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筆鋒遒勁,墨跡未幹
宮中, 宣瓊已被軟禁了整整五日。
郁妃心急如焚。
五日前, 郁赦入宮一趟, 不知同崇安帝說了什麽,走後崇安帝馬上傳了宣瓊,斥退衆人殿門緊閉, 不到半個時辰後,崇安帝下令将宣瓊軟禁宮中,任何人不得探視。
郁妃三魂六魄吓掉了一半, 沒等她來得及同郁王傳話, 崇安帝又下了旨意,大張旗鼓的認回了郁赦。
郁妃當即暈死了過去。
這幾日, 郁妃度日如年。
皇上雖未軟禁她,但讓宮人給她傳了話, 口谕說的好聽,說宣瓊言辭無狀, 軟禁他只是給個小教訓,不會再多加懲戒,不等郁妃松一口氣, 傳口谕的宮人又溫言對郁妃道:“皇上讓五殿下思過, 待殿下自己想明白了,改正了,自然就沒事了,這會兒怕的就是橫生枝節,皇上并未斥責娘娘, 還請娘娘忍耐一二,不要探視,不要代殿下請罪,最好……也不要托別人代殿下求情。”
郁妃心驚肉跳,她心裏明白,這個“別人”說的怕就是郁王。
郁妃六神無主,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崇安帝的意思,忙命人給宮人塞銀票,宮人不動聲色的收了,聲音放的更輕,“娘娘,聖上如今只是軟禁了殿下,有些人不甘心,正在想別的辦法呢。”
郁妃失聲道:“軟禁還不夠嗎?還會如何?”
宮人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但皇上既不許娘娘探視求情,那就也使不上力不是嗎?還請娘娘先忍耐片刻,或許人家如今得償所願,願意放他人一馬呢?”
郁妃氣的變了臉色,“郁、赦。”
宮人退下了。
郁妃坐立不安,郁赦如今已被崇安帝認回,擇日就要封王,都走到這一步了,他會放宣瓊一馬?
不可能的。
郁妃想要裝病傳郁慕誠入宮來,但想到方才宮人的話,又怕引火燒身,不敢觸怒崇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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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從來就沒什麽主意,思來想去半天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半晌突然道,“對了,去……”
郁妃聲音發抖,“去把湯欽叫來!”
不過月餘,湯欽又老了許多。
郁妃急不可耐道,“大哥可讓人跟你說過什麽?他如今是不是也在避嫌?不敢入宮來了?”
湯欽剛剛得了郁赦的授意,這會兒像吃了只蒼蠅似得。
湯欽不想替郁赦辦事,但郁赦偏偏明晃晃的把翻舊案的刀柄遞到了他手上來。
這把刀他想要許久了,可一想到是郁赦的意思,總不免堵心。
湯欽眼神渾濁,想到了自己陷在郁赦手裏生死不知的親弟弟,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回娘娘,王爺并未往奴才這邊傳遞過消息。”
郁妃滿眼怨怼,“他是不是也想着撇清幹系呢?!”
湯欽說話很慢,“娘娘,皇上已認回了郁小王爺,大局将定,這會兒人人都想自保,再說……求情怕也沒用了,安國長公主之前不也入宮來求情了嗎?皇上一向敬重長公主,但這次連見都沒見,讓長公主跌了好大的臉面,王爺來怕也差不多。”
“這夫妻倆……”郁妃怒目切齒,“怕是想臨時轉舵了吧?是啊,郁赦說到底也是他倆養大的,就算情分已失,将來也未必會擔着不孝的惡名處置他們,但我和宣瓊呢?”
湯欽靜靜聽着,低聲道,“娘娘如今只能自救了。”
郁妃不安道:“我能有什麽辦法?!”
湯欽慢慢道,“皇上的旨意裏說,郁小王爺是皇上和公主府中的良家女子所生。”
郁妃眉頭一動,“你的意思是……”
湯欽道:“這是皇上的一塊心病,只要把舊事翻騰出來,聖上必然會想方設法的遮掩,母子一體,要壓下小鐘妃的事,就得把擡舉郁小王爺的事一起往後壓……這就要看聖上如何權衡了,聖上要臉面,就必須得委屈郁小王爺了。”
郁妃悚惶,“可萬一,皇上拼着不要臉面,也要立小鐘妃的兒子呢?”
湯欽頓了下,道,“那就只能見招拆招了,屆時娘娘再從郁小王爺的身世上做文章也可,小鐘妃是先帝之妃,她肚子裏出來的兒子,生父是誰……哪裏說得清?”
“對,皇上若執意要立他,還可以在身世上做文章,可是……”郁妃六神無主,“我不能出頭啊,誰能把這事兒捅出來?”
湯欽低聲道,“老奴和郁王早年的幾個親信還有聯系,可以讓他們幫忙。”
郁妃連忙搖頭:“不行,萬一被皇上查到了,那不把大哥牽扯進來了?”
湯欽嘆氣:“娘娘,王爺看樣子不就是要明哲保身就是要站到郁小王爺那邊了?您這會兒不拉扯他,還要等什麽時候?”
郁妃怔怔的,半晌狠了狠心,“是,他不想幫我,我也得逼他幫我……單是這樣還不夠,你替我在宮裏也放出話來,他們不是要瞞麽……我就偏要人人都知道。”
十分不堪的皇室秘聞,就這麽同時在宮裏宮外炸了鍋。
多日未在朝會上露面的崇安帝,今日本要上朝的,但聽到消息後臨時免了早朝。
陰差陽錯,郁赦正好誤了今日的朝會,朝臣們一面默認郁赦這是避嫌了,一面信了有關他的生母是小鐘妃的傳聞。
朝會後,宗親和禦史臺一同發難,這其中有史今留給鐘宛的人,有郁赦安排的人,還有不少是同宣璟宣瓊有利益糾葛的,衆人好似約定好了一般,折子如雪花一般送到了內閣,內容大同小異,都在質疑郁赦的出身。
出聲的人不少,獨獨沒有郁王府一派的親信。
崇安帝看着山高的書折,目光陰沉,“郁王的人這次倒是沒跟着添亂。”
給崇安帝侍奉筆墨的校書太監輕聲道:“王爺忠心,又明事理,自然不會聽風是雨。”
“但怎麽……讓人去查,查出來消息好像就是郁王府傳出來的呢?”崇安帝臉色發青,“前些天,瓊兒不懂事,竟去追查舊事,朕問他,是不是聽他舅舅說了什麽,瓊兒咬死了不是,呵。”
崇安帝低聲道,“瓊兒寧願被朕軟禁,也不肯供出他舅舅來,這是把舅舅看的比父皇還重了……”
崇安帝眼中殺意一閃而過,太監噤若寒蟬,不敢接話。
崇安帝問道:“郁王那邊,有什麽別的動靜嗎?”
校書太監搖頭,“早朝之後,郁王自己沒入宮,但讓宮人去給郁妃娘娘請安了,急匆匆的,讓娘娘敦促五殿下靜思己過,又勸娘娘閉門自省,萬萬不可聽信謠言。”
太監輕聲道:“郁王府那邊有些慌亂,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如此,朕倒是更不信了。”崇安帝聞言冷笑,“天家之事,宗室過問一二就算了,這些人朝臣們跟着起什麽哄?說沒人在背後造勢,誰能信?”
崇安帝将手裏的書折丢在地上,“無稽之談,沒什麽可說的。”
校書太監把地上的書折撿了起來,輕聲問道,“不批嗎?”
“不。”崇安帝疲憊道,“告訴閣臣們,不予批複,另讓人查這是誰在興風作浪造謠生事。”
太監答應着,崇安帝擡頭,“子宥呢?他今日沒入宮嗎?”
太監搖頭,“告了病,細問過了,說是,說是……”
崇安帝皺眉,“難不成他是提前知道有人在生事了?”
“不不。”太監忙道,“說是府上的那位鐘少爺,有些小病痛,郁小王爺就被……絆住腳了。”
崇安帝哭笑不得,“子宥啊。”
太監揣摩着崇安帝的心思,低聲道:“郁小王爺這些日子好像是在那位鐘少爺身上費了過多心思了,皇上是不是……”
崇安帝沉吟片刻,搖頭,“罷了,随他鬧吧,一個男子,他能鬧出什麽花樣來?朕不做這個惡人。”
太監放低聲音:“但鐘少爺……再怎麽說也是鐘家人啊。”
崇安帝臉上笑意淡去,“就是因為他是鐘家人,朕才容下了他。”
太監皺眉,随即豁然大悟,“是,郁小王爺越在意鐘少爺,越要替聖上瞞下當年之事!不然讓鐘少爺知道鐘家為何滅門,那必然要同他恩斷義絕……”
崇安帝皺眉,太監忙噤聲。
隔了好一會兒,太監輕聲道:“皇上聖明,奴才之前還好奇,皇上如何對此事這般縱容,現在看,如此牽制郁小王爺,甚好。”
“子宥這孩子,脾氣上來容易不管不顧。”崇安帝嘆了口氣,“也是孽緣。”
“近日的事,委屈子宥了。”崇安帝揉了揉額頭,“去……賞他些東西,順便跟他說,沒事進宮來請安,外面越是有謠言,他越應當毫不在意,不然不是自己心虛?還有。”
“問問,鐘宛身子若好了,讓他也來,上回朕傳他入宮,子宥攔下了,如今讓他倆一同來,不該攔了吧?就怕他沒這個心思……”
崇安帝皺眉,“傳出這樣的話來,子宥不如何鬧心呢。”
郁王府別院,郁赦确實十分鬧心。
鐘宛從早起就凄凄慘慘的。
“我要是個女子,你知道這事兒就變成什麽了嗎?”鐘宛一肚子苦水,“你就等于是給我灌了一鍋紅花!讓我再也不能有孕,你心怎麽這麽毒?”
郁赦好言好語,“我是為了你好……”
鐘宛崩潰:“為了我好,你就閹了我?”
郁赦無奈,“哪裏就閹了你了?只是一點點清心的藥……”
“那我為什麽非得吃這清心的藥?”鐘宛越想越心驚,“子宥,我有時候是真不懂,你為什麽這麽能折騰?這府上明明就咱們倆人,你居然能把日子過的比後宮還複雜,這東西真的不是哪家小妾為了争寵給別的小妾吃的嗎?”
郁赦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麽?什麽小妾?”
鐘宛難以理解,“還是你覺得我太閑了?怕我養病無聊,府裏沒小妾,你就自己跟我鬥?”
郁赦徹底懵了,忙解釋,“我只是想讓你心裏平靜些……”
“我為什麽要平靜?”鐘宛警惕的看着郁赦,“我現在都擔心,你有天晚上趁我睡了把我頭剃了,逼我出家。”
“我好好的剃你頭做什麽?”郁赦耐着心,“今天朝中有大動靜,咱們籌劃多日,今天就要鬧起來了,我還想入宮一趟,你乖乖把藥喝了,我就走了。”
鐘宛縮在一邊,“我不。”
郁赦皺眉,“你……”
鐘宛小心翼翼,“你會讓人撬開我的嘴灌我嗎?”
鐘宛心存希冀,“或者你口對口的喂我?”
郁赦倒是想,但怕一會兒又被鐘宛勾起火來,只得道,“罷了,不喝就不喝吧,我先走了,你好好歇着。”
鐘宛不明所以的躺回床上,越想越覺得郁赦莫名其妙,不多一會兒,馮管家捧着一卷畫軸颠颠的來了。
鐘宛起身,“怎麽了?”
馮管家忙道:“世子走前特意去書房給少爺寫的字,讓少爺挂在床頭,每日看看。”
鐘宛一笑,這瘋子終于知道對不起自己了,還知道給自己寫情詩了哄自己高興了?
不過……
鐘宛看着馮管家懷裏的畫卷微微皺眉,寫一箋信紙就罷了,怎麽還弄的這麽大?
不等鐘宛接過,馮管家嘩啦一聲展開巨大的畫卷,畫卷上郁赦筆鋒遒勁,龍飛鳳舞的寫着六個大字。
“存天理,滅人欲。”
鐘宛:“……”
第82章 胸腔裏被夜風吹的心灰意冷的一顆心,瞬間暖和了過來。
崇安帝疑心郁慕誠, 一面彈壓流言, 一面命人暗中調查, 幾番尋訪,幾條線索直指郁王府。
崇安帝越是疑心,越是不會當面問責, 郁慕誠想要辯解都張不開口。
郁慕誠自然不會束手待斃,他起先懷疑是郁赦要玉石俱焚,查探兩日後, 又從安國長公主府查到了點貓膩, 沒等他質問安國長公主,下面人又查出來, 消息最先竟是從郁妃宮裏出來的。
郁慕誠當即恨不得宰了郁妃。
“皇上根本沒真的信了郁赦,留着五殿下, 也是心中還在猶豫!”
郁妃宮中,郁慕誠盡力壓着脾氣, 聲音發抖,“勝負未定,一切都有轉機, 你到底要做什麽?你急什麽?!”
宮內流言四起, 崇安帝借口還沒選定吉日将給郁赦封王的事往後推了,郁妃自以為這是自己的功勞,腰杆硬了不少,她還怪着郁慕誠,覺得自己大哥立場飄忽, 聞言冷淡道:“我急什麽?如今怕只有我還會為瓊兒着急吧?我再不動手,瓊兒怕是死了也沒人管了。”
郁慕誠失笑,“你這是在幫五殿下?”
“不是嗎?”郁妃冷笑,“皇上有本事就接着擡舉那個野種!皇上敢給他封王,我就敢接着鬧,流言只會越傳越難聽,我倒是想知道,皇上聽多了流言,還願不願意多看那個野種一眼。”
“你以為你這是讓皇上和郁赦離心?”郁慕誠不可置信,“你這是生生将他們趕到了一條船上!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就是要把當年之事捅出來,也不該是這樣捅!你抓這郁赦生母的身份不放是什麽意思?就算別人都信了,他生母确實是前朝的小鐘妃,哪又如何?他不還是皇上的兒子?你這到底是在給郁赦潑髒水,還是給皇上潑髒水?!”
郁妃一愣,固執道,“有什麽不一樣?!他身世不幹淨,難道不是他身上的污點?”
郁慕誠被氣的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已在安排當年侍奉過小鐘妃的舊宮人入京了,為的就是再觀望觀望。他同崇安帝君臣幾十年,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位的心思,清楚他還沒下定主意,只想留着這道殺手锏,若崇安帝真的立了郁赦,再把這事兒抖出來,然後将矛頭指向郁赦生父,讓宗親和朝臣們懷疑郁赦是小鐘妃和其他人私通生的兒子,以舊日宮人為刀,以誅心流言為刃,一擊即中,殺郁赦一個始料不及。
但現在……郁慕誠灰心的看着郁妃,他鍛造多年只待插入郁赦心口的一把刀,被郁妃早早的搶了去在郁赦手上劃了一道,不疼不癢。
郁慕誠涵養還算好,五髒六腑都被氣的移了位也沒對郁妃疾言厲色,他扶着心口緩緩道:“我不急出手,不是不擔心五殿下,也不是想轉頭擁立郁赦,而是沒到時候……你以為郁赦真的站的那麽穩嗎?”
“他心中并不敬服皇上,這孝子他能裝幾天?好,先不說他能不能哄住皇上,他自己難道不是一身的麻煩?”
“前些年他吃寒食散吃傷了心腑,時不時的會犯病,只是他自己藏的好,我們讓他隐匿不住就是了!這很難嗎?”
“還有他斷袖的事,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吧,可以先放一放。”
“但他這麽大了還不肯娶親的事呢?上次皇上要賜妾,他扯着個站不住腳的由頭生生不受,皇上已然不快了,這上面難道也不能做文章?”
郁慕誠疲憊無比,“他身上多少個把柄,你随意挑哪個發作不行,為什麽提前非要動這個?”
郁妃愚妄的讓人火大,“大哥說的這麽清楚,自然也知道身世的事是最厲害的,我要毀他,自然要挑一把最鋒利的刀。”
郁慕誠恨不得大吼,你這是提前用了我的刀!
郁慕誠突然沒了力氣,一句話也不想同郁妃說了。
他看着自己固執又愚蠢的妹妹,突然心灰意懶的想,自己殚精竭慮,如今更是冒着開罪崇安帝的危險拼死擁立宣瓊,将來就是真能順利,然後呢?
妹妹如今就已疑心了自己,不肯聽從自己的安排,待她做了皇太後呢?郁妃年輕,将來必然會涉政。
權力并不可怕,愚蠢的人掌握權力,才是最可怕的。
郁慕誠心焦的想,更更可怕的是,宣瓊和郁妃,也差不多。
郁慕誠不由得想到了已被郁赦送出京的宣瑞。
郁慕誠原本只是拿他當個最後的退路,就在方才,郁慕誠也沒覺得自己真有用得着宣瑞的那一天。
自己親外甥還在,輪不上那個蠢貨。
但這會兒看着郁妃,郁慕誠忽然猶豫了。
宣瑞雖同自己不沾親,但他至少沒個愚蠢又愛指手畫腳的娘。
郁慕誠心中翻天覆地,面上平靜依舊,他嘆了口氣,“好吧,你既然都出手了,我也不再說什麽,只有一點,算大哥求求你,別再盯着郁赦的生母了!皇上已經警惕,馬上就會查到你頭上來,你就不怕嗎?”
郁妃眸子一動,不安的看向了別處。
“我今天拼着讓皇上疑心也要來看你,不是同你吵嚷的。”郁慕誠懇切道,“你坐不住,非要做點什麽,可以,你照着郁赦身上其他的毛病去,行不行?”
郁妃思索片刻,不甘心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郁慕誠略顯疲憊的扶着椅子站了起來,苦笑兩聲走了。
郁妃自己坐了許久,反複咀嚼着郁慕誠剛才說的話,片刻後叫了自己心腹宮人過來。
“大哥剛才說……”郁妃輕聲道,“皇上上次要給郁赦賜妾,被他辭了,還惹得皇上不快,他是怎麽辭的,你知道嗎?”
心腹宮人低聲說了。
郁妃憎厭道,“野種就是野種,跟個男人勾勾搭搭,他不覺得惡心就算了,還敢跟皇上說。”
郁妃想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大哥有句話說對了。”
宮人道:“什麽?”
“萬事不該逆着皇上的心思來,那只會把皇上越推越遠。”郁妃輕聲道,“皇上想要郁赦納妾,是不是?”
宮人喃喃,“是啊。”
郁妃輕聲道,“這就對了,既要合皇上的心思,又要給郁赦尋麻煩,你說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宮人幹笑,“娘娘,就算是給郁小王爺納妾,那也不是娘娘能管的事啊。”
郁妃一笑:“當然不是我要管,走……去給皇後請安。”
宮人還是覺得不太好,“娘娘,是不是刻意了點?”
“放心,我不會直愣愣的送人給他,我又不傻。”郁妃低聲道,“我先求皇後賜瓊兒一個,就說那孩子現在沒人照料,至于郁赦那邊……讓皇後把人送到禦前去,就說選了兩個好姑娘,給瓊兒一個,順道也給郁赦一個。”
“皇上本來就想給郁赦納妾,他必然願意。”郁妃冷笑,“郁赦不是不願納妾麽?我就非要塞給他一個。”
郁王府別院,徹底退了熱,病已經好的差不多的鐘宛忽然有點心神不定。
鐘宛看看床頭挂着的畫卷,哭笑不得。
自那日挂了這個畫卷以後,郁赦已好幾日沒跟他親昵了。
馮管家總怕鐘宛跟郁赦吵,沒事兒就來叨叨,“這還真不怪世子,是太醫說您身子不行。”
鐘宛撩起額發,對着銅鏡看自己的腦門上還沒好的傷口,嘆氣,“行了我沒怪他,您真不用一天好幾次的跟我說我不行,是個男人就不願意聽這話……”
馮管家幹笑:“這不是怕少爺誤會世子的心意嗎?少爺不知道,世子這幾天這麽忙,每日還不忘一回府就召太醫過去,先問問你這一天吃了什麽藥,有沒好一點……多疼你呢。”
鐘宛舔了一下嘴唇,輕笑道,“行,那我也疼疼他。”
同一時刻,內閣中,郁赦接着了消息,冷笑一聲,沒說話。
跟着郁赦入宮的小太監看看四周,不敢大聲說話,壓低了嗓子耳:“世子,皇後給挑的人,皇上也看過了,讓世子回府的時候帶着,這怎麽辦?”
“沒什麽要辦的。”郁赦低頭看書折,“不要就是。”
小太監讪讪,“這……怎麽不要啊?皇上都開了口了,就讓跟着咱們的馬車回去。”
郁赦頭也不擡,“轟下去。”
“轟?”小太監吓了一跳,“奴才們怎麽敢?”
郁赦不再理會了。
小太監苦不堪言,左右為難的退下去了。
郁赦心裏清楚,崇安帝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同他撕破臉,最多就是再生一次氣罷了,不會強逼自己什麽。
最多最多,就是崇安帝心裏不痛快,借着別的事敲打敲打自己,無所謂。
只要不納妾,旁的什麽都好說。
郁赦很自信,直到晚間從內閣出來,遠遠看着自己車駕旁比往日多了一倍的仆從。
郁赦臉色瞬間就變了。
崇安帝這次沒有讓步。
郁赦雙眸冰冷,遠遠的看着自己的車駕上挂着的燈籠,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自已的倉皇。
自己就這一點兒堅持,這些人怎麽總是不能放過?
郁赦直直的站在馬車前,臉色差的吓人。
“回宮。”郁赦冷冷道,“哪兒來的,我給她送回哪兒去。”
郁赦自己扯過缰繩,一把掀開了轎簾……
馬車裏,鐘宛裹着一條毯子,倚着車窗,睡的死沉。
郁赦愣了。
鐘宛……是怎麽來的?
小妾呢?是鐘宛把人轟走的?
然後他換了小妾,自己躺在這裏等着了?
郁赦沒撐住,笑了一聲。
郁赦上了馬車,低頭看着鐘宛的睡顏,突然無師自通的懂了旁人喜歡納妾的心思。
要是這樣的小妾,那倒是可以納的。
郁赦看着鐘宛,胸腔裏被夜風吹的心灰意冷的一顆心,瞬間暖和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