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此言一出,連劉傑都覺着詫異。
劉傑原本不太信, 目光快速掃了一眼鄭寒問, 鄭寒問的一雙眼珠子都挂在程茵身上,滿是關切愛慕的複雜情緒, 劉傑這才信了幾分。
唯恐夜長夢多,見這手中孕婦吃呀咧嘴的, 怕是真的走不了幾步。也容不得多想,于是便朝程茵揚了揚下巴:“你過來!”
程茵踏出步子, 又被鄭寒問叫住:“茵茵, 別!”
程茵腳步一頓, 沒有看向他的方向,心上是有所遲疑的, 面對歹人,她也害怕, 怕的要死, 才踏出一步腿腳便發了軟, 奈何看見江依秋痛苦扭曲的臉, 這才堅定了程茵的決心。
江依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朝程茵擺了擺:“茵茵,別, 你別來!”
“沒事,你放心……”程茵尾音顫動,覺着她好像越來越痛苦,這樣實在危險,想到此也顧不得許多, 提起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大步朝劉傑邁過去。
劉傑指示身後人将程茵挾持住,這才将刀從江依秋的脖子上撤下來。
見鄭寒問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劉傑看準時機将江依秋朝鄭寒問推過去。
鄭寒問大步上前雙臂架住江依秋,再擡眼,劉傑一行人帶着程茵上了小船。
鄭寒問追過去,見程茵被圍在正中間,眼神恐懼又迷茫。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鄭寒問一擰眉,見劉傑向他露出個挑釁的笑容。
鄭寒問雙手捏拳,額頭青筋暴起,遠目他們離開的方向,心裏已經有了盤算。
鄭寒問帶着江依秋來到了另一條船上,慕容默沖到他面前:“程茵呢,程茵呢!”
鄭寒問現在沒時間也沒耐心與他解釋,只尋了嚴路過來,做好一些準備工作。
慕容默見他不答程茵的去處,剛要動怒,江依秋便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訴道:“回太子殿下,茵茵被他們當做人質帶走了,茵茵是為了換我才與他們走的,求求太子殿下,快去救茵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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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江依秋似是疼的厲害,捂着肚子癱倒下來,随之雙腿之間有水流出,打濕了衣裙。
不知哪個婦人驚呼了一聲:“羊水破了,這是要生了!”
鄒雲初有眼色,太子殿下不好管這事,現在也沒有什麽能主事的人,也是個顯能力的好時候,也便不等太子吩咐,不慌不忙的安排了婆子們将江依秋帶下去準備生産。
鄭寒問與嚴路和幾個侍衛商量好對策,便帶了一柄長劍準備出發。
慕容默将他攔住:“你自己去哪裏?”
“這四處都是湖水,湖外又有兵士駐紮,我已經命人傳信讓他們把守好,”鄭寒問身子挺直,用力握了手中長劍,“他們是仲江水匪,熟識水性,若想在層層官兵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定然要走水路,而這湖中有幾處小潭,可供歇息,潭洞四通八達,水下有幾道出口誰也不知。現在派人去乘船追怕是要打草驚蛇,唯恐他們對她不利,我先自行過去,設法将茵……将程茵帶回來,後面派人随行便是。”
“你有幾分把握?”慕容默問。
“我會将程茵帶出來。”就算死也要帶回來。後半句鄭寒問終沒有說出口。
“我……”慕容默雙唇微動,欲言又止,“好,我這就派侍衛随你不遠。”
他其實想說的的是,他也想去救程茵。但是話未出口,便被收回,那一瞬間他想的是,若是有個萬一,他曾經為了這個太子之位做的努力便全都白費了……他可以派高手去,派多少都可以,用多少銀錢都無所謂,唯獨他,不能去。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在程茵陷入險境時,第一個真切冒出來的居然是這個念頭……
鄭寒問不再耽擱,好在在仲江呆過一陣水性有所提升,下水不是問題。
***
程茵被劉傑等人帶到一處潭洞中,這潭洞四處挂着水簾子,濕氣很重,洞中四面八方若幹孔洞和水坑,這些水坑幽幽看不見底,聽他們說起這坑直通湖底,若是官兵追來,直接跳坑逃跑便是。
程茵望着這數不清的坑洞,只覺得毛骨悚然。
生怕自己腳滑,跌落其中。
讓程茵沒想到的是,除了劉傑那一幫人之外,這潭洞中居然還有七八個人接應劉傑。
見劉傑幾人衣衫破爛還挂着彩,各個灰頭土臉的,便知道今日殺鄭寒問報仇的事并未成功,也就識趣的避而不談,繼而話題轉移到了程茵身上。
“三哥,這女子是誰?”一個大胡子粗聲粗氣的指着程茵問劉傑。
“鄭寒問那厮的未婚妻。”劉傑排行老三,人稱三哥,劉傑側頭啐了一口痰,随之将程茵一推,程茵腳滑,扶着濕潤的潭壁才勉強站穩。
“未婚妻?”大胡子顯然智力不夠,還是不明白為何鄭寒問的未婚妻會在這裏。
“若不挾持她,兄弟們的性命怕是今日都要折在鄭寒問的手上,”劉傑厭惡的瞪了程茵一眼,随即又側頭一口痰,“他娘的,鄭寒問還真不好對付。”
程茵被他這一眼瞪得汗毛直立,才開春的天氣,又在這濕冷的潭洞,程茵抱住胳膊還止不住的發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眼下前途未蔔,她無法猜透接下來這夥人會拿她怎麽樣,或是殺了,或是丢在這裏不管。
若是後者,那便好了。
可是這個劉傑說,他的大哥二哥都是死在鄭寒問手上,恐怕,這次自己是兇多吉少了。
程茵指尖涼的發白,牙關也跟着打顫,明明怕的要命,卻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迫使自己鎮定。
“三哥,接下來該怎麽辦?”大胡子又問。
“等天黑。”劉傑摸了下巴,自有一番打算。
***
劉傑等人與鄭寒問拼殺了許久,這會兒已經累了,幹脆閉上眼假寐,等着天黑。
程茵抱着膝蓋窩在角落裏,片刻不敢松懈。
她想過最壞的打算,劉傑這幫人對鄭寒問恨之入骨,也不會讓自己好過,許是出了這裏安全後便會殺了她。
随着天色越來越暗,潭洞也越來越冷,被雨簾澆得渾身濕透,程茵上下牙止不住的打顫。
洞裏出奇的安靜,只能聽見潭洞裏水滴答作響,忽然程茵覺着裙角被誰扯了一下,低頭看去,手邊一處水洞中有一顆腦袋飄浮上來。
程茵吓得一個激靈,險些驚叫出聲,好在及時看清,那人是鄭寒問。
程茵心下又驚又喜,原本懸着的心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安定下來。
鄭寒問和程茵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程茵偷偷看向其他人,正養精蓄銳,沒工夫留意她。況且他們想程茵自己是走不出這裏的。
鄭寒問從洞中浮上來半個身子,将胳膊架在洞沿,程茵心驚肉跳的用身子将他擋住,生怕那夥人發現了他。
見她沒事,鄭寒問的心這才稍稍放下,扯過她的手在掌心寫了幾個字,程茵默默記下,随之鄭寒問又潛回洞底。
程茵趁人不備起身,才輕步走出兩步就被大胡子呵住:“你要去哪兒?”
程茵肩膀一抖,腦海一片空白,下意識的輕聲說了句:“出恭……”
聲音雖小,在這空蕩安靜的潭洞聽起來格外清晰。
大胡子一陣猥·瑣輕笑,随即看向劉傑。
劉傑微側過頭來,上下掃了一眼程茵,見她端着肩膀一副懦弱神态,又想起剛進這潭洞時候淌着才沒過膝蓋的水都吓得丢了魂兒,想來是怕水的,也鬧不出什麽幺蛾子,憑她自己,是走不出這環環相扣的潭洞的。
想到此,劉傑也就點點頭,大胡子也便不再說什麽。
程茵見狀,默默朝裏走去,尋個角落蹲下,靜靜地看着水坑,果不其然,鄭寒問從洞中再次冒出頭來,這次他上了岸,渾身泛着寒氣,不知為了找到這裏在水中換氣游蕩了多久。
借着月華的光影,程茵見着鄭寒問口中吐着哈氣。
“茵茵,跟我來。”鄭寒問拉過程茵的手腕,朝更深暗的地方行去。
程茵提着潮濕的裙角,一路随着他,時不時回頭看那些人有沒有追上來。
潭洞像是迷宮,程茵被帶着東拐西拐的分不清方向,連大氣都不敢喘,最終在一個洞口處停下。
透過洞口,程茵清楚的的看見湖面上的倒映的月亮,心頭一喜,明白這是出口。
順着目光看去,擋在腳前的,又是一個幽深不見底的小潭。
程茵明白,若是想出去,恐怕要經過這個水潭。
看出她的心思,鄭寒問擡手捏住程茵的肩膀寬慰:“沒事的茵茵,這潭不深,将将沒到你的脖子,洞口有一艘小船,出了這裏便安全了。”
程茵咽了口水,這水潭像是張着血盆大口要将她一口吞了似得,程茵捏緊雙拳,顫着音往後退了一步:“我怕……”
“不要怕,有我在不會有事,只有從這裏出去便安全了,”鄭寒問耐心勸着,手不由得摸上她的頭頂,眼下她頭頂發濕,渾身透着涼氣,惹得鄭寒問又是一陣心疼,“快些,一會兒那些人發現了便麻煩了。”
“我……”程茵怕的幾乎要哭出來,才說出一個字,便聽後面大胡子的聲音傳來。
“他娘的,這死丫頭藏到哪裏去了,都給我找!”
大胡子喉嚨粗,吼得回音聲響有力。
這裏離他們并不遠,用不了一會兒便有人竄到此處發現正要逃走的二人。
“三哥,他們在這兒!”那人提了刀便沖了上來,鄭寒問拔出背後長劍絲毫沒有猶豫,長劍一揮,那人喉嚨一條長長的血條随之倒下。
洞側腳步聲紛亂,他們正往這裏趕。
鄭寒問眉目一沉,轉身捏了程茵後頸,一字一句道:“茵茵你快些走,不要猶豫,再晚就來不及了,相信我,這潭吞沒不了你!”
“那你呢?”程茵見他絲毫沒有同行的意思。
“我将他們一個一個都處理了,若不然以他們的水性,咱們誰都跑不了,”說着,鄭寒問又将程茵往水潭處一推,“快走!”
“我……我……我不走,”程茵一時腦袋短路,顧不得許多,鄭寒問勞碌一天,哪裏是已經養精蓄銳的賊人的對手,況且還要以一敵十,“我要跟你在一起。”
“糊塗……”鄭寒問瞳孔一縮,情勢緊急之下心頭卻生出暖意來,“聽話,我不會有事,快去。”
“我不想你有事……”程茵眼淚啪啪掉落下來,止不住。
“我知道,”鄭寒問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望向程茵的雙目深深,眸色暗沉,顧不得許多,将臉湊到她面前,輕吻了她的眼淚,“茵茵,我愛你,希望你明白。”
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鄭寒問容不得耽誤片刻,掐着程茵的腰将她抱入潭中。
随後拾起長劍為程茵保駕護航。
程茵哭着朝洞口走去,随着水越來越深,将她包裹,她覺着五髒六腑都飄了起來。
她轉過身來,聽着耳下水聲,看着鄭寒問消瘦筆直的身形,哭的泣不成聲。
她愛他,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只不過她不願意承認罷了。
這一瞬,程茵忽然覺着,從前坐胎藥裏的貓膩都不重要了,雖然她不曾問過,但是她看着鄭寒問雙目中的深情凝固,便明白,他不會做這種事。
所有結都釋然。
在程茵退出潭洞後,眼前是鄭寒問提着長劍與劉傑等人厮殺的場景,身後是幽幽月光灑在背上,雖如獲新生卻沒有喜悅。
身側是鄭寒問來時乘的小船,程茵謹記鄭寒問說的話,解開拴在岩石上的繩子,任船飄遠。
一葉孤舟越飄越遠,程茵耳畔卻依稀有刀光劍影。
夜風吹透濕噠噠的衣衫,程茵嘴唇已經凍得發紫,望着隐藏在夜色中的潭洞方向,程茵終于開口:“寒問,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