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米煮成小稀飯

第43章 放假前夕

等葉加文把何田搬到床上去的時候, 何田已經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了。葉加文把一路圍觀的貓爺們轟走，盤腿坐在床上拿了一個按摩捶給何田敲背。

何田被伺候得舒服極了，眼看就要睡着，隐約想起什麽，對葉加文說：“葉叔叔，你怎麽知道我沒地方上自習？”

葉加文：“……”

何田：“你是不是問辛躍了？你這樣不好，不要再動不動給他發信息了。”

葉加文挑挑眉毛：“怎麽？他跟你說什麽了？”

何田翻了個身, 摟住他的腰：“他最近不太開心，你這樣會刺激他。”

葉加文略一思索，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揉揉何田的頭發，笑道：“聽你的。你操心的事可真多。”

何田枕着他的大腿，又往他肚子上蹭了蹭，睡意朦胧問道：“期末考試結束就放寒假了, 我就要回家了，你怎麽過年？我舍不得你……”

葉加文手一頓, 他幹脆把按摩捶丢在一邊，用手拍着何田的背：“我一般過年都是出去旅游度假的，有時候自己有時候跟朋友一起。”

何田撐開越來越沉重的眼皮，認真地看着葉加文：“哥, 我一直沒問過你，你的父母到底是……”

葉加文把何田的頭從腿上挪開，小心放到枕頭裏，輕描淡寫地說：“我在英國上學最後一年, 也是過年的時候，學業很忙，而且自己年紀小玩心也重……就沒有回家，我爸爸媽媽就我一個兒子，過年我不在家他們也很寂寞，就報了個旅游團出去玩，結果……旅游大巴出事故翻到山下了……等我趕回來，人就……不在了。”

何田眼眶一熱，一種又酸又苦的滋味湧上心頭，如果是他的話，如果是他在萬裏之外異國他鄉，大過年的沒能陪伴親人，親人出了意外才趕回來，趕回來已經天人永隔了……那他會很內疚很傷心吧。

何田正想說什麽，葉加文俯身吻住了他的唇：“什麽都不用說，都快十年了，我沒事的。”

“那我放假之後晚一點走，我多陪你幾天，好嗎？”何田只好拉着葉加文的手，這樣安慰他。

葉加文微笑着說好，他關了燈，躺在何田身邊。何田似睡非睡間覺得身邊的人悄悄起身，葉加文輕手輕腳出了卧室，緊接着外面傳來開關酒櫃還有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聲音，何田在黑暗之中靜靜躺了一會兒，最終沒有起身。

……

兵荒馬亂的期末考試終于結束了，學生們大包小包陸陸續續開始返家的行程，大部分人臉上都洋溢着輕松愉快，但也有像吳少涵一樣，提起回家就恨不得毀天滅地的。

何田和辛躍陸續把宿舍裏另外兩位送走了，兩個人站在陽臺上，何田看着辛躍拿晾衣杆從架子上往下摘衣服，像農民伯伯采摘豐收果實似的。

“樓道裏有洗衣機，外面有幹洗店，你還把他的衣服拿回來手洗，這也太慣着他了吧？”何田擡頭看，迎風飄揚的都是吳少涵的衣服。

辛躍不以為然地說：“有些衣服只能手洗，比如這件毛衣。”他把摘下來的衣服塞進何田懷裏，又說，“我沒幫你手洗過衣服？”

一句話堵住了何田的嘴，他只好換了個話題問：“你說吳少涵不想回家，那他現在實習不是正好可以晚點回去嗎？”

辛躍搖搖頭：“他爸媽讓他考完試馬上回家，又說不想他進外企了，讓他考公務員。”

何田不屑一顧地說：“我就奇怪了，他馬上就畢業了，有能力掙錢養活自己，怎麽一點獨立話語權都沒有？”

辛躍抱着手臂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誰知道呢？也許過往陰影太深刻？總之我也不抱什麽希望，過一天算一天吧。”

辛躍仔細把那些衣服疊好，拜托何田晚上抽個時間給吳少涵送過去，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準備去趕高鐵回家了。

“……辛躍，”何田猶豫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說：“你能教我做幾個簡單的菜嗎？”

辛躍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睜大眼睛奇道：“你？學做菜？你分得清油鹽醬醋嗎？”

何田撓撓頭：“我要去你葉學長家住幾天才回家，所以……”

“哦，懂了，”辛躍一臉了然地笑了笑，“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們的胃嘛。這樣，我路上找幾個簡單又好吃的菜譜，再寫點注意事項發給你，你做的時候哪裏不懂随時給我打電話。”

何田送走辛躍，馬不停蹄去找丁小祥，這段時間忙着考試，一直沒有顧上社工中心的事情，他只從胡喜年那裏知道丁小祥已經被那家小超市辭退了，現在正在找其他工作。

兩個人約見面的地點是美沙酮門診，海洛因成瘾的社區戒毒人員每天都需要在這個門診領取一定劑量的這種替代藥品服用。

丁小祥看見何田，才從牆角繞出來，他穿着一件很大的帶帽衫，松松垮垮挂在瘦骨嶙峋的身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這是幹嘛？搞地下工作呢？”何田被丁小祥拉着又重新隐蔽在不見天日的角落裏。

丁小祥警惕地四處望望，低聲說：“最近幾天我都沒回家，我甚至懷疑高利貸的人知道我每天來這個門診了，要小心一點。”

何田蹙眉道：“……超市那份工作是怎麽回事？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說服老板要你的？你是怎麽了？就算掙錢少也是一份正經工作啊……”

丁小祥撇撇嘴，吊兒郎當地說：“我知道我知道，謝謝你啊。我自己找到工作了，我過年這段時間多加點班，說不定到年後欠的錢就能還清了，到時候再去你們幫我找的‘正經’工作。再說，我在人家那小超市，催債的要是上門找麻煩，那我不是連累老板了嗎？……我今天跟你見一面，就是要你放心，好好回家過年，不用擔心我。”

何田扶額，長長呼了一口氣：“我更擔心了好嗎？你找的什麽工作？”

丁小祥眼神閃爍，咳了兩聲，終于說：“……服務員。”

何田疑惑地問：“在哪裏當服務員？”

丁小祥不說話了，過了半天才支吾道：“真的是服務員，端盤子倒酒，在哪裏不都是服務員嗎？”

何田還想說什麽，丁小祥轉轉眼珠，似乎看到了異常情況，面露驚恐，他匆匆塞給何田一個紙條：“我新號碼，有事電話吧，我先走了！提前說個過年好，過完年再見你，我保證面貌一新！”他說完扭頭就跑了，何田叫也叫不住，追又追不上，最後只好唉聲嘆氣回了學校。

社工核心理念是“助人自助”，說到底他們要做的是整合社會資源，發掘被幫助者自己的潛能，推動弱勢群體自立自強自救，本身沒有任何強制性的措施。說白了，如果皇上不急，把太監急死了也沒用。

何田把丁小祥的新號碼存在手機裏，回到宿舍樓門前正是傍晚，他看見夕陽餘晖中葉加文正風度翩翩地站在門口，跟大肚子佛一樣的張德全談笑風生。

離老遠，張德全就開始笑眯眯跟何田招手，何田緊走幾步，張德全大聲說：“田田，你葉大表哥又來看你了，你快點過來！”

何田：“……”他一掃張德全手裏，拿着的不正是葉大表哥孝敬給他的煙嗎？

葉大表哥親切地勾着何田的脖子，跟張德全道了謝，和何田一起回了宿舍。

宿舍比平常空蕩安靜許多，辛躍走之前還特意把每張床的被褥都卷了起來，又蓋了幾層報紙，以防一個月後床上塵土飛揚。

何田讓葉加文坐一會兒，說我收拾一下行李就跟你回家，過幾天直接從你家走不用再回來了。

葉加文看看空蕩蕩的宿舍，又看看埋頭收拾東西的何田，唇邊浮起招牌式的不懷好意微笑：“其他人都回家了是吧？那我今晚可以住這裏嗎？好多年沒住過宿舍還挺懷念的……”

何田直起腰身，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葉加文真誠無辜地回望着他，何田最終妥協了，他小聲說：“……只能睡我自己的床。”

葉加文站起身往上鋪看了一眼，用目光當尺子仔細量了量，笑道：“沒問題，咱倆又不胖，再說平躺着睡地方不夠的話，還可以疊着睡嘛。”

何田：“……”

葉加文來了興致，拍了拍何田的手：“我去買點零食，一般男生宿舍日常都幹什麽？打牌人太少，打游戲你不行，就咱倆人抽煙喝酒吹牛逼沒有氣氛……我們一會兒可以泡個面，一起看個電影，再八卦一下學校裏長得好看的女生，嗯，就這麽定了吧。”

他揉了揉何田的頭發，拿着錢包揚長而去了。

何田站在原地淩亂了一會兒，看了看自己的書桌和自己的床，覺得這注定将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