一種說不出的獨特韻律感,分則各領風騷,合則混溶一體,鏡頭從紙面上緩緩掃過,就好像歲月深處的那一場快雪時晴,跨越千年的時光迤逦而來,散落在墨跡未幹的紙面之上。
就連書法大師盧一江也情不自禁地擊節贊嘆“絕!太絕了!”
他有些激動地握住程恣睢的手“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還有如此精研書法之道的……我的孫子現在別說毛筆了,連字都不寫了,只會用手機和電腦敲字,我這些年啊,一直在擔心我們的傳統文化遺産,在我們這一代斷了……”老人說到這兒,眼圈都紅了,一下一下拍着程恣睢的手背,眼中閃爍着安慰的輝光“還是有希望的,有希望的。”
彈幕上空白了整整一分鐘,才有人夢游一樣敲下幾行字。
我是不是看錯了?這幅字……真的是程恣睢寫的?親手?
我也在懷疑自己的眼睛,但這是直播啊,不可能剪輯,剛才鏡頭根本就沒有切換……确實是他寫的。
程作精……這是深藏不露啊!
……
傅離騷也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裏的程恣睢。
直播到了尾聲,主持人問“程老師今天一鳴驚人啊,在節目的最後,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程恣睢一反常态,正經八百地講了一通官方發言,并感謝了幾位大師,最後話鋒一轉,笑微微地看向耿嘉年“耿老師,我字寫得比你好……你可承認?”
鏡頭下,耿嘉年臉都憋紅了,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嗯”。
“你肯承認就好,”程恣睢笑微微道,“不知耿老師打算何時改口啊?我好提前準備紅包。”
主持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改口?”
程恣睢嫣然一笑“叫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