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知道?”年峪睜大眼睛,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星半點的掩飾或假裝鎮定的模樣。
然而沒有,秦侑川就是很淡然,沒有半點勉強的感覺。
“怎麽回事?”年峪抓住他那只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嚴肅認真地盯着秦侑川的眼睛,“你給我說清楚些,不許說話說一半,也不許繞彎子。”
這麽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怎麽放在大川這裏就變得好像吃飯喝水一樣普通了呢?
枉他還把這個秘密壓在心底,每當回想起來都會中二地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背負着大山般的重量,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辛的孤獨的旅行者,沒有過去,竊取了別人的人生,用偷來的生命茍延殘喘,連愛情都得來不易,虐身虐心……光是想想,年峪都要被自己虐哭了。
但是,現實和他的想象不一樣,秦侑川一本正經地對他說:“我在國外的醫學雜志上見過你這種病例,有的植物人患者身體陷入休眠,意識卻是清醒的,醒來之後也有失去過往記憶,重新開始人生的,跟你的情況一模一樣。并且最早的臨床醫學記錄是在兩百多年前,所以并不是什麽新鮮的病例了……”
年峪:“……”
這種“我以為自己是個bug,結果別人告訴我只是我信息太落後沒及時更新,醒醒吧中二少年”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不對,就算你不覺得我是借屍還魂,那你怎麽知道我一定就跟雜志說的病例那樣,意識是清醒的?如果我不說,所有人都會以為我是在新病房蘇醒過來的。”年峪還是不服氣。
說到這裏,年峪早就抛開最初的忐忑不安,他更在意的是秦侑川居然一點都不驚訝,接受得如此的理所當然。
這麽聳人聽聞的事情放在他嘴裏就成了過期雜志上的內容,換成誰都會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又郁悶,又有力無處使,不知道為什麽還有點牙癢癢的感覺。
年峪還沒發現,他糾結的點已經完全偏離了。
反而是秦侑川看見他這副磨牙的表情,忍不住被他逗樂了:“我能接受你特殊的地方,難道不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為什麽你反而還苦大仇深的?”
“……對啊。”年峪也回過神來,大川不驚訝其實是件好事來着,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有哪裏不得勁兒的感覺。他掐了掐秦侑川的手,“你別逃避話題,先跟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知道我的意識是清醒的?你看見我動了?”
“沒有。”秦侑川搖了搖頭,就在年峪不知是松一口氣還是有點失望的同時,他随即又接着道,“我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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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峪這回是真的感到意外了:“聽……聽見了?”
“嗯,我聽見你說話的聲音了。”秦侑川颔首看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寵溺,可年峪知覺得後頸發麻,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他聽見了!
他!居!然!能!聽!見!
這幾個大字仿佛天雷般轟隆隆砸在年峪的腦袋上,将他的意識劈得支離破碎,裏嫩外焦,要不是現在是在車上,年峪都想找個洞鑽進去了。
那他平時在碎碎念的時候,豈不是都被秦侑川聽去了,包括自己吐槽他面癱冷血大魔王的時候?
秦侑川仿佛看不見年峪那震驚到表情碎裂的模樣,自顧自地解釋道:“我的聽力從小有缺陷,在情緒不好的時候會聽見很吵鬧的聲音,這點之前也跟你說過。但是在你身邊時不一樣,除了看見你會讓我心情變好,隔絕噪音之外,當我聽不見全世界的聲音時,只有你的聲音能夠清晰地傳遞到我這裏。”
所以那個時候他才會搬到病房來住,因為待在年峪的身邊太舒服了,即便是聽着年峪不甘寂寞的叽叽喳喳,也比那堪比建築工地的噪音要強許多。
何況年峪的碎碎念是越聽越可愛,到後來秦侑川一個從不怎麽看電視的人,都能體會到追劇的樂趣。
年峪看的是劇,而他則享受待在這個追劇人的身邊,看年峪為了多看一集電視劇而換着花樣跟打商量,甚至狂吹彩虹屁的模樣,秦侑川當真是從沒體驗過這樣的精彩生活,他也不知道原來有人能為了這麽小的一件事而使出渾身解數。
那感覺,就好像是在很努力地過日子,能把平凡乏味的日子過出精彩紛呈的感覺來,透着一股鮮活的生命力。
和年峪待在一塊,他從來不會無聊。
年峪還沉浸在自己暗地裏說男朋友壞話而被當場抓獲的打擊當中,難免還有心虛。他不着痕跡地往自己那側車門挪了挪,快速思考着,要是待會大川跟他細數罪狀的時候,他是直接下車開溜呢,還是象征性地做一番掙紮再開溜。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靠上車門,秦侑川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坐那麽遠幹什麽,熱?”
“沒沒沒有。”年峪只要把剛擡起來的那半邊屁股又挪了回來,心虛地看了他一眼。他想起剛才秦侑川說的話,心裏不禁咯噔了下,咽了咽口水說,“你能聽見我用意念說話,那豈不是平時我在心裏想什麽,你都聽得見?”
卧槽,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讀心術了嗎?
秦侑川失笑片刻,搖搖頭:“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就算不用聽我也能知道。”
“……”年峪嘴角抽了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的情緒真有那麽明顯?
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他的親媽粉們,讓大家失望了,你們崽子的演技連男朋友都騙不過。
“不過在你住院的時候,你說的話我并不是都能聽見。”秦侑川揉了揉年峪的腦袋,淺淺地笑了下,“沒辦法聽見的時候,我會根據你的心跳和呼吸頻率來判斷,盡可能滿足你的需求。”
年峪想起來了,好幾次他看見秦侑川站在病床邊上看心電儀,當時他還想不通秦侑川為什麽要看那個,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了!
“所以你是故意不給我看的!”過了這麽久,懸案終于真相大白了!年峪鼓着一張臉,怒瞪秦侑川。
秦侑川直言不諱:“嗯,當時我也說過了,适量娛樂,看多了會累。”
“那我當時不是跟你說了,只要給我多看兩集,第二天的就不看了,你怎麽不滿足我的需求呢?”年峪問他。
“我沒聽見。”秦侑川眨了一下眼睛,眼裏透着點笑意。
這個時候又假裝聽不見了?誰信啊!
“小魚,你是在跟我讨價還價嗎?”秦侑川靠近他,微微低下頭,跟他碰了碰額頭。不等年峪開口,他又接着說,“雖然你讨價還價的樣子挺可愛,不過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年峪睜大眼睛,努力想細長的眼睛瞪圓:“為什麽啊?”
“因為能讓你又笑又罵,絮絮叨叨的電視劇不多,我得留着可持續發展,免得你失去興趣了。”秦侑川很小聲地說。
盡管年峪早就知道大魔王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卻也沒想到,原來他切開是這麽黑的!
年峪咬了咬牙,問他:“那我還是植物人的時候背後說你的那些話,你也聽見了?你會跟我計較嗎?”
秦侑川仍然是搖頭,只不過語氣裏多了幾分自嘲:“本來你也沒有說錯,在其他人眼中,我大概也是個不近人情,沒血沒淚的怪物吧。”
“沒有,那都是我在不了解你的時候說的,現在我把那些話統統收回來,你并不是那樣的人,更不是什麽怪物!”
說去的話還能一本正經地收回來的,估計這世上也就只有年峪了,就連秦侑川都是微微一愣。
年峪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和他視線持平,用非常認真的語氣道:“你只是面冷心熱,有時候情商還有點低,不過我就喜歡這樣的你,有缺陷的你在我眼裏才是最好的,你缺哪兒我就給你補哪兒,你要是完美到無可挑剔,那還有我什麽事兒?”
秦侑川被他這話逗笑了,不是平時那種扯扯嘴角的笑,而是真心放開了的笑,還是露齒的那種。
被長得好看的人這麽一笑,年峪腰都要被他笑酥了,立馬倒吸一口氣,小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将彼此最大的秘密都剖開之後,年峪和秦侑川的感情又變得更好了些,負責開車把他們送回家的小馮一路上盡可能保持目不斜視,卻還是時不時會聽見年峪嘿嘿嘿的笑聲。
奸笑?淫-笑?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啊。
回到家後,兩人簡單吃了個晚飯,到樓下小區散了會兒步,就開始小小魚的第三次治療了。
這回兩人都更加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對方,并且秦侑川還真的躺到了下面,完全是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
年峪羨慕嫉妒恨地摸了一把他那豆腐塊似的腹肌,惡狠狠地說:“今天不到最後不罷休!”
“嗯,說好了的。”秦侑川托着他的腰,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一圈,已經鎖定好下口的地方了,“誰都不能反悔。”
年峪點點頭,拿出拍戲時的敬業精神說:“必須的,就算再苦再累,我都不會退縮的!”
夜還很長,月色透過窗戶灑落在房間地面上,沒有任何燈光的房間裏任何響動都格外引人遐想。低沉的,暧昧的,生動的,高亢的……比夜曲更婉轉,比交響更熱烈,進入終章時,尾音仿佛顫動在了人的心尖上。
“啊……”
年峪的嗓音像是被火燎過似的,只喘着氣嚷嚷不行了:“電話!電話響了,你先停一下,我去接個電話……”
“電話不是借口。”秦侑川将他拖了回來,從背後親了親他的眼角,“不是說好的,不到最後不罷休,誰先退出誰是小狗的嗎?”
年峪絕望地嚎了一嗓子:“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