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躍升仙
逐星的眼睛仍舊看不清, 所以此刻的她也全然沒有辦法看得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究竟是怎麽了?
為什麽……他會忽然變成這樣?
逐星覺得他有些陌生。
“雲殊……你到底怎麽了?”逐星有點慌張,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可他卻忽然攥住了她的下巴, 力道稍重的揉撚着她的下唇, 他的氣息仍舊離她很近很近,“逐星,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去?”
他的聲音聽來, 仍舊輕慢缥缈,聽不出絲毫的喜怒。
逐星竟然有些怕他的觸碰, 更怕他指腹間輕微的涼,“可我要去救陛下呀……”
“可我說過,這是我的事情。”他的聲音裏開始夾雜了些怒意。
逐星被他捏着下巴,想起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被他這樣兇過,她有點發懵,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你永遠是這樣,”
他仿佛嘆了一口氣,像是想起了許多的事情, 嗓音裏透露出幾分悵惘, “你永遠都不明白, 我想要的是什麽。”
就好像那許多年前, 他無數次想要從她這裏得到同樣的回應時, 可只要他再望一望她那雙懵懂的眼, 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逐星聽着他的聲音, 眼前仍然是一片模糊的影。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不遠處石壁上仍有水珠不斷滴下來的聲音, 她也能嗅到這陰冷的洞府裏,空氣中彌漫着的潮濕味道。
或許是因為眼睛看不真切,所以她的聽覺與嗅覺就變得比以往還要更加靈敏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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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間,她察覺到他重新站直了身體,再沒有說過一句話,轉身就走。
逐星愣愣地望着他在她眼中,那一道模糊的背影。
從這一天起,逐星被鎖在了深海礁石下的洞府裏。
眼睛的傷還沒有好,她有些畏光,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掉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起初,她還聽見他在喂給她餅幹的時候,他語氣平淡地說,“逐星,哭是沒用的。”
他顯得已經足夠冷漠。
可若是他後來替她擦臉的動作不那麽的溫柔小心,或許這樣的話,還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逐星原本就沒有哭,只是眼睛很不舒服,弄得她一直在掉眼淚,那會兒她嘴裏還咬着餅幹,聽見他這麽一句話,她頓時就忍不住真的哭了。
她覺得自己好委屈。
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他要這樣對待她。
“嗚嗚嗚我沒想哭,我眼睛疼嗚嗚嗚你為什麽要這樣……”逐星哭得都打了嗝,她說話全憑本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語無倫次。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用手帕幫她擦臉的動作就更加輕柔。
緊接着,
一陣藥香的味道襲來,離她很近很近。
他的呼吸也越來越近。
溫熱柔軟的唇停在她的眼皮,那是很輕很輕的觸碰,就那麽一下,有點癢,同時又令她的臉頰升起微燙的溫度。
“很疼?”
說話時,他的額頭抵着她的,嗓音忽然變得有些低。
逐星傻了,眼眶裏還懸着淚,整個人都呆滞了。
後來,他用了一根緞帶将她的眼睛遮起來,繞到耳後,打了個結。
這到底……
是怎麽一回事?
逐星越來越沒辦法明白,為什麽慕雲殊會忽然變成這樣。
眼前被緞帶遮住,從此時間悄然流逝着,逐星再沒有辦法判斷,現在她正經歷着的每一刻,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直到那天,她聽見了晏靈川的聲音。
“逐星,你這傷得挺重啊。”晏靈川瞧見她被繃帶纏裹起來的手指,又瞧見她眼前覆着的緞帶。
她的靈力嚴重受損,那幾只小蘑菇也因為這件事而受到牽連,就此沉睡在了她後頸的符紋裏。
而她在那陣法裏所受的傷,比之慕羨禮,還要更重百倍,所以她的傷口愈合得甚至還要比凡人更慢。
“靈川叔!”
逐星聽見他的聲音,就變得很激動,“靈川叔,你去哪兒了?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雲殊他會變成……變成這樣?”
“還有,應琥呢?”
晏靈川怕她牽扯到後腰的傷口,連忙走過去想要彎腰去扶住她,卻又牽動了自己肩胛骨的傷,痛得他好一陣兒龇牙咧嘴。
他“嘶”了一聲,在石床邊坐下來,“逐星啊,你等我緩緩……”
逐星憑着聽覺感知,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于是她連忙問他,“靈川叔,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嗎?”
“啊,受了點小傷,不礙事。”晏靈川終于緩過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
隔了一小會兒,他看着逐星,見她那張平日裏白皙微粉的面龐在此刻蒼白到一點血色也無,甚至原本微豐的臉蛋都已經瘦了一圈。
他的心緒陡然變得有些複雜。
“逐星,那個……慕雲殊吧,你也別怪他。”
晏靈川說了一句話,卻有點似是而非的,教人聽不明白。
“靈川叔,他到底怎麽了?”逐星問他。
“……他吧,”
晏靈川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清了清嗓子,索性還是将有關于種仙之術的事情都跟她說了。
不然就沖這鎖鏈囚人的陣勢,晏靈川還真怕逐星這小姑娘一害怕,就不跟慕雲殊那小子在一起了。
因為那日種仙,晏靈川将自己的仙骨給了慕雲殊,為的就是讓他能夠在短時間內通過這樣的捷徑,而一躍升仙,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
只有這樣,他才能擁有與應琥抗衡的能力。
可捷徑之所以是捷徑,那必是一個萬分苦痛的過程。
慕雲殊險些因此而丢了命。
那天,晏靈川眼睜睜地看着慕雲殊被他身上的氣流擦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直至最後,他全身已沒有一處好的皮肉。
俨然成了一個血人。
骨肉重拆,血脈逆行。
他承受了一個常人,甚至是神仙,都無法真的忍受的巨大痛苦。
在他幾乎快要徹底失去意識之時,
是晏靈川不斷地在他耳畔重複兩個人的名字。
一個是逐星。
一個是慕羨禮。
該是怎樣異于常人的意志力,他才能承受住這樣非人的折磨,并在那樣的瀕死的絕境之下,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或是因為他手腕間的星芒陣法,替他吸收了《天闕》裏的所有靈氣,加之種仙秘術的催動,引得他的仙骨迅速生長。
于是那一日,這碧海萬頃,驚雷落下,驚起萬般波濤翻湧。
雲海翻滾着,幾乎就要同沖天的浮浪連接在一起。
四十九道天雷突破九天之境的結界,狠狠砸下來,每一道都準确地鑿開深海礁石下,洞府的結界,落入《天闕》之中,他的身上。
先種仙,後天雷。
他全身骨頭盡斷,卻又在生生捱過了那道道天雷之後,開始迅速生長重塑。
直至他的身上,臉上,都再看不見一道傷口。
而他周身被淡銀色的氣流包裹纏繞,華光瑩潤,仙靈之氣已在他的識海馥郁圓滿。
這是自滿天神明退居九天之境的這一千多年來,唯一一位在這塵世裏,一躍升仙的凡人。
也是那天,應琥找來之時,慕雲殊已經在這深海之下,得道成仙。
當日慕雲殊躍出海面,一出手便是足以撼動山海的強大氣流奔湧出去,掀起連天的波濤海浪,摧折樹木百草。
應琥只站在岸邊,就被這四散的仙靈之氣給打中,直接飛出去好幾十米遠。
他連慕雲殊的模樣都未曾看清,吐了口血就連忙跑了。
“他倒是跑得快,察覺到不對勁,一溜煙就跑沒影兒了。”晏靈川哼笑了一聲,對于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變态宦官,頗有些鄙夷。
逐星聽了晏靈川講完了所有的事情,她久久地坐在那兒,始終無法回神。
腦海裏忽然回想起那日在《天闕》裏,他被她的術法綁在床上時,他也曾那樣乞求她,“逐星,聽話,你不要去……”
他害怕失去慕羨禮。
也害怕失去逐星。
無論他失去誰,那于他而言都是無法想象的。
可偏是這兩個人,他一個都沒有辦法保護。
所以最終,他選擇用這樣的方法,來逼迫自己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哪怕……九死一生。
逐星無法想象,種仙之痛到底有多痛。
但這會兒她抓着自己手腕上的鎖鏈,卻像是忽然明白了那一天,他被自己鎖在《天闕》裏時,該有多麽的絕望。
于是這些天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怒氣,都好像在這一刻被生生地按下去,如同燎原之火,驟然被疾風驟雨熄滅。
“就像你自作主張地将我鎖起來一樣,”
“逐星,你也該……嘗嘗這樣的滋味。”
他的聲音再一次在她耳畔回響。
這一刻的逐星,仿佛終于明白了他那天所有的字句之間,隐含的怒意,到底從何而來。
鼻子有點發酸,眼淚驟然浸濕了眼前的緞帶。
逐星晃了晃束縛着她手腕的鐵鏈,在聽見清晰的碰撞聲時,她抿緊了嘴唇。
“對不起……”
逐星的眼淚還是滑下了臉頰,“對不起靈川叔,你好不容易長出來的仙骨,”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嗚嗚嗚又沒了……”
晏靈川不防她忽然的大哭,他先是愣了一下,有點手忙腳亂,連忙出聲安慰,“星星啊,你可別哭了,你眼睛還受着傷呢,可不能哭,我不就斷了一截仙骨嘛?還能長出來啊!”
逐星的一顆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緊緊地攥着,又悶又難受,她抽泣着,一時半會兒收不住。
忽的,
有人将一顆糖喂進了她的嘴巴裏。
涼沁的味道帶着絲絲縷縷的甜,就那麽竄去了她的喉嚨。
逐星臉頰上還挂着淚珠,将落未落。
她的舌尖裹着一顆糖果,愣在那裏。
然後她感覺到有人用指腹輕輕地擦拭了她臉上的淚珠,然後解開了她眼前的那一條絲質柔軟的緞帶。
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過她發紅的眼皮。
輕柔的吻就落在她的耳後,流連眷戀。
可他的語氣卻一點兒都不溫柔,甚至還有些涼涼的,“這麽愛哭,”
“是不想要這雙眼睛了?”
逐星吸了吸鼻子,沒敢再哭,她嘴唇微動,含着糖,小小聲: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