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萬裏無雲 (1)
一定是我上輩子積德太多,這輩子才投胎成為晏寧的兒子。太爺爺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甚至有點兒不靠譜的舅舅,以及暗戀舅舅的時阿姨,都是人中翹楚,我感覺我這輩子得非常非常努力,或許才能勉強達到他們的水平。所以,我的自豪和壓力是成正比的。
當然,我的幸福指數也是最高的,我一路順風順水,似乎沒遇到什麽巨大的挫折,唯一的成長壓力也被我化成動力。我還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标,就是不管将來發生什麽事情,堅決不會靠爹媽混日子,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番天地。想想自己能和老爸站在一起平等談話,我就激動得睡不着覺。
全家人都很寵愛我,寵愛但不是溺愛。我爸晏寧是個嚴父,但凡我哪兒做的不對,他就一定會處罰我。連我太爺爺都有些懼他,更別提別人。唯一能壓制他的估計就是我媽了。可惜我媽雖然愛我,但每次她都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和我爸爸同一陣營。對我來說,這是個悲傷的結局。
在我七八月大的時候,他就對我實行了第一次處罰。當時我很挑食,除了我媽的奶水,別的什麽都不吃,他們選購選過各地的奶粉,偏偏我就是不吃。每回他們拿着奶瓶送到我嘴巴的時候,我就撇嘴哇哇大哭,就算強行灌入我嘴裏,我也會一滴不剩地全給吐出來。據說我嘔得特別認真,有時候會把已經吃下肚的奶水也給吐出來。
當年我第一次吐的時候,我媽吓壞了,我爸卻笑嘻嘻地拿着相機把這一段錄了下來。我長大後他還放給我看。當我看到一個小嬰兒皺着臉,嫌棄地吐着舌頭,然後哇一聲把胃裏的奶水通過嘴巴鼻子往外吐的時候,我……我感覺特別不好!
要不是我長得和我爸爸有那麽一點兒相似,我真的要懷疑自己不是他親生的了!
我媽心疼我,不舍得讓我餓着,所以每天拼命吃各種産奶的東西,為得就是能滿足我日益增大的胃口。
我那個年紀,早該吃輔食,但是我就是擰着性子,堅決不吃。
後來我爸怒了,也沒經過我媽同意,把我抱給太爺爺照顧幾天,目前是要讓我強行斷奶。
想想他真狠,我才七八月啊!科學還說得母乳喂養到一周歲至一歲半。
忽然間沒了親娘的照顧,我是白天也哭晚上也哭,連水也不肯喝,可苦壞了照顧我的保姆。我不記得自己折騰了多久。
太爺爺說我鬧騰兩天發現親媽還沒出現,就勉為其難吃了幾口奶娘的奶,結果吃完就吐。我想也是啊,味兒不對,吃下去必定難受。我這種連奶粉都不肯吃的人,怎麽可能會喜歡吃別人的奶水。從那以後我開始吃輔食吃奶粉,不吃不行,餓的時候,光嚎哭是不能填飽肚子的,不填飽肚子又哪裏有精力同我爸對抗?
一個星期後,我媽把我抱回去。我媽媽回憶說,當時我看見她第一眼是漠視,第二眼是撇嘴,第三眼就哭得震天響。等到了她懷裏,就抓着要掀她的衣服吃奶,但是随後我就被我爸爸無情地抱開。
我享受母乳的快樂時光就這樣無情地被他們截斷。
我爸後來特別嫌棄說,總說:“小東西你就是不省心,長一張挑剔的嘴,當年在你媽肚子裏就特別能鬧騰,害的你媽媽吃什麽吐什麽!”
我爸爸就是這樣一個人,除了對我媽毫無原則的好之外,對別人的好都是有底線的。而且他不同時候底線也不同,我想在回想起來,對他還有着深深的畏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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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之我爸,太爺爺對我真的是好的。大概是太爺爺和我爸關系本就不太好,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和太爺爺的革命友誼一直持續到他老人家離世。
太爺爺喜歡跟我講他當年創立家業的故事,雖然我能聽出他老人家偶爾也會運用誇張的手法,但我還聽得是熱血沸騰,小小年紀就對太爺爺簡直崇拜得不行。
太爺爺去世的時候是九十七歲,差三年滿百歲。那一年,我剛滿十八歲。
他老人家走的時候是在早晨,太陽剛好能照到院子裏。他像往常一樣走到別墅的院子裏,在老藤椅上坐下,戴上老花鏡,品着大紅袍,看着他最喜歡的財經報刊。等保姆走過去提醒他用餐的時候,才發現他倚在藤椅上,雙眼緊合,面容安詳。
他老人家的茶杯放在老藤椅旁邊的漆木桌上,還熱乎着,正散着袅袅水汽。報刊被手壓着,放在胸口的位置,另一只手垂在半空,老花鏡半挂在鼻子上。
保姆叫了他好幾聲,見他毫無反應,才驚叫起來。
我聽到保姆異常的聲音,第一個沖過去。緊接着是爸爸媽媽,最後是爺爺攙扶着奶奶。
我們一家子人,都沒想到他老人家會走的如此突然,如此平靜。
弟弟和妹妹已經開學,這會子正在學校,不過當天下午就被接回家。
太爺爺的遺囑早幾年前就立好了,存在銀行的保險櫃裏。
爸爸取出遺囑,當着我們全家人的面讀了出來。財産分割這一塊沒有人有疑義,畢竟大家都不缺錢,太爺爺在世的時候也把很多股份分給我我們,遺囑裏還是對某些固定財産的分配而已。
不過,讀到最後,爸爸的神情變得有些尴尬。他看了看爺爺,為難地說:“爸,爺爺在遺囑裏說要和奶奶合葬。”
爺爺微怔,擡頭看着爸爸。
我聽爺爺講了他自己那麽多故事,包括他和太奶奶之間的恩怨,但是他從來沒講過到底愛沒愛過太奶奶,現在我好像明白了。
太奶奶只有爺爺這麽一個兒子,雖然和太爺爺離婚很多年,但是葬禮等事情還是爺爺親自操辦的,太奶奶家人雖然想幹涉,但是畢竟爺爺是太奶奶的親兒子,所以墓地等一應事情,皆由爺爺過手。我猜測這是表面上大家看到的,暗地裏估計都是太爺爺在操辦。我爺爺就是個學術癡,到現在連煎雞蛋都不會幹。
當時太奶奶的遺囑中有一條,就是堅決不和太爺爺葬在同一個墓地。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和太爺爺叫板,死了也不肯原諒。
如今,太爺爺的遺囑要求和太奶奶葬一起,這可是有悖于太奶奶的心願。
還真是叫大家左右為難你。長輩們彼此猶豫,後來我爸拉着我,說讓我來做決定。我真是欲哭無淚,問他:“爸你幹嘛不問弟弟,他今年也十五歲了。實在不行,也可以問小妹。”
小妹可是爸媽的老來女,倆人也真是夠可以的,在快四十歲那一年,又給我們生了個女兒,還是我媽強烈要求生的。
我爸是不喜歡小孩的,從他對我們三個人的态度上就看了出來,我媽媽特別喜歡小孩,估計我們三兄妹沒胎死腹中已經是福大命大。
我爸斜乜我一眼,說:“誰讓你是最大。”
我爺爺跟着說:“昭昭,曾孫輩中,太爺爺最喜歡的是你,就你來決定吧。”
我:“……那就合葬。”
我又不認識太奶奶,我當然站在太爺爺這邊。既然這是太爺爺最後一個心願,我還是成全他老人家為好。
大家于是把兩位老人家合葬一起。
站在墓碑前,我回想起太爺爺跟我講的那些事,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對的。我希望太奶奶在天之靈不要怪我。
爺爺奶奶這對夫妻是志趣相同,一輩子相敬如賓,就算争吵那也是高水平的争吵;爸爸媽媽這對夫妻是相輔相成,估計這輩子都會這樣相親相愛(主要是我爸這人嘴特別會說,我媽心又特別軟,争吵內容基本上都是要不要生二胎)。
而我太爺爺和太奶奶,就只能用相愛相殺來形容了。
太爺爺十七歲出來闖蕩,混跡五年之後用所有積蓄開了第一家酒吧——萬裏酒坊。太爺爺說家人不遠萬裏從戰火紛飛的內陸逃到香港,為的就是能找一處地方安生立命。
我的名字也來源這兒。
行萬裏路,求一處家。
太爺爺在酒坊成立第三年的時候遇到了命裏的女神。
你們如果猜這個人是太奶奶,那就錯了。她不是我太奶奶。
太爺爺說起初戀的時候,連連稱嘆,說她氣質超然,家境優渥,為人可親。
不過那時候的太爺爺并沒有多少錢,沒有依附當地的各種勢力,因此她的酒吧收入并不多,每個月要給保頭交各種保護費,遇見初戀的時候,那就把都有要倒閉的苗頭。他唯一的有點大概就是帥。我見過太爺爺年輕時候的照片,真的很帥,擱現在,能秒殺一群新生态小鮮肉。我太爺爺說我長得最像他,嘿嘿。
太爺爺和初戀如膠似漆了一段日子,初戀家人出來幹涉。太爺爺和初戀愛得正濃烈,怎麽肯分手。可惜在那個時代,棒打鴛鴦的手段很多,太爺爺的萬裏酒吧被人砸了。初戀怕兩個人在一起會害了太爺爺,便含淚和太爺爺分手。
分手後的太爺爺日子并不好過。初戀的未婚夫和黑道關系很深,指派黑道處理掉太爺爺。初戀意外聽到她未婚夫和黑道大佬談話內容,想去提醒太爺爺,可惜她比家裏人禁锢,不讓出門。于是初戀打電話給了她的一個好朋友,請她幫忙。
初戀的好朋友一直都不看好她這段戀情,老早就提醒過她,如果自己不能堅持到最後,就不要和窮小子談戀愛,畢竟你家裏人十分嫌貧愛富。初戀怕太爺爺當天就遭到暗害,就央求朋友即刻去萬裏酒坊找太爺爺。
初戀的好朋友當時正在外面,身上沒多少錢,正好一起玩的一個友人有錢,那好友聽了兩人的事情後覺得太爺爺也挺可憐的,便拿了錢和和她一起去找太爺爺。
太爺爺當時很頹廢地呆在萬裏酒坊喝悶酒。酒坊的招牌被砸得稀巴爛,屋裏也是一片狼藉,破碎的酒杯酒瓶碟子盤子,桌子東倒西歪,屋裏彌漫着各種酒的混合味道。太爺爺根本無心收拾。
初戀的好朋友對太爺爺譏諷了半天,最後甩給他一沓美金和兩根金條讓他拿着錢出去躲遠點,實在不行就回大陸。
那時候大陸戰火剛停。
太爺爺不好對初戀的好朋友說狠話,只能用目光怒瞪她們。太爺爺骨子裏是很要強的,他怎麽能容忍自己像賊一樣東躲西藏。他并沒有打算逃。他講述的時候對我說,人一輩子不過幾十年,要活得正直光明,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地活着,是很沒意思的。
結果他剛把美金和金條撿起來,想要重新塞進初戀好朋友手裏的時候,萬裏酒坊的門被人踹開。大約五六個人,提着武器,走了進來。這幫人一看就知道是道上混的。初戀的好朋友吓了一跳,拉着朋友就要離開,畢竟她也怕自己惹怒初戀的未婚夫。
那些鬧事的人分不清楚她們是誰,也就沒讓他們走。初戀的好朋友急忙解釋她是初戀的朋友,這次是湊巧路過,和晏至臣并不熟稔。太爺爺走上前,把她們兩個人護在身後,說:“你們要找的是我,不要傷害無辜。這二位都是她的朋友,讓她們走吧。”
鬧事的說:“晏至臣我看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待會是被沉屍海底還是分屍荒山。”
太爺爺回頭對她們二人說:“你們快走!”
初戀被這幫人的陣勢吓得腦子發懵,腿都軟了,別說跑,就連走都走不穩。
鬧事的說:“晏至臣,你是想掙紮一下再死,還是乖乖就死?”
這時,太爺爺身後的另一個女子開口說話了。她說:“我看你們誰敢動他一根汗毛。”
我曾經無數次在腦海裏幻想她當時的模樣。我猜她當時的語氣一定是清冷裏透着殺氣,眼神一定是犀利中帶着嘲弄,嘴角必須挂着戲谑的笑容。
鬧事的笑了,舉着槍對她說:“哪裏來的毛丫頭,不知好歹!哥在這兒辦事,跟你沒關系就別他媽誇海口講大話,你要是欠收拾回頭哥在床上好好收拾你,保準你爽翻天!”
初戀朋友吓得癱軟在地上。她則是在太爺爺和初戀朋友的驚愕目光中走上前,輕蔑地對鬧事的笑道:“尹兆武見了我都得跪下說話,我勸你說話注意點,別回頭舌頭被割了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尹兆武黑幫大佬之一,也真是鬧事的老大。他沒想到這女的居然敢這麽說,一時間也被唬住,就問:“喲,你混哪家的?”
她冷笑一聲,說:“想知道?滾回去問尹兆武,問問他還認不認得我吳芸。”
那鬧事的聽了她的名字之後,愣了好一會,最後面帶懷疑地問:“你真的是吳小姐?”
吳芸掏出別再腰間的□□,指着他的腦袋,說:“要不要試試看,我們倆誰的槍法更快?”
鬧事的不敢貿然行事,指着晏至臣說:“小子,算你今天走運!”
鬧事的一幫人轉身離開的時候,吳芸又說:“和尹兆武說一聲,晏至臣我罩了,以後別想動他。”
初戀的朋友直到那幫人走了也沒從驚愕從回過神。大家都知道吳芸很仗義家裏有錢,但是從來沒想過她會是傳說中吳家的人。
故事講到這兒,我想你們應該猜到吳芸是誰了。
對,吳芸就是我太奶奶。
是黑白兩道通吃家大業大名噪一時的吳家人,吳家大房的掌上明珠。
吳芸打電話,直接讓吳家人把她和晏至臣接回家。
剛才我說了,太爺爺是一個有骨氣的人,所以平白無故的他是不會受人恩惠。
他很感激吳芸出手相救,但是并不願意跟着她回去。
他對吳芸說:“我晏至臣很感激吳小姐的仗義,如果有機會,一定舍命報恩。但是很抱歉,我不喜歡入團。”
太爺爺以為跟着她回去,就勢必要替吳家賣命。太爺爺一家就是從戰火中逃出來的,所以對打打殺殺完全沒興趣,也瞧不起這幫人。
吳芸提醒他:“如果你不跟着我,說不定過兩天半夜你的腦袋就被人搬了家。除非你今晚就乘船離開。”
“吳小姐能幫忙這個忙嗎?”
“晏至臣,我要是幫你了,你以後不回來,我還怎麽等着你舍命報恩?嗯?”
太爺爺大概沒想到吳芸會這麽說。
吳芸笑了笑,說:“你放心,你回我們家住幾天,尹兆武就知道你是我朋友,也就不敢對你怎麽樣。”
太爺爺覺得這樣也好,便跟着太奶奶去了吳家。
不過我太奶奶從小在那種勾心鬥角頭破血流的環境下長大,怎麽可能像她說的那麽單純。她把我太爺爺拐回家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太爺爺跟自己好而已。有時候,感情就是來得這麽莫名其妙。
太爺爺從沒想自己會被一個小丫頭給耍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騎虎難下,不得不順着吳家人的意思,和太奶奶結婚。不然他不是死在尹兆武手中,就是死在吳家,死在吳家恐怕會死得更難看。
太爺爺雖然娶了太奶奶,不過一直都不肯跟她圓房。太爺爺說,你能逼我娶你,你還能逼我睡你?
太奶奶那時候是真喜歡太爺爺,居然說服了家裏人讓太爺爺繼續開酒吧,只不過酒吧的名字換成了萬裏無雲。這期間,太奶奶用了各種方法讨好太爺爺,什麽晚上穿點特別的衣服,在他酒裏下點藥之類……少兒不宜的內容暫略。我太爺爺也只是一句話帶過,說那時候太奶奶對他是真好。
太爺爺其實很有經商頭腦,他借着吳家女婿的身份,短短三年,就把一間酒吧開成了幾家酒店,最後又涉足造船業,連曾經不屑看他一眼的尹兆武也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這段時間,太爺爺沒有經受住太奶奶的懷柔政策。兩個人成了真夫妻,并且有了我爺爺。吳家人要求我爺爺改姓吳,太爺爺不允許,這是他的兒子,必須得跟着他姓。
鬧起來的時候,太爺爺好幾次被吳家威脅要他的命。太奶奶胳膊肘一直都是往外拐的,就說,姓晏姓吳需要你們二房三房的人廢話?我就要我兒子姓晏怎麽了?
時間又過去五年,太爺爺這條被人看不起的鹹魚,已經徹底翻身。連吳家人都開始禮敬他三分,同時也沒人敢提讓爺爺改姓吳。這大概就是環境改變一個人,太爺爺也變成了自己也瞧不起的那種人,他在商場上的手段狡詐極了,狠起來連命都敢賭出去。
不過混得風生水起的太爺爺犯了一個男人最不犯的錯誤。
他和他的初戀……又好上了。
初戀嫁人後的日子并不好過。她的丈夫雖然有錢,可是心理有問題,總是疑心她和別的男人好,尤其是懷疑她一直和晏至臣有聯系,每次喝多了就會對她動手。
初戀過得苦不堪言。
後來在太爺爺的酒店裏和太爺爺重逢。
初戀可是太爺爺心裏的白月光,白月光落淚,他心底的那片柔軟之地再起漣漪。
太爺爺雖說不是睚眦必報的人,不過也不是好欺負的,所以他手腕硬了之後就把初戀所嫁的人家壓制得不能翻身,後來尹兆武看不下去了,讓他放人一馬。太爺爺笑容滿面地連着尹兆武一起料理了。
太爺爺那段時間下手太狠,引起了很多人注意,吳家甚至想要出掉他。太爺爺又不傻,知道吳家二房三房一直都想奪取家産,所以他也早有準備。
一時間,各種勢力在暗暗較勁,太爺爺說那段時間,他雖然表面風光,實際上每天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馬失前蹄一命嗚呼。
結果,他成功站穩了腳跟。
尹兆武最終出事前找到了正在帶孩子的太奶奶,對她說了太爺爺和初戀相逢後天雷勾地火的那些事。
太奶奶能容忍太爺爺的一切,就是不能容忍太爺爺背叛,哪怕當初是她威脅太爺爺娶了自己。
太奶奶找到太爺爺,問他是不是真的。
太爺爺想自己和吳芸結婚本就不情不願,一直以來他心裏都壓着一股火,而且多殺年來被吳家人瞧不起,他簡直煩透了,就硬着脖子說:“對,我是和她見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裏一直有她。”
太奶奶問:“你是怪我阻擋了你和你心上人重修舊好了是嗎?”
“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太爺爺當時也在氣頭上。
太奶奶說:“既然這樣,你倒是有種跟我離婚再去跟她好啊!”
“我巴不得你肯離婚!”
“晏至臣,我要是不離我是你孫子。”
吵的具體內容我無法完全重複,因為太爺爺講得很含糊,就說兩個人吵了一架,然後太奶奶抱着爺爺離開。但是婚并沒有離成,太爺爺被吳家和另外幾家輪番陷害,命懸一線。這一次,救她命的還是太奶奶。
太爺爺就笑了,對太奶奶說:“吳芸,你到底喜歡我什麽?怎麽我每次遇到劫難都是你救了我。”
太奶奶卻哭了。她這一次為了就太爺爺,賭上了所有的一切。吳家已經徹底不是她的家,以後她可能連家門就進不去。太爺爺還是頭一回看她哭,太爺爺說當時太奶奶生爺爺的時候很辛苦,就算疼成那樣也沒掉一滴眼淚。他說,自己那時候覺得,野花再香豔也比不上家花好。太爺爺一直沒學會斬草除根,不過經過那次事件之後,他學會了。
太爺爺還告訴我,對待敵人,永遠都不能心慈手軟,心慈手軟成了不了大師。人要有善心,但是善心不能濫用。
太爺爺知道太奶奶為了自己舍棄了娘家人,仿佛一下子看到她的好一樣,從此,對她特別殷勤。
不過,初戀懷孕了。
孩子是太爺爺的。
太奶奶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異常安靜。她親自草拟了離婚協議。不過這一回,太爺爺說什麽都不肯離婚。他說太奶奶就是個鐵石心腸,不管他如何忏悔,就是不肯回頭。
太奶奶說,我覺得你惡心。
太爺爺說,我已經不是當年一無所有的晏至臣,我不同意離婚,你就不許離婚。
不過初戀的懷孕是太奶奶無法買過去的坎兒,她心狠起來是真狠,不管太爺爺用什麽手段,就是不肯輕易回頭。而且她又站到了吳家那一邊,沒事就去扯一扯太爺爺的後退,讓他過得不那麽痛快。
後來,初戀的孩子并沒有生下來,太爺爺為這事和她又吵了一架。太奶奶大概是那時候徹底心寒的,她發誓永生不和晏至臣見面。
太奶奶最恨的,大概就是被深愛的太爺爺背叛外加誤會。她心裏一定在想,我要是想對你的白月光下手,早在多少年前就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還用等她和你重燃舊情?
甚至連死後她也不肯和他見面。
她立下遺囑,絕對不要和晏至臣葬在同一個墓地。
太爺爺說,人們有時候學不會珍惜,總以為輕易得到的東西也可以輕易丢棄,卻不知道輕易丢棄之後再也無法撿回。
太奶奶真是倔了一輩子。
我想太奶奶一定會原諒我的,畢竟太爺爺最後心裏的人是她。而且我覺得,這兩位老人家就是性子都要強,誰也不肯拉下臉先退一步,不然真不在乎彼此,又何必連死後的事情都要算計。
他們的故事,我也都是聽來的,如果哪兒不對,那一定太爺爺故意誤導我。
太爺爺和太奶奶的故事到此結束,我再跟各位說一說舅舅的事情。
舅舅很喜歡一個已婚女子,據說這也是他的初戀。
我真不知道,初戀影響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
好像我爸媽他們也是彼此的初戀吶。這幾對初戀,也就他倆修成正果。
時阿姨一開始是偷偷暗戀舅舅,後來大家都看出來,她的暗戀也就成了大家都知道但是誰都不說的暗戀。可惜當時舅舅眼裏只看得到杜蓉阿姨,看不到別人炙熱的目光。
有部電影裏有句話,我深以為然:人生無法隐藏的三件事——咳嗽、貧窮、愛。
時阿姨喜歡舅舅都什麽程度呢?
舅舅腦子一抽,說要給杜蓉過生日,時阿姨便幫着他安排所有的事情,最後杜蓉阿姨不高興了,也是她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不讓舅舅給杜蓉阿姨留下半天不好的地方。
我不明白,舅舅何必如此執着,畢竟杜蓉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他這樣癡纏,只能給對方帶去諸多麻煩。
其實放手,何嘗不是愛她的另一種表現?
這個問題,套在時阿姨身上也很适合。
可能時阿姨和舅舅本來就是一類人,只不過遇見的時間不對,少了一些緣分罷了。所以成了現在這樣她愛他,他卻愛她的尴尬局面。
局面轉變是在杜蓉阿姨生日那天晚上。
舅舅看和杜蓉阿姨和她老公甜甜蜜蜜,被刺激得不輕,立即摟着時超儀的腰,對杜蓉說:“杜蓉我說你就是想太多。我主要是想跟你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時超儀。時超儀,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前任,杜蓉。”
舅舅的演技很差。
所以當時大家的表情都很尴尬。
時超儀見此,扭頭親了一下舅舅,然後笑嘻嘻地對杜蓉說:“抱歉,其實是我非鬧着要這麽做。我老疑心你們倆餘情未了,現在看來是我多心了。”
大概是時超儀的演技啓發了舅舅的藝術領域。他領悟超快,很快和時超儀就真的像一對情侶。如果舅舅當時再認真一點,他一定會發現時超儀對他的喜好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時超儀,可能杜蓉不會相信他們是男女朋友。
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
這是我自己的推測。因為幾天之後,時阿姨就和跟我爸提出辭職,然後銷聲匿跡了好長一段時間,等我們再見她的時候,她身邊多了個小女孩,那小女孩管她叫媽媽。
我偷偷問時阿姨:“時阿姨,你是不是還喜歡我舅舅?”
時阿姨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頭,說:“大人的事情,小孩自己不要摻和。”
我說:“時阿姨,你別騙我啦,我知道她是你和舅舅生的小孩。”
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擠了進來,拽着時阿姨的衣袖,奶聲奶氣地問:“媽媽,他說的舅舅是誰?是我爸爸嗎?”
時阿姨抱起她說:“別聽昭昭哥哥胡說。你爸爸正在南極拍企鵝,南極太冷,船開不動,所以這幾年都回不來。”
我一臉不相信,問:“真的假的?”
我覺得時阿姨喜歡我舅舅是錯誤的。我舅舅在我們這一大家子人當中,并不是特別搶眼。論長相,舅舅也就是稍微好一點,跟我爸爸和我爺爺沒法比;論能力,有時候我覺得還比不上時阿姨;論情商,除了死纏爛打好像也沒別的招數;論智商,呵呵,還沒我媽高。
我是一個無聊的小孩。
無聊的時候,就喜歡觀察,喜歡研究,還喜歡總結。那麽問題來了,時阿姨到底喜歡他什麽?
通過我的觀察,我認為,時阿姨可能只是喜歡舅舅喜歡別人的那種感覺。
時阿姨沒有對我說真話,那個小女孩真的是舅舅的小孩。只不過她重新出現在大家視野之中時,舅舅已經從初戀的陰影中走出,并且有了另一斷戀情。
這就是時間的魅力,無論當初愛得多麽死去活來,多麽難以割舍,最終還是會走出來。走不出來的人,可能就死了。
那麽又一個問題來了,如果舅舅知道時阿姨給他生了個女兒會怎麽樣?
不過舅舅最近忙着和新女友訂婚,每天都見他在曬甜蜜,一起在游艇上用餐,一起觀看某某演唱會,一起在廚房做家務……各種你侬我侬的合照。我都看不下去了,不知道時阿姨怎麽能沉得住氣的。
對于這個爛大街的狗血情節,我竟然看八卦得十分起勁是怎麽回事?
我一直以為,時阿姨會在舅舅正式訂婚前找他,至少得告訴他一聲,你已經有個娃了吧,結果時阿姨好像完全不在意,每天活得潇灑自在,一個人把小姑娘照顧得很好。我看她這樣的女強人,也根本不需要結婚。
對于舅舅訂婚這種大事,我的爸爸媽媽好像都表現得很随意很不關心。他們訂婚那天我特別想去的,可是爸媽不去,我一個人又得上學,本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告訴舅舅一聲,免得他一失足成千古恨,結果沒人搭理我。
既然舅舅這條路走不通,我打算從這位呆萌的小姑娘下手。我因為知道她的身世,對她的遭遇感到格外心疼,畢竟是親表妹。
我不止一次在小姑娘面前提到我舅舅這個人,小女孩于是也不止一次問時阿姨她爸爸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從南極回來。
時阿姨可能被她問得煩了,就騙她說她爸爸在南極拍企鵝的時候,不小心被鯊魚看到,然後鯊魚邀請他去鯊魚王宮做客,最後因為鯊魚王宮建造了一個巨大的迷宮之中,所以她爸爸看不見回家的路,回不來了。
小女孩好像對此深信不疑,但是五個月之後,四歲的小姑娘智商仿佛飙升一般,她居然對我說:媽媽是個大騙子,忽悠了她這麽多年。
我不禁有些震驚,忙問她:“你怎麽知道的?”
“我爸爸回來找我了啊?”
“你爸爸?”
我更加震驚了,難道她不是我表妹?這怎麽可能呢?
小姑娘笑得比誰都開心,說:“爸爸說今天會來找我玩。”
我想起了老媽曾經被壞人拐走的經歷,不得不提醒小姑娘,“那人真是你爸爸?不會是壞人吧!”這小姑娘心特別大,當初第一次看見我,我說帶她去找我舅舅,她就真的跟我走了,她估計都還不知道舅舅這個詞表示什麽意思。而且她對陌生人也毫無防備之意,我要是人販子,我第一個就拐她。我說真的,她太好騙了。
小姑娘撅嘴道:“真的是我爸爸!他對我超好超好了,還說要給媽媽一個驚喜,不讓我告訴媽媽他從南極回來的消息。”
小姑娘話一落,我就更加懷疑那人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拽着小姑娘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今天我跟你一起,你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
小姑娘生氣了,要甩開我的手,還說:“昭昭哥你不要騙我,我在媽媽的電腦裏看過他的照片,他肯定就是我爸爸。”
靈光一閃,我忽然想,這人不會是舅舅吧。
果不其然,沒幾分鐘,舅舅就滿面春風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忍了三分種,在他們展示完爸爸愛女兒女兒想爸爸的長擁抱後,我扯着舅舅的胳膊,問:“舅舅,你怎麽知道的?”
舅舅瞪了我一眼,說:“你以為你舅舅我是智障?你都能看出來她是你妹我能看不出來她是我閨女?”
我又問:“那準小舅媽呢?”
舅舅又瞪了我一眼。
舅舅告訴我,他和時阿姨之間的瓜葛其實是這樣的。
少兒不宜事件過後。
溫哲钰和時超儀的關系陷入了尴尬之中。兩個人誰也不主動聯系對方,連見了面也都是尴尬地裝作不熟。溫哲钰好幾次想主動去找時超儀,但是心裏又拿不準她的意思。沒有感情的關系注定長久不了,溫哲钰并不敢對時超儀說咱倆要不就這樣湊合。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