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外面, 雞飛狗跳。
藥室裏,郁容忙着給聶昕之換藥, 一時之間顧不上其他人。
男人脫去了上衣, 裸着後背,只見在其後脊之上貼着一片膏貼。
撕去藥貼,郁容看了看男人的傷勢, 果然是“一點小沖撞”嗎,傷得不嚴重。盡管如此,他仍舊盡職盡責,邊給對方換用療治外傷所用的藥油,邊以掌心施力, 輕按慢揉在傷處。
“這是我新配制的藥油,”郁容一面按着摩, 一面說道, “效果應該挺好的,最多再擦個三兩天,你這點傷就沒事了。”
聶昕之低低地應着。
餘光瞥到被換下扔在旁邊的藥貼,郁容笑言:“你們逆鸧衛沒錢嗎?用的藥也太差了吧?”
聶昕之淡聲表示:“趙是買的。”
郁容默了, 遂是嘆道:“下回托人買藥還是找個靠譜的……說錯了,還是別受傷了, 沒有下回。”暗想, 燭隐兄到底是怎麽想的,買的膏藥确有活血止痛之效,可這一類藥貼主要用于婦女行經前後, 于療治跌打損傷上效果微小。
聶昕之的回應是又一聲“嗯”。
按壓揉搓了少刻,郁容不自覺地放柔語調:“可還疼?”
“微有痛感。”
“這樣……”郁容輕點着頭,“我再輕點。”
氣氛沉靜,藥室裏一時無人出聲。
郁容專注地替男人做着推拿。
盡管傷勢輕微,上點藥油搓巴兩下便大差不差了,不過這男人到底與他以往的那些病人不一般,享受一把特殊待遇,沒毛病——當然,他其實在心裏沒這樣想過,卻在行動上下意識地表示出了這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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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良久,郁容舒了口氣,放開手站了起來——藥室東西多,可活動空間有些狹窄,小榻又太小了,一直別着身,半身的重量壓在屈起的左腿上——待到腳尖觸地,忽覺一陣酸麻,小腿遂是軟了一下。
腰身猛然被一只強有力的胳膊攬住。
郁容轉頭對男人笑了笑:“多謝了,昕之兄。”
事實上,腿腳發麻不是什麽緊要的事,緩過勁倒不至于真會摔倒……對方出手相助卻是多此一舉了。
“小心。”聶昕之沉聲叮囑。
兩人離得太近,近到身體相貼,郁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瞬時,雞皮疙瘩起了全身,酥麻的不止是腿腳,整顆心髒都微微顫動了起來。
可算知道,什麽是荷爾蒙爆表了,咳!
剛剛還極具敬業精神,面對男人的身體絲毫沒想歪的少年大夫,此刻貼近着男人裸露的胸膛,思緒有點不受控制……
不自在到了極點。
“那個……”郁容清了清嗓子,下意識地伸手想推開男人,待目光落在對方的腹肌之上,眼神有些飄忽,“你先放開我?”
聶昕之仿佛渾然未察覺到他的異樣,語氣不見起伏,隐含的關切卻不容忽視:“可站得住?”
郁容語帶急切:“沒問題的。”
如此,聶昕之便松開了雙臂。
郁容瞟了瞟男人的身軀,下一刻又轉移視線,餘光留意到男人仍沒穿衣服的打算,不由得擡手輕觸着鼻翼:“昕之兄還是把衣服穿上吧?”語氣微頓,又道,“今天有點涼,別凍着了。”
忘了再過數日便是夏至。
聶昕之沒表示疑義,聞言應了一聲,這便撿起外衣。
郁容偏頭看向半掩的窗戶,心情是囧囧的——怎麽感覺自己,跟那些偷窺女孩子的色狼似的,看到男人裸身就意馬心猿什麽的,節操真是碎了一地……
這年的春天着實漫長啊。
“喲,小魚大夫。”
懷抱着大公雞的趙燭隐一看到少年大夫便笑意盈盈地打起了招呼。
看着這人的造型,郁容遲疑道:“燭隐兄這是……”
“哈哈,我跟紅兄在探讨人生呢!”
郁容:“……”
“紅兄”是個什麽鬼?
旋即,想到了小河喊大公雞為“小紅”,他不由得黑線——早先覺得這人性格跳脫了些,沒想到本性竟是如此脫線,聯想到對方買的婦女行經活血之用的藥貼,瞬時又釋然了。
“燭隐兄怎麽突然過來了?”郁容轉而問起正事。
說起來,他與好幾名逆鸧郎衛,皆建立了不錯的交情,尤其眼前這位,稱得上是朋友了,可,除了聶昕之外,他們之中沒誰老愛往這窮鄉僻壤之地跑——“窮鄉僻壤”之說是相對繁華的京城而言的——當然了,後來他才知道,隔三差五過來“串門”的某個男人,其實不過是居心“不軌”罷了。
“沒什麽,”趙燭隐嘴上跑馬,“多日不見小魚大夫,是甚為惦念……”
“趙是。”聶昕之的嗓音倏而響起。
趙燭隐猛地被口水嗆住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個不留神,“紅兄”就從他手臂間掙脫了。大公雞飛落下地之前,不忘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
“嗷——”
吓得郁容一跳,連忙跑到娃娃臉跟前,替他檢查了一下啄傷……破了皮,好在傷得不嚴重,看來大公雞是“喙下留情”了。
仍有些後怕,公雞到底不具備人的思維,萬一剛剛啄到的是眼睛,後果不堪設想。
……雖說,趙燭隐也是有點自作自受的感覺。
半晌。
娃娃臉青年半張臉頂着了一塊膏藥,總算正經了起來,老老實實地說起了來意:“我等在南疆發現了一種神木,問那些老家夥沒人說得清楚,便想請小魚大夫掌掌眼。”
郁容一時無言以對,他是大夫,可不是植物學家,能把絕大部分中草藥認識全了就頂天了,這人還真是對自己莫名信任……忽是想到什麽,眼睛掃向一旁事不關己,眉目半垂,靜坐喝茶的男人,莫名意會到什麽。
“如是神木,”郁容打住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就事論事,“我怕也是認不得。”
趙燭隐也不失望:“小魚大夫可以先看看。”
郁容點了點頭。
老實說,他倒有些好奇,是什麽樣的植物會被稱為“神木”……可別小看了古人的眼光,他們所說的“神木”,往往在藥用方面,真的挺“神”的。
趙燭隐便跑去了後院,沒一會兒抱着偌大的一個花盆進屋。
花盆裏是半人高的……樹木吧?
郁容蹙着眉頭,俯身湊近細細辨識,确實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又十分不确定,喃喃低語:“龍舌蘭……科?”
這時,趙燭隐陡然又想起了什麽,忙從袖兜裏翻了翻:“這是從神木上割取的。”
郁容聞言看過去,不由得瞪大眼:“血竭?”
“血竭?”趙燭隐同樣是雙目明亮,語氣驚喜,“小魚大夫你的意思是,這果然是麒麟血嗎?”
郁容拿過“血竭”仔細辨認,半晌搖頭,見趙燭隐當即失望的表情,忙開口道:“這是龍血竭,和麒麟竭藥理相似,主治功能也基本相同,其珍貴不在麒麟竭之下。”
趙燭隐被他這一說,頓時又打起了精神:“小魚大夫你确定?”
郁容點了點頭,遂是一頓,解釋道:“我在無意間從南蕃商人那購得幾塊龍血竭,誤當成了麒麟竭……後來用藥出了差錯,才發現了不同。”
趙燭隐不免疑問:“你不是說這龍血竭與麒麟血相似嗎?”
“确實相似,”郁容說明,“卻不宜互相取代……譬如龍血竭可用于止癢祛毒,麒麟血于傷科上更具強效。”
趙燭隐聽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随即,語氣微微遺憾,“我還以為真的是麒麟血……”對上郁容的目光,略作說明,“近些年,西胡再沒進獻過麒麟血。”
在旻朝,麒麟血可是比雪蓮、蟲草更珍貴的“聖藥”。
郁容默了,回憶着天朝關于麒麟竭的記載——确實在龍血竭被發現前,竭是天朝藥材資源上的一大空白——便稍作提醒:“燭隐兄既是在南疆發覺了龍血樹,龍血竭與麒麟血又是如此相近……何不再往南找尋一番,或許能有所發現。”
“你指的是南蕃?”
郁容颔首:“之前那幾塊龍血竭便是從南蕃商人那買到的。”
“若真如此……”趙燭隐若有所思,“也難怪西胡近年沒再出現過麒麟血,南蕃這數十年一直戰亂不平……”便自言自語了起來,半晌忽對郁容行了個大禮,“今日多虧了小魚大夫,”說罷,看向聶昕之,“老大,我想去一趟南蕃。”
郁容有點蒙。
聶昕之默然少刻,提醒了聲:“且将公務安置妥當。”
趙燭隐興奮得簡直像要蹦起來了,趕忙應答,胡亂地與少年大夫說了句告辭,便急吼吼地跑了。
“……”
“他這是怎麽了?”無語了片刻,郁容不由得看向男人。
聶昕之道:“大長公主殿下宿疾在身,必得麒麟血才能緩和病痛。”
“這樣啊……”
郁容點頭,盡管心裏有些不解,涉及到皇家什麽的,不想追問……話說,大長公主是這人的姑奶奶吧?怎麽叫得這麽生疏?
好奇歸好奇,沒作探究。
聶昕之也沒繼續說明,語氣一轉,突兀道:“此行從南疆得來龍血竭近百斤。”
郁容疑惑地看向他——所以?
“可想要?”男人問。
郁容頓時心動了,眼神明亮:“能勻出給我?”盡管不是麒麟竭,放在這個時代,龍血竭照樣可稱稀世之珍了罷。
——跟趙燭隐說的什麽南蕃商人自然是假的,他可沒有儲備龍血竭,在心理上确實很想要……自然,系統商城上不會找不到,卻不知為何,龍血竭與麒麟竭一直供不應求,要麽價高到肉疼不已,趕巧遇到定價便宜的,又根本就搶不到。
聶昕之颔首表示沒問題。
郁容高興得站起身,不故作虛僞:“那我就不客氣了……”
話沒說完,男人又補充着開口,話鋒一轉:“皆已運往京城。”
“……”
“不若,随我一同返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