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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1)

今晚唐豐不在, 說是有什麽私事兒要去處理,本來寧清衍也不打算出門,但又實在架不住姓陸那小子三番四次的盛情邀請, 反複拒絕倒是顯得自己有些過于不近人情了, 而且也十分不符合這浪蕩王爺的堕落形象,于是秉承着花天酒地不能只跟唐豐, 得要‘雨露均沾’的原則, 咱金貴無比的九王爺還是賞臉動了動自己的腳趾頭。

出門再看姓陸的帶出來的那幫子人,纨绔程度不曉得能比唐豐高出多少去,這些家夥一喝酒就必須得喝醉,一喝醉就抱着姑娘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好在寧清衍本身就不是個酗酒的性子, 雖是身處酒局之中,但因為實在沒什麽興致所以就只喝了三兩杯後便草草叫停,也再沒人敢來灌他。

後來是被這滿屋子越發有些不堪入目的場面實在刺的眼睛疼, 寧清衍這才起身說要出門透口氣去,并且不許旁人跟上來。

前腳剛踏出半步,後腳便打定主意, 以後唐豐不在, 自己一定哪兒也不去。

出門的時候下了一些小雨,不過總算能呼吸點幹淨的空氣,門口伺候的奴仆牽了馬車過來,寧清衍擺擺手,只要了把傘,自己打算順着那街邊繞個圈子再回去。

大概是這家酒樓離得蘇家本來就近, 寧清衍本身沒注意到這間宅院,恍惚間隐約瞧見一個小姑娘從牆角邊爬出來,自己再一擡頭,才發現又到了蘇家宅邸這處。

本來只是想跟上去瞧個樂子,想着一個大家閨秀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覺,反倒是拎着燈籠冒雨鑽牆洞也得朝外跑,這莫不是偷偷會相好的去了?

想到這裏,寧清衍便是好奇的挑眉,然後一路小心翼翼的跟上蘇蓉繡的腳步。

本來是抱着個瞧好戲的心思,可是越往外走,寧清逸那雙輕松挑起的眉頭便越是逐漸放沉了下來,直至一路跟上荒山,瞧着蘇蓉繡被這滿山随意抛棄的屍身吓到跌倒,又自個兒撿了燈籠爬起來,再繼續一具具翻找着的時候。

蘇家的下人當是圖方便,所以小狗并沒有被扔到太遠的地方去,蘇蓉繡大概翻了三十來具屍身,便尋到了那個在草席裏裹着的可憐小孩兒。

小狗渾身的骨頭不知道被打斷多少,若說下午蘇蓉繡看見的只是手指骨節扭曲,那麽現在,便是整個人都以一種極其不正常的姿勢扭曲着。

“小狗.........”

蘇蓉繡顫着嗓音輕輕喊了一聲,手指頭伸出去沒敢往人家臉上放,只好捂住自己的眼睛小聲嗚咽起來。

姑娘的抽泣聲在這荒山之上伴随着風雨的呼聲,倒像是下午才聽過的那評書先生嘴裏講過的靈異故事,寧清衍心下稍感不安,但卻不是為了這周遭環境,只是瞧着那蘇蓉繡跪坐在那屍體身前只有小小一團,看着讓人心下屬實有幾分,有幾分.........

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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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豐晚上從蘇家回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兒便是去主院同九王爺報備,結果誰知自己還沒來得及走進主院門前,就有小厮來報說。

“九王爺方才被陸家公子給請走了,帶了一幫朋友說是要去喝酒呢。”

“好。”唐豐點頭,本是不想追出去的,可是等到後來雨下大了些,心裏始終不放心,就還是招呼人帶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再尋出門去。

寧清衍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周身濕透,衣擺邊還全是肮髒的泥濘。

姓陸的早就醉到不省人事,唐豐也懶得去管,只伺候着寧清衍換身幹淨衣裳然後準備回家去。

“王爺這是去哪兒了?怎麽弄成這般?”

“想出去透口氣兒,誰曉得迷了路,黑黢黢的瞧不清路就摔了一跤。”

“可有摔傷?可要尋個大夫來瞧?”

“不礙事。”

唐豐點頭,又張口來問,“那今日是回家還是就在此處住下?”

寧清衍垂眸掃了掃周遭,“回去吧。”

“是。”應下一聲,唐豐退出門外去張羅着備車。

九王爺摔了跤淋了雨可不是什麽小事兒,上頭招呼了說是來養病的,可別是病沒養到哪裏去,反倒是再折騰出了一身旁的毛病來,這消息若是傳回皇都城,唐豐想自己老爹那褲子估計又得吓尿一回。

回了唐府,寧清衍那發尾濕了的一小截被丫鬟擦幹淨之後便躺下睡了,藥送過來也只能等這祖宗睡醒了才能喝。

什麽姜湯,傷寒藥,清粥小菜的一大早就往這房裏送。

寧清衍眼睛才微微剛張開一些,便有丫鬟立刻跪到床邊來道。

“王爺要起嗎?”

寧清衍沒答話,只撐着自己的身子坐起來,丫鬟忙拿過他的一身幹淨衣裳。

屋外有人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像陸浩軒的。

也是宿醉的厲害,但迷迷糊糊想起自個兒帶着九王爺出來,結果這主子還沒伺候好,自己倒是先倒下了的這麽一件事兒,陸浩軒那是生生垂死夢中驚坐起,從床上朝地下翻身一滾,撿着衣裳連滾帶爬的就朝這唐府跑。

果不其然,一來就撞見還等着給九王爺送藥來的唐豐。

陸浩軒面上頗顯幾分尴尬,畢竟人是他從唐府給帶出去的,結果沒給再好生生送回來,反而是還要麻煩唐豐自己親自跑回來再将人接走,這事兒于情于理,那也是自己做的不周到。

于是樂呵呵的表達了一下歉意,陸浩軒便同唐豐閑扯了些瞎話來。

寧清衍倒是也沒什麽大毛病,不至于還得喝姜湯吃藥什麽的,就這祖宗的身子骨,別說淋點兒雨,估摸着将他放到那養魚的池子裏給泡上一天一夜他也不見得會打個噴嚏。

撩開屋簾往外走的時候,寧清衍整個人依舊懶散,像是還沒睡醒,由丫鬟扶着在軟榻上坐好,胳膊肘朝那桌案上一撐,便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唐豐和陸浩軒雙雙朝他行禮。

唐豐道,“王爺身體不舒服?”

寧清衍搖頭。

陸浩軒又道,“昨晚是在下照顧不周,怠慢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寧清衍還是搖頭。

這架勢看起來狀态不太好,堂前站着的兩人一時都不敢接話,沉默好半晌之後,寧清衍才擡頭問,“方才在房內就聽見你們兩個說話的聲音,是什麽事兒這麽有意思?又說又笑的。”

陸浩軒一興,見這祖宗開了口估計也就沒把昨晚的事兒放在心上,于是唐豐還來不及攔着讓不要說的時候,陸浩軒便已經道出。

“我也是今兒個早上剛聽說的呢,說是那蘇家鬧鬼了。”

“鬧鬼?”寧清衍挑眉,語氣裏的驚異倒像是對此事頗感興趣。

“是啊,鬧鬼了。”陸浩軒上前一步,他故作神秘的朝那九王爺講道,“就她們家那三妹妹,此前不是從這邊兒回去的時候帶了個小孩兒嗎?說是那孩子手腳不幹淨,把九爺您送給人家姑娘的什麽玉镯金簪全給偷了個幹淨。”

寧清衍道,“又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他偷那做什麽?”

“嗐,這些下人見過什麽好東西,只要能換錢的,在他們眼裏那全是好東西。”

“是嗎?”寧清衍點點頭,接着問,“那然後呢?”

“然後東西偷完出來不就被家裏頭那什麽四姨娘給撞見了,說是人家只喊他将東西給放回去,并且要把事兒告發出去,這孩子可不就怕了,大半夜的翻着牆想去殺人滅口,結果口沒滅到,自己倒教人抓着拿草席一卷給揍了一頓。”

寧清衍問,“打死了?”

“對,打死了。”陸浩軒拿扇子敲敲自己的手掌心,“九爺,您猜,這孩子被打死扔出去之後又出了什麽事兒?”

接了一杯醒神的熱茶,寧清衍只輕抿一口道,“怎麽?那屍體又無端端躺回了蘇府。”

“哎?”這音怕是轉了個山路十八彎,陸浩軒眼底放光道,“九爺真乃神機妙算吶,不過回去的不是屍身,就一條手臂來着,聽說挂在那四姨娘的房門口吊着滴血呢還,吓得那女人開門就跌了個大屁股墩兒。”

唐豐皺眉,“蘇家四姨娘,不是懷孕了嗎?”

“是啊,那肚子大的跟西瓜似得。”陸浩軒道,“這孩子要運氣好能生下來,要運氣不好估計就沒了,要運氣再不好,估計一屍兩命都得交代。”

唐豐不說話,只埋着頭像是在擔心什麽事兒。

寧清衍仍是神情自如,面上波瀾不驚,他只裝着好奇道,“喲,出這麽大的事兒,咱家那三妹妹可別是被吓着了吧。”

‘咱家’這二字用的倒是挺巧妙,陸浩軒一愣,下意識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看了唐豐一眼,果不其然,唐豐那厮也正巧是瞪大了眼睛朝自己望過來。

兩人目光對視的瞬間又立刻分開,陸浩軒道,“三妹妹什麽情況在下就不知道了,只是那蘇府現在估計正亂着呢。”

寧清衍将目光移到唐豐身上,“九郎,你呢?你同那蘇家二少爺素來交好,三妹妹現在可還好?”

唐豐咬牙,心裏直覺這祖宗怕是聽說了點兒什麽,于是沒敢說假話,一咬牙便只得道,“在下昨晚倒是瞧見過三妹妹一眼,不過沒能說上話,那時小狗的死訊剛剛出來,她,正傷心着。”

“看不出來,這姑娘倒還挺重情重義呢,對個下等奴仆也能用這番真心。”寧清衍搖起自己手中的折扇起身,他率先朝門外走去,“走吧,去那蘇府瞧瞧,本王倒是對那扔出去又莫名其妙回來的手臂很感興趣呢。”

等這祖宗先出門,唐豐和陸浩軒二人又是各懷心事的對視一眼。

蘇家這會兒确實炸開了鍋,一邊是跑進跑出的産婆和大夫,一邊是設壇做法驅除邪祟的江湖術士。

那只還淌着血的手臂這會兒仍是挂在四姨娘房門外的橫梁上,本是說要拆下來再送出去埋掉的,結果剛請回家的老道士只朝門上望了一眼便忙說。

“不能拆,不能拆,這手臂留有冤魂,若是強行拆下扔出去,第二日他仍是會再回來的。”

于是一衆忙着清掃的下人聽完這話後便立即停了手。

“待老道設壇做法送他超度後他自然會乖乖離開,等到那時,你們再拆下這條手臂,尋回他完整的屍身,挑處好墓穴,将人妥善下葬,前三年務必每年祭日都得掃墓焚香,方可保家宅安寧。”

蘇蓉繡站在遠處看着那人來人往的屋院,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本只是想來看看小狗的那截被自己拿尖石塊兒硬砸下來的斷臂,結果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眼神就這麽莫名其妙的飄遠了好幾回。

空空蕩蕩的,尋不着方向,視線一片模糊,眼前的東西聚集再散開,再聚集,再散開。

“別看了,小狗的事情二哥打聽過,時間,确實是對不上,估計是四娘随口編的幌子來害他,不過現在四娘的情況有些危險,這事兒,你還是暫時別去爹爹面前講。”

蘇暻綉從身後上前,沒有伸手去碰蘇蓉繡,只是伸了手來用袖口遮了那姑娘的眼睛。

蘇蓉繡愣了愣,回身瞧見自家二哥時也還來不及有什麽表情,只是腦子裏懵了一會兒,然後就伸手将面前的人給抱住了。

蘇暻綉伸手揉揉蘇蓉繡的腦袋,“別傷心了,你要一個人待着無聊,又不想同別人來往,下回二哥出貨的時候幫你帶只小貓回來好不好?”

“小貓不聽話,又愛撓人,上回二哥送的那只就自己跑丢了,到現在都沒找回來。”

“那養條小狗?”

“四娘怕狗。”

“養自己院子裏就好了,二哥做主,她要再敢拿老鼠藥來毒你的狗,二哥就把狗圈遷到她房間旁邊來養着。”

蘇蓉繡悶在蘇暻綉懷裏‘咯咯’笑了兩聲,跟着便是沒忍住還是小聲抽搭着哭了起來,手指頭抓着人家的衣裳,鼻涕眼淚蹭人一身如何也停不住。

“二哥,都怪我,那天晚上我根本沒有認真找過小狗,他被人帶走的時候我還滿院子到處瞎逛,夜裏睡不着覺也記不起他,我要是再認真一點兒,他或許就不會被打死了,小狗他,是因為我的疏忽才.........”

“不怪你,怪二哥。”

“不怪二哥。”蘇蓉繡抵住那胸口拼命搖頭,“我只是傷心,傷心他偏偏是被打死的,大娘以前拿藤條教訓我,抽在身上都特別特別疼,二哥,小狗是被手臂那麽粗的棍子給打死的,他,他得多疼啊,我實在是,實在是覺得對不起他,要早知道,還不如把他留在唐家,讓九郎哥哥照顧他,九郎哥哥,嗚.........九郎哥哥如何也不會害得他成這般的。”

輕輕嘆下一口氣,蘇暻綉拍拍那抽搭個不停的蘇蓉繡的背脊,他不好說什麽,只能一次接一次的安撫着,“沒事的,別哭,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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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哥哥?”

“嗯!”

這四個字從口中說出來時倒是顯得很平靜,沒聽出什麽接受得了或者接受不了的苗頭。

蘇暻綉點頭,哄這妹妹哄了許久,好不容易把臉上挂着的淚珠子全給擦幹淨了,結果蘇蓉繡張嘴就是講自己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一口飯,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喚。

想到昨晚買的那封‘梅花香餅’,唐豐走的時候也沒拿,蘇暻綉幹脆就把人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去,尋了長廊旁的小庭院,泡了壺熱茶,現下時辰還早,要等廚房開火做飯怕是還得要再等一會兒。

外頭天氣實在太熱,唐豐又特意囑咐過沒事兒別讓蘇蓉繡出門去瞎逛,這九王爺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姑蘇城也不大,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跟瞎子撞啞巴似得倆人又給撞在了一處。

蘇蓉繡手裏拿着一塊糕餅,恹恹的趴在石桌面上,她咬兩口餅就得喝上半杯茶,蘇暻綉看她沒什麽胃口,也只好在一旁替她打着扇子。

“二哥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了?”

“瞎說什麽?”

“可我就只是把九郎哥哥當哥哥,九郎哥哥他,也沒瞧出來有多喜歡我,你一定是又逼他娶我了吧。”

蘇暻綉一怔,這事兒,要真說起來,那也确實是他半強迫的在中間想要撮合。

唐豐對這事兒的态度是接受和抵觸都對半劈,總之人家最後表明了态度說,你要來就來,不來也無所謂,反正我這正房的位置騰不開,而且家裏頭的說法也還不一定,不過蘇蓉繡若是能嫁,那自己保她個一世平安是沒問題的,但這保證也僅限平安,旁的,再多的也沒了。

做出這樣的決定,蘇暻綉自己同樣為難的要命,他不知道怎麽做才算是對這妹妹最好,眼瞧着人年紀也大了,自己再拿不了個主意,若是等大夫人再從中插上一把手,怕是往後就更加麻煩。

“二哥,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再吞了一口餅,蘇蓉繡這才把手中的茶杯給放下,“你是怕新嫂子進門會欺負我吧。”

蘇暻綉瞧着這妹妹,“官家小姐哪那麽好伺候,而且陸家在皇都城位高權重,二哥也不指望那姑娘回來能做什麽兄友弟恭、孝敬父母的事兒了。”

“我要是嫁給九郎哥哥,九郎哥哥能幫着二哥壓陸家一頭嗎?”

“你不用管那麽多。”蘇暻綉又伸手去摸蘇蓉繡的頭,“九郎哥哥以後顧着你,有他在,旁的人至少欺負不到你頭上。”

“可是九郎哥哥以後也會和別人再成親,說不定還會娶個比陸家小姐更難伺候的。”

“他和二哥不一樣,人家是官家他也是,咱們算商家,地位矮人一頭,再說這次九王爺來姑蘇,借着這事兒唐家說不定還得往上升。”

蘇蓉繡埋着頭,甕聲甕氣的問了句,“二哥已經決定了嗎?”

“沒決定呢,這不是問你嗎?你若願意,二哥便去同你九郎哥哥講,你若不願意,那便留在家裏跟二哥一起吃苦受罪。”

一起吃苦受罪.........

蘇蓉繡低頭想想這句話後才擡起的雙眸,她認真道,“那我還是希望二哥能過的好些,如果九郎哥哥不嫌棄,我給他做個暖床丫頭也成,你別老去強迫人家。”

蘇暻綉笑着搖頭,倒是一時不知道這九王爺來了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好的一面,許是唐豐能借着這主子的光往上蹿蹿,壞的一面,大抵就是那混蛋染指了姑娘又不負責,卻要害得蘇蓉繡在挑夫家這事兒上處處受限。

庭院內的兄妹倆背對衆人随意聊着,身後由小厮一路往前引的唐豐一行人卻是走至長廊下便停了腳,蘇府的下人正要上前去喚人通禀,寧清衍卻是一擡手示意那人退下去。

好巧不巧,正好聽見蘇蓉繡說要給唐豐做暖床丫頭的那句話。

寧清衍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的回頭瞧了一眼唐豐,唐豐頓時如遭雷擊驚的滿頭大汗,連解釋的嘴都張開一半也不知道說什麽合适。

倒是陸浩軒樂得在一旁看起了好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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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豐今兒個早上那表情你們是沒看到,哎呀笑死我了,人九王爺都還沒說蘇家那妹妹要怎麽處理呢,他倒是先打起主意盤算着要将人收房了。”

從蘇家一出來,陸浩軒便沒再跟着寧清衍回唐家,因為實在是太樂呵了于是幹脆叫了好一群世家子弟們一塊兒出來玩。

大少爺們個個都被身着薄衣羽翼,裹着輕紗的姑娘們簇擁起來,喂水果喂酒的,捏腰捶腿陪着笑的,平日裏挨不着九王爺衣裳邊兒但是又對八卦尤其感興趣的,這會子大家笑鬧成一團,倒是好不熱鬧。

有人率先問,“唐豐這厮膽子夠肥呀,這算什麽?當場給戴帽子?”

衆人哄笑開來。

又有人來問,“就九王爺那狗脾氣能忍這個?他就不說兩句什麽?”

陸浩軒扯足了嗓子答道,“這可不得等回去才能收拾,要說唐豐那小子就是不會瞧人眼色,人九王爺雖是現在沒說什麽,可明顯是對蘇家那三妹妹動了心思的,不然睡了人,還費這心再把人給送回家?再給約出來?再給送東西?頂着這樣的天氣巴巴朝那蘇家跑?”

“唐豐那小子不一向瞧不上咱們嗎?覺得自己美上天了,這回正好,前幾日看那九王爺對他言聽計從的,咱不還擔心他跟着這祖宗能翻回身,這下我看他怎麽翻,動女人可是道上的大忌,傳出去多丢人吶。”

陸浩軒高興極了,“你們是沒看見九王爺聽見這話的時候,那眼珠子往外一斜,回頭瞅唐豐的那一眼,唐豐差點兒沒被吓到當場尿褲子。”

“要說這事兒說不定就是那蘇暻綉在中間撺掇,他跟唐豐向來穿的是一條褲子,對了浩軒,你家姐姐還真得嫁到蘇家去。”

“嗐,這幾天在家裏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喊着不肯嫁呢,可是這哪能聽她的。”

“不過蘇家那三妹妹長得是真水靈,去年蘇暻綉帶着她上廟裏拜佛求平安的時候我還撞見過一回呢,回家惦記了小半年,要不是和蘇暻綉那厮不對付,這使什麽手段我也得把那丫頭給弄回來不是。”

有沒瞧見過蘇蓉繡的公子開口問,“喲,長什麽模樣啊,不是說那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這瞧也沒瞧見過一回,倒還是可惜了。”

“什麽模樣?”陸浩軒回頭笑道,“就是瞧一眼就想辦了她的模樣。”

“這麽誇張?”

“我可不信。”

“不信咱明兒個組隊去蘇家一塊兒玩玩呗。”

“那倒是怪不得九王爺這麽個只瞧不上手的主兒都為她破了身呢。”

“哈哈哈哈。”

污言穢語充斥着整間屋子,男女笑聲混在一起,好在這屋院夠深夠隐蔽,如何笑鬧卻也不至于會擔心被傳出去。

聽到九王爺來過的消息時,蘇蓉繡正站在房間床前打包給那人做好的兩件衣裳。

蘇暻綉為難的按着頭,他道,“說是聽見我們說話了,也不知道是從哪句開始聽的,招呼也不打就帶着你九郎哥哥回了唐府,方才二哥還讓人去那邊兒打探打探消息,可回的話全是九公子不方便見不了客,可別是出什麽事兒了。”

“我去瞧瞧吧,正好這東西還得還給人家。”

“你去?”蘇暻綉起身将那包裹打開再看了一遍,“做的衣裳?為什麽?”

“弄壞了得賠呗,九王爺那人可小氣了,上回來特地找我要來着呢,本來不出事兒我也該給人送去了,這次正好,順道瞧瞧九郎哥哥。”

蘇暻綉略顯擔心的問道,“要不,還是二哥去吧。”

“二哥你歇着吧,我去沒事的,再說人家送我的東西全被我給弄丢了,該賠個罪呢。”

“可是.........”

“我跟他都這樣了,他還能做什麽?”也是瞧着自家這二哥死活懸着心的模樣,蘇蓉繡沒了法子才咬牙說了一句,“二哥你放心吧,我就這一條小命,人家弄死我還嫌髒手呢。”

好說歹說,這才好不容易自己抱着包袱出了門。

蘇蓉繡近些日子出的事兒,在姑蘇城內都快能傳出一朵花兒來,雖說不太光彩,但大小也是個名人,所以走這一路都覺着有人在自己背後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到了唐家被人攔着,好一通解釋人家也不讓她進,求人通禀都不行,後來折騰的蘇蓉繡實在沒了法子,便只好摘了自己腰間的一枚玉佩道。

“這玉佩是九王爺給我的,他說他在姑蘇城一日,這玩意兒便是還能罩着我的證據。”

守門的小哥接過這玉佩仔細看了小兩圈兒,像是也不認得,但是知曉蘇家這三小姐和九王爺之間那點兒破事兒,便也不好把話說的太死,于是糾結半晌,最後只得冒一句。

“你怎麽能證明這是九王爺的玉佩?”

“...............”

這個問題倒是把蘇蓉繡給難住了,雖說這玉佩實打實的絕不摻半分假,但上頭也沒刻個誰的名字,沒描龍沒繡鳳的,就一副繁雜的縮小版山水圖,除了值錢外,別的什麽都瞧不出來。

這邊兒姑娘家剛為難着,那邊兒又正好路過一老頭兒,老人家年紀挺大,頭發花白一片,但腿腳十分利索,帶着幾個小丫頭拎上茶籃便朝唐府內走,這老人家蘇蓉繡不認識,不過唐家人倒還自覺給人讓了條路放人給進去了。

“今日天氣這麽熱,老先生還出門給九王爺采茶去?”

“我家王爺吃穿用度最是講究,昨兒個的茶水不合心意,都一整天都沒碰過水了。”

這麽熱的天兒,因為一口茶不合口味就能忍着不碰水也是個厲害人。

老人家聽口音不是姑蘇城本地人,估計是寧清衍自己從皇都城帶出來伺候的,蘇蓉繡退後兩步給人讓出一條路,人都從眼皮子前走過,又突然停了腳退回來,那老頭兒指着還拽在守衛手中的那枚玉佩問。

“這物件如何在你手中?”

“哦!”守衛看看玉佩,忙将東西當個燙手山芋似得扔回給了蘇蓉繡,“是這位姑娘的,她說是九王爺給她的信物,硬要進門找人去,我們還在盤問呢。”

老頭兒似是不信,偏頭去問蘇蓉繡道,“這是九爺給你的?”

蘇蓉繡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後點頭,“對,我要見九爺。”

“玉佩先給我。”

老頭兒伸出手來要東西,蘇蓉繡只将玉佩在手心裏拽住,半分不猶豫的将手背去身後,“不行,這是九爺送我的東西,老先生既是認得這物件便幫民女傳句話吧,麻煩您去問問九爺,他當初說過的還算不算話,若不算話,那民女這便回去。”

“...............”

唐豐并不在寧清衍的房內,蘇蓉繡進屋剛剛跪下,寧清衍便揚眉示意那老人先退出去。

房門被合上。

不知為何,面對這厮時自己總是心虛的厲害,蘇蓉繡戰戰兢兢的說不出話,寧清衍看也不看她,只管自己安安靜靜坐在軟榻上動手煮着茶。

撇浮末,三倒水,手法純熟,像模像樣,看起來像是平日裏也經常做這種事兒的人,這倒讓人覺得有幾分驚奇,蘇蓉繡還當這祖宗從來也十指不沾陽春水呢。

偷摸擡眼瞧了好幾回,最後一眼,卻正好撞上寧清衍擡頭,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個正着,蘇蓉繡心下一驚,忙忙再低下頭去。

寧清衍輕笑了一聲,“來此處見本王就只是為了這麽跪着?”

“民女,是來向王爺解釋的。”

“解釋?”

“府中下人說王爺早上來過蘇府,許是聽見了什麽不好聽的話,民女還來不及見到王爺,王爺便走了。”

手裏的茶煮好,這回不比上回門窗皆數緊閉,老頭兒出門時只是順手帶上房門,兩頭的窗戶還能通些風,但天氣仍是很熱,寧清衍最後一道茶水煮開之後,熱氣沖的手心裏都抓了一層微微細汗。

添了一杯茶,推向桌案的另一頭,寧清衍道,“過來坐吧。”

蘇蓉繡低頭想想,便聽話起身來坐下。

手裏頭抱着的是裝好的衣裳,見這祖宗臉上沒什麽特別不滿意的表情,蘇蓉繡才将布包放到桌面上再動手推出去,“這是送給王爺的衣裳,兩件。”

寧清衍随手将外層用來裝衣裳的青灰色布匹掀開,“那件紅色的呢?”

一件月白色,一件藕荷色,唯獨那日見過的牡丹紅卻不在這包裹之內。

寧清衍尾音上揚,倒像是在質疑,此前他第一眼瞧見就沒想過蘇蓉繡會拿這種顏色的料子給他做衣裳,那時本就懷疑着這丫頭偷摸給別人做呢,結果這回正好,讓他抓了個正着,說了給他又不給,這算是什麽意思。

蘇蓉繡自是不曉得自己手裏這麽一件不起眼的紅衣裳能在這祖宗心裏翻起這般大的風浪,只當人随口一問,她便也随口一答道。

“王爺說要留着大婚的時候再穿,民女卻也是第一次做喜袍,翻料子,翻款式,還沒尋到合适的圖案,而且喜袍做起來會比尋常衣裳更麻煩些,民女擔心不能在三日內按時完工,便暫時先擱下來做了件別的,請王爺再給民女十日時間。”

仍是懷疑,但又不好多說,寧清衍這才不情不願的點了個頭,他只道,“不急,慢慢做,你只要記得欠了本王這麽一件兒衣裳就成。”

蘇蓉繡低頭,氣氛又開始沉默了下來。

茶壺裏的茶水‘咕嚕咕嚕’翻騰不停,蘇蓉繡伸出手指碰了碰茶杯外壁,本是口幹舌燥想要灌些茶水下肚去消暑,誰曉得這水燙手的厲害,手指頭剛碰着杯壁就是一陣燒心的疼,她身子一抖,又連忙将手給縮了回來。

寧清衍目光往前一瞟,他道,“剛煮好的,一會兒再喝吧。”

“謝王爺提醒。”

雖然這個提醒是稍微有些晚了。

蘇蓉繡不是個話多的人,偏是寧清衍又不把話題往正事兒上引,姑娘家也不好意思直愣愣的開口說‘王爺您早上聽錯了’,‘其實我沒有想嫁給別人’這樣的話,于是便也只能咬牙生生等一個說話的時機。

兩人相對無言,等着等着等到太陽隐約有了些下山的架勢,等到煮茶的炭火自己燃燒殆盡開始熄滅,蘇蓉繡坐得自己半邊腿都開始發麻時,這才實在忍不住偷偷擡眼瞧了瞧。

九王爺竟是已經睡着了,蘇蓉繡瞧見的時候他正單手撐着額頭,腦袋還在一點一點的往下垂去。

伸手去那眼前晃了晃,人也不見醒,蘇蓉繡看寧清衍額間有汗,剛剛伸手想去拿扇子替他扇扇風,誰曉得手才伸出一半去,那顆搖搖晃晃的腦袋便是猛的往下一砸。

這怕是真睡迷糊了。

這大腦袋磕中桌子邊那還得了?

鼻梁生的這般秀氣高挺可別是被這一下子生生給壓塌了。

小腦瓜子裏想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就在寧清衍的額頭将撞上桌角那千鈞一發的時刻,蘇蓉繡才及時将自己的手掌心給墊了上去。

可惜反應的稍稍慢了些,若是再早一些伸手,托住對方應該是沒問題。

但就這麽蹭着桌面将手伸出去當軟墊,寧清衍的額頭砸中蘇蓉繡的手指骨節,只聽得‘碦噠’一聲脆響,兩個人都砸了個疼,蘇蓉繡剛滿臉痛苦的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喊一聲兒,對面倒是先驚慌的擡起了頭。

嘴巴能塞進去個鵝蛋,蘇蓉繡僵硬當場,又立刻将嘴給合上了。

雖說也是砸了一聲響,但如何也比腦袋直接撞桌面來的舒服,寧清衍瞧了瞧蘇蓉繡還沒反應過來收回去的手指頭,便是先一步伸手去将她按住。

指節處有些紅腫。

寧清衍稍顯緊張的皺眉問道,“試試能不能彎。”

蘇蓉繡聽話了彎了兩回手指頭,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問題,幸好沒把人手指頭給砸斷。

“疼不疼?”

蘇蓉繡搖頭,又點頭,“一點點疼。”

“你一下午只顧幹坐着,等得本王都困了。”本來是打算這姑娘不說話自己就一直耗着,偏要治治她這等人開口才說話的毛病來着,誰知道毛病沒治到哪兒去,倒是先砸了人家一個腦瓜蹦子。

屬實是有幾分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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