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過往(2)
許佳寧知道，楊紅想要的未必是曹彬這樣的男孩兒。但她現在處于被蒙蔽的狀态，一時看不清曹彬的真面目。而她貿然跑到她面前揭發，結果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從此被掃地出門。
如果可以，許佳寧寧願離這一家遠遠的。可是不行，因為她還有外婆。許佳寧深知外婆将她送來這裏的用意，是舍了這麽多年的老臉不要，為她求一個更光明的前程。那她就不能讓這份希望，毀在了曹彬這樣的混蛋手裏。這樣，不僅對不起外婆，也更加對不起自己。
深思熟慮過後，許佳寧還是選擇了告知楊紅，試探一番。如她所料一般，沒有證據，楊紅壓根兒不信——亦或者說，她不願意信。至于許文柏那邊，許佳寧根本不抱希望，因為楊紅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不得以，許佳寧只好繼續跟曹彬周旋。而自認看清了她底牌的曹彬越發猖狂，甚至敢摸黑進她的房間，掀開衣服拍她的裸照。要不是她及時醒來，差點兒就讓曹彬得逞了。當時，她就給了曹彬一巴掌。黑暗中，兩人憤怒地與彼此對視。
許佳寧知道，如果曹彬膽子大點，她或許早就被他糟蹋了。只可惜，曹彬是有賊心沒賊膽，對她是只敢猥亵不敢強-暴。一來是怕她性子烈起來跟他玉石俱焚，一來也是怕真正敗露了自己被趕出家門，到時候他就徹底沒了經濟來源。有誰能像楊紅對他那般大方呢？
許佳寧也不是沒試過，大聲喊叫着把楊紅和許文柏引來。然而曹彬總是有各種理由蒙混過關，面對這樣一個無賴，幾次下來之後，許佳寧對這個家徹底失望。
轉機就發生在她上初三那一年。這一年曹彬上高三，本來正是最緊張的時候，他卻早早地辍了學，整日游蕩在社會上，無所事事。
此時楊紅對曹彬已經漸漸失去了信心，但受老家人蠱惑太深，深信這是個能帶來福氣的孩子，于是就掏錢讓他去技校學一門手藝。
進了技校的曹彬，生活越發自由。由于此時楊紅對他看的也緊了，曹彬很難再從許佳寧身上揩油，于是就借着學技術的由頭，讓楊紅給他買了臺電腦，之後終日悶在自己的房間裏，埋頭在電腦前，不知在做什麽。
對此，楊紅夫婦的看法是感到欣慰，心想這孩子終于知道學了。可許佳寧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一日晚上她睡醒起夜，經過曹彬房間的時候看到有光從門縫裏透出，就知道他還在看電腦。以往她是不會理會的，可這次卻不大相同，只因她聽到有異樣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說異樣是因為許佳寧很少會聽到曹彬發出類似的聲音，仿佛是在喘氣，又時不時會悶哼一聲。許佳寧很快就意識到他在幹什麽，紅着臉就要走，可不等她邁開一步，就聽見曹彬在裏面叫了聲她的名字，很輕，很暧昧。許佳寧起初以為是他發現了自己的偷看，後來才知道他在做什麽——他在想着她自渎。
這個念頭可把許佳寧惡心壞了，一晚上都沒睡好。然而讓她沒想的是，這僅僅是個開頭。後來幾天，通過偷偷查看曹彬的電腦，在一個秘密文件夾裏，許佳寧發現裏面有很多色-情-視頻，而這些視頻裏女主角的臉，全部都被P成了她的頭像。聽着這些女人發出的聲音，在想象曹彬對着這樣的視頻自渎的場面，許佳寧一秒都沒忍過，直接去廁所裏吐了。
幾經考慮之後，她決定将此事告訴楊紅，然而當她把想法告訴鐘靈的時候，被她攔了下來。在鐘靈看來，盡管此事能給楊紅造成一定的沖擊，但卻對曹彬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影響。要做，就做徹底。當時許佳寧還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直到鐘靈為她介紹了一位學計算機的熟人。借助這位熟人的幫忙，幾個人趁曹彬不在的時候，由裏到外地摸了一遍他的電腦，發現他的電腦裏不僅存儲了大量色-情-視頻，而且還通過網絡販賣，這就屬于違法行為了。熟人當即報告給了網警，經過一系列的勘察，順藤摸瓜出了一個三人小團體。
證據确鑿，曹彬無可辯駁。在一系列審訊過後，他被押入監獄，判刑三年零六個月。自此，許佳寧算是徹底解脫了。然而就在曹彬的審判結果出來之後，她莫名的被人打了一頓，若不是有學校的老師經過幫了她一把，或許那晚她就會被毀了。事後，警察調查了一番，但因為缺少證據，此事無疾而終了。許佳寧為此揪心了許久，三四個月後才慢慢恢複過來，繼續正常生活。
“其實我也大概猜到了，應該就是曹彬原來的家人找的人。但沒有證據，也沒法拿他們怎麽樣。”
“好在，那一家都是沒膽的人，打過一回後也不敢再來了。只是苦了我的外婆，那一個月我都沒敢回家，也不敢去見她。她還以為我學習太忙，掏錢買了很多補品送到城裏來，還不敢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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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佳寧說完就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而坐在她對面的季明遠，也悄然沉默着。
他沒想到，原來這個女孩兒跟曹彬之間的糾葛會是這樣深，這樣不堪。而他之前又在做什麽呢？逼着她再一次回想整件事，無異于又一次捅破她的傷口，往上撒鹽。季明遠覺得心裏很難受，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這件事，你可以尋求家人、學校或者社會的幫助的。為什麽要一個人撐下來？”許久之後，他啞聲問道。
“我想過的，但或許是當時年紀太小，想不出更周全的辦法。嬸嬸楊紅那邊我都因為沒有證據而無法取信與她，更遑論他人呢。至于外婆，她為了我的學業費勁心思，我不想讓她知道這樣惡心的事。或許就是倔吧，又覺得曹彬沒膽子做出更過分的事，所以也就這樣邊對抗邊忍下來了。”
許佳寧說着，語氣相當平和。但季明遠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孩提時代，哪怕一頓打都可能叫人銘記于心終身難忘，更何況這樣曠日持久的騷擾。在一個人尚未對這個世界形成完整認知之前，這樣違背常規的事情，是最容易扭曲一個人的性格的。常常為了尋求內心一隅的安寧，Ta會颠覆自己已有的認識，讓自己來容納和接受這樣的罪惡。到最後甚至于讓自己變成罪人。仿佛只有此，才能繼續正常地生活下去。相比之下，像許佳寧這樣持續對抗內外界騷擾，并且最終能夠獲得勝利的，是需要多強的心性才能做到呢？
可同樣的，越是強韌，這道傷疤也就越重。
“當時，有親近到可以說一說這些事的朋友麽？”季明遠又問。
“有啊，有的。”許佳寧說，“那個托熟人幫了我的朋友，她一直知道。”
許佳寧說的就是鐘靈，可在季明遠面前，她永遠只能用“朋友”兩個字代稱她。為此，心裏稍感遺憾。
季明遠卻感覺好受了許多。無論是誰，最起碼讓他知道，那時的她不是一個人。
“季老師，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你麽？”一陣靜默過後，許佳寧輕輕開口道。
季明遠一頓，擡首看她：“為什麽？”
許佳寧看着他，輕輕一笑。
“那還是我大二的時候，有一次去清大參加活動，在管理大樓下等人。有兩個男性看我穿的裙子有些短，在背後說了一些不太尊重我的話。是你，是你在一旁聽見過後，替我出言訓斥了他們。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人很好。”
曹彬之後，在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她幾乎不願意跟任何一個男人接觸。季明遠是她第一個覺得跟其他男人不太一樣的人。
她不是沒接觸過高級知識分子，燕大校園裏，到處可見這樣的青年才俊。然而這些人給她的感覺，卻都差了這麽一層。也或許，是她沒有機會去更深地了解他們吧。反倒是清大校園裏偶然遇到的這個男人，讓她生平第一次有了被維護的感覺。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許佳寧都覺得，她一定是因為太久不接觸男人，所以才對季明遠印象深刻。後來又借機聽着他幾堂課和兩三場講座，才又重新确定：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看着不動聲色，卻在竭力維護每一個與他交流的人的自尊心。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課堂提問，他都能讓答不出來問題的人，不帶任何負罪感地坐下。這樣的人，他自己或許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多特殊，卻讓每一個與他接觸的人，感覺到被尊重。這樣的人，讓她感覺如獲至寶。
季明遠又一次感到驚訝了。
關于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這個問題，他已探索了太久。如今終于得到答案，他卻記不得是什麽時候，什麽場景了。腦子裏一點印象都沒有，卻被她記得這樣久。
“佳寧，你不要神化我，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季明遠誠懇道，語氣相當平靜。
“我知道。”許佳寧說，“但那時候我已經喜歡上你了，你讓我怎麽辦？”
“喜歡你，就覺得一切都好。”
“仿佛就此擁有了一雙發現美的眼睛。不光是你，漸漸的也能看到周圍那些男生身上的閃光點了，開始慢慢地跟這個世界和解，并且友善相處了。季老師，我不是神話你，這些都是因為你……”
季明遠終于感覺到一絲不好意思了，也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佳寧。”他看着卡座裏那個細瘦的女孩兒，說，“我能抱抱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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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寧：不行。
全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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