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遇到大規模的病蟲害, 便是種植好手,往往亦只能束手無策。
郁容作為半吊子的農事專家, 不得不趕鴨子上架, 連夜翻起了那本藥株培育大全,仔細閱讀、揣摩并記憶各種病蟲害的詳情描述,及針對其預防、治理之方法。
次日一早他便趕往了小兒山, 跟着何蠻子去到種植了半夏的坡地間,查看情況。
在半夏種植的過程中,常見的主要有球莖腐爛病、紹葉病、病毒病等病蟲害,除了氣候與土壤這方面的因素,基本是由蟲害、真菌性危害進而引發病害的。
雖有些不事生産, 郁容的理論知識還是不錯的,在請何蠻子種植藥材之前, 就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 早先便作了防治準備,比如在播種前,自配了藥液浸種,用以防治蟲害與真菌危害, 選的坡地,不僅土壤與土質适合種植, 同時也考慮過遇到高溫多雨水等情況。
事實上, 在第一季半夏收獲前,不是沒出現過病害的情況。
何蠻子不愧是專業種植戶,及早地便将染病的植株移除, 燒毀後深埋,又取了石灰水澆灌病穴……應急措施十分有效,然而卻遠遠不夠,畢竟病蟲害的問題非常複雜,引發因素也有諸多不同,針對某一種情況行之有效的手段,遇到另一種情況,興許不僅沒用,更甚者适得其反。
譬如,這第二季半夏遇到的病蟲害,便打得何蠻子一個措手不及。
郁容沒有責怪對方的失責,到底是受制于生産力水平,這個時代的農業生産主要還是靠天吃飯,盡管旻朝在施肥、灌溉等農耕技術已經相對進步了許多,糧食畝産量由此也逐步得以提高,但是針對病害、蟲害或是真菌性危害,便是頂厲害的種植好手,往往也就做到何蠻子這個程度了。
——主作肥料的草木灰在一定程度上具備防治病蟲害的作用,除此便是拔除、燒毀病株,靠石灰水殺蟲,頂多再利用上兔羊牛的糞便。
理所當然,沒有現代五花八門針對各種病蟲害的農藥、除草劑什麽的,連郁容之前只是大概有個概念的“土農藥”,在這時也尚未被應用于生産當中。
回歸到當下。
坡地半夏遭遇的病害大多是蚜蟲引起的,還有天蛾、薊馬等蟲害。
情況十分嚴峻,郁容當機立斷,教何蠻子制作簡易卻有效的“農藥”。
鄉野随處可見的野蒿,家家戶戶栽種的蓖麻,還有常見樹木如柳樹、苦楝等……取葉子、樹皮或果實,搗碎摻水,放大鍋裏文火熬煮,濾液冷卻後,再兌水稀釋,噴灑到地裏田間,對蚜蟲、天蛾、薊馬以及菜青蟲等皆有奇效。
長年與藥材打交道的何蠻子,對各類植物的藥性十分了解,經由郁容手把手教導,頓時茅塞頓開,很快便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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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農藥後,郁容又待在坡地間,觀察了半天,漸漸便放松了心神。
回到家,簡單地吃了一頓晚餐,少年大夫便去藥室取了數十種具備驅蟲、殺菌或是含有毒素的常見藥材,忙不疊地進了靜室做起了研究。
一是研究“農藥”。
不同的病蟲害,适用的藥物是不同的。
比如,魚藤對各類毛蟲有特效;茶粕除了可殺死蝸牛、蛞蝓等軟體動物,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防治鏽病;蓖麻與桃樹針對地下害蟲;苦參和曼陀羅能夠抑制某一些危害性真菌的繁殖;楓楊葉,某些動物糞便,以及草木灰,作農藥與肥料兩用……
熬個半個晚上,郁容就拟定了十數種可用且效果不錯的防治病蟲害的農藥配方,考慮到是為生産所用,選擇的皆是山野田間最常見的藥材。
“農藥”暫且擱置一邊,具體效果還得經由實踐檢驗。
第二項的研究要麻煩多了,比農藥的研制困難了無數倍——如何自制出“除草劑”。
“土農藥”的運用在天朝由來已久,哪怕郁容此先對這方面不太了解,在系統的相助下,初步的研究還算順利。
可以中藥材制出除草劑,于他來說,卻是一個大膽的嘗試。
哪怕在現代,有時候還得通過人力進行除草。
郁容沒想着研究出什麽能殺死所有雜草的藥劑——既不現實,又太過危險——無論農藥或者除草劑,他不希望對生态環境造成破壞。
若是完全不借用除草劑,有些寄生性的雜草則過于棘手了,便是投入再多的人力,也沒法子清理幹淨,嚴重影響到作物的生長與收獲。
最典型的便是菟絲子。
郁容種的丹參就遭遇到了菟絲子的危害。
與第一季半夏差不多同步播種的丹參,基本上沒受什麽病蟲害,卻由于菟絲子的迅速蔓延,好幾片地出現了藥株葉子枯黃甚至近乎枯死的情況。盡管菟絲子本身也是一種藥材,可在藥用和經濟價值上,其比不上丹參。
若不盡早除盡菟絲子,尚未長成的丹參必會枝梢枯萎,嚴重的,可能會出現全株死亡的情況,大大降低采收産量。
除草劑的研制勢在必行。
遺憾的是,藥株培植大全上有一些關于“土農藥”的運用,卻絲毫沒提及除草劑的配方。
郁容只能先行摸索,好在農藥的研究給他提供了一些思路,便取含有生長抑制成分——多數也具有殺蟲效果——的藥材,諸如雷公藤、艾葉、苦楝子等,利用滲漉裝備進行成分提取,經過合成,濃縮成藥粉,再用系統鑒定,評測藥劑的性效。
一開始是不順的。弄出抑制植物生長的藥劑不難,難的在于除草劑的針對性,必須不傷及到植株本身,卻又能有效殺死有害雜草……要求苛刻,研究過程中各種問題不斷。
郁容沒有氣餒。
想想就知道,現代那些農藥、除草劑,是花費了多少時間與人力,經過了多少次失敗,才最終取得成果。如不是沒有系統,靠他一人之力,想在短短幾天裏,研究出什麽所以然,簡直是異想天開。
幸而還有系統。虛拟空間裏又儲備着海量的珍貴資料,只要花貢獻度,他就可以少走無數的彎路。
不過……
就算系統提供了無數便利,郁容成功研制出的“除草劑一號”,實際效果并不樂觀,尤其對菟絲子,基本上起不到什麽效果。
眼看着丹參田裏,菟絲子蔓延到接近四分之一的面積,李家兄弟耗費大半時間在除草一事上,仍是除之不盡,郁容愁悶得每天一大早在田邊來回踱步。
忽而,他想到了“以毒攻毒”,菟絲子的生長機理十分特殊,其內含有的抑制細胞生殖與繁衍成分,對人類、動物以及植物都有效果,再聯想起本身強大的繁殖能力……
便是靈感迸發。
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生日的前一天,以菟絲子為君藥,雷公藤、百部、牽牛子等為臣藥,佐以苦楝子、艾葉、蛇床子等,郁容成功制備出“除草劑二號”,系統評測為勉強合格,欣喜之下為其取名“菟絲靈”。
生日當天,一大早的,他拿昨天夜半才制成的“除草劑”藥粉,加水勾兌,耐着性子等到晨露揮發了,迫不及待地便趕到了田裏,借以澆花的噴壺,噴灑着藥劑……除草劑帶有相當的毒性,不宜皮膚直接接觸。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等撒完了所有的藥水,郁容回到田頭,看到最早被噴灑到除草劑的菟絲子,總感覺好像有些蔫耷耷的。
身着勞作服,少年大夫手裏拿着木質噴壺,無意識地在田埂上來回晃蕩。
“容兒。”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聲熟悉的喚叫,驚醒了沉浸在情緒裏不得回神的人。
郁容轉頭便看到穿着武弁服的男人,想也沒想,疾步走到對方跟前,壓抑着一絲激動,高興地分享着喜悅的心情:“昕之兄,我給你說……”
“叫兄長。”
“兄長,”藏着滿心事的少年,無暇多思,想也不想地改了口,“你過來看看。”
說着話,一手拽着男人的胳膊,往種滿了大豆的田埂上走去。
聶昕之順着郁容的指示,望向攀附在豆稈上的淺黃色細藤。
“你再看這一邊的菟絲子。”
聶昕之轉過頭,看到不遠處蔓延在丹參枝梢上的菟絲子,瞥着面帶喜色的某人:“何意?”
郁容微微張大雙目,反問:“你看不出來這兩片菟絲子有什麽不一樣嗎?”田埂上的大豆,尚未噴除草劑。
聶昕之仔細辨識了起來,少刻,道:“可是長勢不同?”
郁容連忙點頭,笑道:“我果然沒看錯,沒想到這菟絲靈起效這麽快,”說罷,又有些疑慮,“不知道效果太強,會不會産生藥害……”
幾個時辰就起效,讓他一下子聯想起了“百草枯”,難免不安——思及現代無數喝百草枯自殺的案例,頓時心裏發涼,寒毛直豎。
“不行,我得再研究一下。”蹙起眉頭,郁容自言自語着,轉身便想回家。
“容兒。”
“啊,差點把你給忘了,不好意思,昕之兄……”
“叫兄長。”
郁容不由得無語。這家夥是複讀機嗎?在心裏這樣吐槽着,他嘴上妥協:“知道了,大兄。”
聶昕之淡聲應:“嗯。”
郁容忍俊不禁,笑了好一會兒,撿起裝除草劑的噴壺與木桶。
“先回家。我給你看看最近這段時間的成果……哎,要不是有系……咳咳咳!差點快瘋了,頭發都掉了一大把,總算制成了農藥與除草劑。”
“何為農藥與除草劑?”聶昕之配合地接着話題。
“農藥,顧名思義就是……”
兩人并肩走在鄉間小道上,交談聲漸漸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