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間,秦侑川回複完最後一封郵件,再次點開年峪的號碼,打了幾次都沒人接聽。
“他心情為什麽會不好?”秦侑川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陳秘書本來以為大魔王是在暗自琢磨,不需要回應,結果冷不丁擡頭,發現秦侑川正隔着辦公桌看向自己。
陳濱登時呼吸就不順暢了,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要是換成別人根本不明白秦侑川在打什麽啞謎。幸好他一直待在辦公室,年峪打電話來的時候他也在,所以猜出這個心情不好的“他”,多半就是指年峪了!
陳濱花了幾秒組織語言,對自家總裁解釋道:“可能是因為明天就要訂婚了,比較緊張吧?這種事情正常人都會緊張的,畢竟基本上一輩子只有一次……”
他剛想打個補丁,想說秦總不是一般人,比較難體會到這種凡人的苦惱,結果秦侑川居然露出了贊同的表情,微微點了一下頭。
秦侑川:“嗯,我也緊張。”
他從剛才起就靜不下心來,總覺得心髒像是懸空了似的,不管做什麽都無法将它安撫下來,并且會一直想着年峪之前的那通電話,反複揣摩他的語氣,情緒。
連工作郵件都沒心情看了。
陳濱抹了把臉上的冷汗,他可半點都看不出總裁的緊張來,不過既然秦魔王都這麽說了,他便幫着出主意:“要是你們兩個都緊張,明天接人的事情還是讓秦二先生幫忙吧,正好你們分別一段時間,說不定小別勝新婚,到了真正訂婚的時候就不緊張了呢?”
秦家二叔非常關心秦侑川找對象的問題。事實上,秦家人都對秦侑川存有愧疚感,別的地方他二叔也幫不上忙,只好主動攬下介紹對象的工作,并且十分的熱心負責。
A市訂婚的傳統是婆家人來接新娘,再把人送到訂婚會場。現在是新時代了,男男結婚也不分什麽娘家婆家的,沒那麽多講究,都是直接在酒店碰頭的。
秦二叔想着一是出于負責與尊重,應該讓秦家的人出面接人,二是對方要跟秦侑川結婚,那基本就等于弱勢的一方,需要臉面和排場撐腰,也表達了秦家對對方的重視。
秦侑川本來不想弄得這麽複雜,他連請帖都沒寫,也不搞宣傳,本意只是按照家裏的提議,在熟人範疇中介紹一下年峪就完事了,相當于告訴親朋好友“這是我喜歡的人”。
他沒有興趣把自己珍視的人像展示商品一樣放在別人面前看,所以人數越少越好,最好只有他們兩人自己知道。
不過考慮到年峪父母的心情,秦侑川折中了下,适當放寬人數上限,訂婚流程也往大衆的習慣上靠攏。
只有徐嘉樹是唯一一個不在親朋好友列表中,卻被他邀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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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侑川也就只有在和年峪有關的事情上是會做出退讓的,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次數多了,連陳秘書都習以為常了。
當他拿年峪實在沒轍的時候,連陳濱的馊主意也會列入考慮範圍中,為了照顧年峪的“訂婚綜合征”,最終,秦侑川還是同意了他二叔的提議,自己暫時不出現在年峪的面前。
只能說,秦侑川這會兒确實也緊張。
于是本來以為自己會失眠的人,做了一夜的美夢;本來以為自己不在意的人,盯着那始終沒有回複的手機,在窗邊坐了大半宿。
次日一早,年峪的鬧鐘就玩命似的叫,慘叫雞的鈴聲差點讓他滾下床去,年峪扒在床邊放空幾分鐘,終于想起他今天要幹嘛了。
“啊啊啊要遲到了!”年峪抓起手機沖出房間,沒一會兒又跑了回來,從衣櫃裏挑出一套最貴最大牌的禮服,手忙腳亂地套在身上。
這套衣服是去年新款,原主留着出席活動時穿的,平時都裝在防塵罩裏,舍不得拿出來,還得定期送去保養。
年峪可管不了那麽多,大概是受了昨晚上那些夢的影響,現在他看衣服就跟挑勇士的裝備似的,輸人也不能不輸陣。又站在鏡子前捯饬半天發型,抹了一點面霜,把自己臉上的零部件弄得完美些,看着鏡中帥氣的小夥兒,這才稍稍滿意。
這個時間剛好是年爸做早飯的時候,廚房裏傳來蒸鍋嗚嗚的蒸汽聲,他溜進廚房挑了個肉包子,邊呼呼吹氣邊小口地吃着,等到差不多涼了就叼在嘴裏,去翻鞋櫃裏的皮鞋。
“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哪裏?”他舅打着呵欠走出廳來,奇怪地看着自家太陽不曬屁股就不起床的外甥。
今天他不但起得早,連衣服都穿得整整齊齊,宛如去參加頒獎典禮,關在洲回憶了下年峪最近的工作,好像并沒有需要穿正裝的場合啊。
關在洲掐了掐自己的臉,确定不是在做夢,又想跑去外面看一下太陽是不是升錯邊兒了,懶蟲居然也有早起的時候。
年峪沒工夫說話,好容易把皮鞋穿上腳,囫囵咽下包子後,頭也不回地說:“我去看大川的對象去!”
說完直接開門就走了。
關在洲哦了一聲,等到大門快要關上的時候才清醒了些,匆匆跑到門口:“什麽,什麽大象?哎,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看劇本?”
年峪正按着電梯,聞言探頭出來大聲回答他:“晚一點吧!”
關在洲還沒來得及追問去動物園為什麽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以及需不需要自己開車去送,電梯門就已經關上,載着迫不及待的年峪下了樓。
“這小子,怎麽跟一陣風似的。”關在洲嘟囔兩聲,回家告訴他姐夫,估計那小子會晚回來,晚飯留點菜給年峪,他回來說不定會喊肚子餓。
這一天,還有一個跟年峪同樣急切,甚至比他還慌張的人。
連源被他哥塞進為訂婚宴準備的更衣間,戰戰兢兢地面對一溜的造型師化妝師,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哥拽回來:“哥,你別走了,你一走我就很方!”
“慌什麽,這不是都有人幫忙嗎?”連濠納悶地看着他,他的外套都快被連源扯皺了,這一摸手還有點濕潤,只好在邊上坐下來陪他,“你手怎麽出這麽多汗?”
“我不是緊張嗎……”連源愁眉苦臉地抓着化妝桌的邊緣,問他哥,“我要是現在說不想訂婚了,你會揍我嗎?”
連濠說:“我不會。”
連源剛喘了一口氣,他哥又接着說了句:“但我估計秦侑川會。”
連源:“……”
“我還是覺得很不靠譜,你說秦侑川連我的面都沒見過,怎麽就看上了呢?”連源邊化妝,邊跟他哥逼逼,以緩解內心的壓力,“秦二叔該不會過分美化了他吧?”
連濠想了想秦二叔的原話“我大侄子對小連挺有好感的,想跟他訂婚”,沒覺得哪裏有美化的地方,搖了搖頭:“不可能。”
“那就是他把我美化了。”連源又往襯衣上抹了抹手上的汗。
“那更不可能了,秦侑川最讨厭誇大事實的人,我們介紹你的時候都沒敢挑你的優點說,以免期待值過高而産生落差。”連濠說完,猶覺得不夠,還補充道,“當然你的優點也不是很多,說不說都沒差別。”
連源:“……哥,老實告訴我,你是我親哥嗎?”
“如假包換。”
連源心裏苦啊,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訂婚,他總有種上刑的錯覺。
“這是專門為先生量身設計的禮服。”造型師小心地拎起一套白西裝過來,“和總裁是配套的情侶裝,換好衣服後我來為您做造型。”
連源咽了咽口水,像領聖旨一樣捧起那套衣服,邁着沉重的步伐把自己關進小房間裏。
就在連源進去五分鐘左右,更衣室的門被敲響,連濠見大家手上都有事情做,索性自己跑去開了門,一開門頭皮就是一緊:“親……秦總。”
一句“親家”愣是喊不出口,連濠被秦侑川的視線壓得差點擡不起頭,心想總算是見識到秦侑川的氣場了,以前他光是聽別人說,還沒機會近距離體驗。
幸好秦侑川只是掃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放在房間裏,看了半天沒看到想找的人,又轉回視線,問連濠:“他呢?”
能讓秦侑川從旁邊更衣室專門過來找的人,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會是誰,連濠會意,回答道:“不巧,剛進房間換衣服去了,要不等他出來,我讓他過去找您?”
“不用,你們忙。”秦侑川冷冷地說完,轉身又走了。
連濠目送他離開,輕輕嘆了口氣。早聽說秦侑川是個冷淡的人,居然連對即将成為親戚的人都這麽冷,他頭一次産生了和連源一樣的想法,秦侑川這樣的人,真的有可能會喜歡上別人嗎?
連濠絲毫不知道,他剛才是被秦侑川當成了工作人員,沒把他往親戚的方向去想。
倒是陳濱在離開前多看了連濠一眼,感覺他身上的衣服也不便宜,而且長得好像還有點眼熟,只是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只見前方秦侑川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陳秘書只能先抛下無關緊要的事情,硬着頭皮快步跟上。
偏偏在這個時候,秦侑川的更衣室門口又堵着幾個專門來套近乎的總裁、高管,好像根本沒看出秦侑川心情不好似的,光嘴上道喜還不夠,還簇擁着他進了更衣室,你一言我一語嘻嘻哈哈地向他道喜。
陳濱在後頭看得心驚肉跳的,這幾位經過“嚴格篩選”的來賓應該很清楚大魔王的脾氣才對,怎麽還敢開起總裁的玩笑來了?也不怕他一個不爽,把大家都轟出去嗎?
陳濱小碎步跑到秦侑川身後,想要提醒他,這大喜日子的,還是不要跟一幫瞎起哄的人計較了。
沒想到他都沒來得及出聲,秦侑川就認真地對這幾人道:“謝謝你們的祝福。”
衆人受寵若驚,破天荒頭一遭能得到秦侑川的親自道謝,還不是用嘲諷口氣說出來的,剛才那一幕他們都能吹一輩子了好嗎!
這可是從來沒對別人笑過,向來不明白人情世故為何物的冷血機器,工作狂魔,可惜他們手慢沒把剛才那幕拍下來,這是多有紀念意義的畫面啊!
幾個跟秦侑川一輩的總裁高管們趁秦侑川去換衣服的時候,暗中把陳濱拉到角落裏,賊兮兮地向他打聽:“那勇士到底是何方神聖,他肯定是有什麽過人之處吧?你快跟我們說說,他是怎麽感化秦侑川,怎麽克服重重障礙,艱難險阻,才跟他在一起的?”
陳秘書想了想,年峪除了長得挺可愛,性格挺随和的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因此不太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勇士?我覺得他就是個普通人啊,他跟秦總在一塊也就是很正常的普通情侶之間的相處吧……”
“怎麽可能!”這其中有人是曾經跟秦侑川當過同學的,對他那糟糕得令人發指的性格深有體會。
上學那幾年,秦侑川是公認長得最帥,卻是最沒有女人或者男人緣的學生,即便有人不信邪試圖去飛蛾撲火,最後總是會被燒得滿頭包,哇哇哭着被吓回來。
“能跟秦侑川談戀愛的人都是勇士,你不懂的。”有人發出了滄桑的感嘆,其餘人紛紛點贊認同。
陳濱心想我不懂,我可是親眼看着總裁從年峪還是個植物人的時候起就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年峪不但什麽困難沒遇上,就連潛在的難關也平安度過了,運氣好得跟錦鯉似的。
他默默往外站了站,表示這幫人可能是喝上頭了,他還是站遠點以免被連累。
與此同時,隔壁更衣室的連源也在哀嘆:“不行了,我真的穿不上啊!”
連濠在門外跟他說:“可能是設計成修身款的,你再用力擠一擠?”
“擠個屁!”連源嘭的一聲打開門,褲子還是原來的那條,上半身的襯衣只能穿一半,他指着自己卡在自己上臂就是扯不下去的袖子說,“你來給我擠一個看看?”
連濠:“……”
連源在裏面試了無數次,臉都被急得發紅,一氣之下只想撂挑子不幹:“襯衣穿不上,外套你也別指望了。我都試過,只要穿件薄得跟紙似的白背心,那外套的扣子就扣不上了。”
褲子那就更不用想,連源生怕硬塞下去能把自己的腿再給弄斷,他才出院沒多久,筋骨都還沒長好呢。
“這就是你說的量身定做嗎?”連源累得往沙發上直接一躺,拿手扇風,感覺自己熱得快要中暑,“我怎麽覺得這套衣服好像不是給我做的呢?”
再修身也不至于改成童裝吧?
“還有再大一點的嗎?”連濠看向造型師。
造型師也是一臉頭大的表情:“應該……還有,我再去找找。”
秦侑川財大氣粗,為了避免衣服弄髒破損或者不合身,一模一樣的禮服他一共定做了三套,只不過尺寸都是一樣的,這一套穿不上,其他兩套肯定也穿不上。
造型師也很郁悶,服裝店的成品怎麽尺寸怎麽會跟真人相差這麽遠,拿回去修改肯定是來不及的,而現在距離訂婚儀式開始只剩下不到半小時了。
“要不去外面買一套回來吧,我看馬路對面好像是個購物廣場。”連源舉手道。
“先不說試衣服要花多少時間,就算是選到了合身的,你能穿一套廉價西裝去訂婚嗎?”連濠搖頭,不贊成道。
連源頓時不滿:“門店裏的衣服也不是沒有好的,物美價廉你懂嗎?”
連濠無情提醒他弟:“物美價廉的能跟秦侑川的那身配套嗎,還是你能勸他換上跟你一樣物美價廉的衣服?”
不配套這個是真要命了,連源幹嚎一嗓子:“蒼天啊,饒了我吧,秦侑川肯定是我對的身材有什麽誤解吧!”
連濠拍拍弟弟的狗頭:“你再努力擠擠吧,我幫你想辦法拖延一下時間,實在不行就把線拆了重新縫起來。”
連源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他摸了一把白西裝折邊上完美的針腳,還是有點狠不下這個心來。
這感覺就像是宮廷守衛拿着水晶鞋上門,他一個僞灰姑娘被推出來,冒認了水晶鞋,準備削足适履。
連源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腩,幸虧他哥沒說出讓他割二兩肉這種魔鬼的話來。
連濠到會場後臺工作人員聚集的地方,悄悄找到訂婚宴的主持人,給他塞了個紅包,讓他待會開場的時候多說幾句暖場的話,盡量拉長時間。
主持人很有經驗,讓他放心:“我主持了這麽多場婚宴,明白有些新人會比較害羞,熱場的時間長一點能消除他們的緊張感。放心,我在節奏把握上面很有經驗,你讓我說夠十分鐘,我一分鐘都不會少你的,而且臺詞還不會重樣!”
連濠看了眼時間,來賓都已經差不多到齊,他索性留在現場,準備等下給主持人遞信號。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走進宴會廳。
燈光雖暗,那個人看上去還是白得晃眼。對方的長相氣質不是過目即忘的那種,所以連濠很快認出來,他是自家傻弟弟最近喜歡上的小明星。
連濠不怎麽關注娛樂圈,又不愛好八卦,因此雖然認出對方,也沒想着要去打招呼還是什麽。他這會兒只祈禱連源能順利把衣服穿進去,準時出現在訂婚宴上,那他就謝天謝地了。
會場的燈光越來越暗。
年峪伸長了脖子,左看看,右看看,想從一片觥籌交錯中找出秦侑川那位神秘的訂婚對象。
他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了,連去後臺找大川同學彙合都來不及。
都怪徐嘉樹臨時改了碰頭的地點,說是要準備點禮物,不能空着手參加訂婚宴,年峪只能先陪他磨磨唧唧地逛了一圈禮品店。眼看時間快要趕不上了,在年峪的瘋狂催促下,徐嘉樹才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酒店,踩點進場。
“喝點水嗎?”徐嘉樹從服務生的托盤中拿起兩杯香槟,正要遞給年峪,卻發現剛才還在自己旁邊的人,一眨眼已經鑽進了人群。
徐嘉樹:“……”
他還沒來得及問年峪,特地讓自己帶他來參加宴會,是不是意味着年峪願意原諒自己,并且還有點餘情未了的意思?
後來徐嘉樹才明白過來,自己完全是想多了,年峪只把他當成工具人,作用僅限于把他帶進這個副本裏。
全場燈光皆暗,只有舞臺驟然亮了起來,所有的聚光燈都照在舞臺上,主持人一身喜慶的棗紅色禮服,拿着話筒上臺。
年峪沒怎麽去看主持人,他的目光瞬間被舞臺下方的一抹身影吸引住,難得看見秦侑川穿了白西裝,他差點認不出來了!
秦侑川背對着他,年峪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
“大川!”就在年峪喊着對方的名字,想要擠開人群去找他時,主持人突然朝氣蓬勃地來了句開場白,“大家好啊——”
年峪的聲音立馬被主持人的給蓋住,全場響起嘩啦嘩啦的掌聲,全都定定地站在原地,更不肯讓開位置。年峪進退兩難,只好随大流,站在原地鼓了鼓掌。
年峪鼓掌鼓得心不在焉,還拼命拉長脖子去看秦侑川身邊的人,試圖找出那位傳說中仗勢欺人的訂婚對象。
也不知道經過一晚上,年峪是怎麽把“或許很有來頭的神秘訂婚對象”直接跟“仗勢欺人”畫上等號的。
只不過他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和秦侑川穿同款西裝的人,離他最近的一個穿淺色衣服的,那還是套米黃色西裝,還不如年峪穿得白呢!
而且米色西裝一看年紀就比秦侑川要大一輪,跟他說話都賠着小心,也不是年峪設想中盛氣淩人的樣子,那多半不可能是大川的對象。
年峪看了半天,沒一個符合的。
就在這個時候,秦侑川突然側了側身,半張臉出現在年峪的視野中。
年峪心口一緊,還以為他看見自己了,沒想到他只是張了張嘴,似乎跟身邊的人說了句話,然後又轉了回去。
年峪不免有些失望,臺上的主持人在賣力調動氛圍,幾個小笑話逗得周圍哈哈哈,只有他根本笑不出來。
忽然,他看見秦侑川靠近了舞臺,像是對主持人說了句什麽,主持人微微一愣,臉上表情微變,卻很快堆上了笑臉:“看來秦先生已經等不及了,那現在就讓我們邀請連——”
“錯了。”後面的話還來不及說,秦侑川銳利的目光掃了主持人一眼,直接讓主持人把話噎在了喉嚨裏,“你念錯字音了。”
主持人一臉懵逼,他拿到秦家那邊給的名單時,已經反複确認了很多遍,剛才他也确信自己沒念錯。
之前主持人還收了連濠的紅包,結果還沒等他拖延時間,秦侑川就不耐煩地提醒他快點開場。主持人事情沒辦成,本來就有點慌,再被秦侑川糾正字音,他現在只要看到秦侑川一皺眉,心裏就是一咯噔。
可那個字不是念lian嗎,難道他孤陋寡聞了,這是個多音字?他實在不知道秦侑川想讓他發什麽音啊!
主持人覺得自己好難。
秦侑川似乎沒耐心等他說下去,給他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接着轉過身。
連濠臉色難看,着急地看着手機,給連源打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秦侑川一步步走向了人群。
“你讓我好找……”徐嘉樹好不容易找到年峪,前面一陣騷動他都沒去注意,一雙眼睛緊盯着年峪看,正要伸手去搭他的肩膀時,年峪卻往前走了一步。
徐嘉樹抓了個空,年峪的手腕被秦侑川握住。
聚光燈追着秦侑川的身影照向人群,将他和年峪籠罩在一起。秦侑川沒拿話筒,他嗓音低沉,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我的訂婚對象,在這裏。”
“誰?”年峪睜大了眼睛,“訂婚對象……你說我嗎?”
“除了你,這裏還有別人嗎?”秦侑川低頭看他,把主持人吓得兩股戰戰的銳利鋒芒被他盡數收起,眼底只映着一層柔和的暖光。
仿佛只有在年峪身邊時,他才會收起所有的負面情緒。
年峪左右一看,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們,甚至發出了輕微的起哄聲。
不是,這……這是什麽國際玩笑!他一個現場來賓,還是連請柬都沒有收到,被附帶來的男伴,突然間搖身一變成了這場宴會的主人公?!
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麽回事!
……
年峪呆滞一瞬,就不自覺地被秦侑川拉着往前走了,等到距離舞臺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他總算是回過神來,往後掙了掙自己的手腕。
秦侑川回過頭來,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怎麽?”
“你……你還跟我說怎麽了,我還想問你這是怎麽回事呢!”年峪悄聲拽了他一下,他情緒既激動,又不敢放開音量,臉都要漲成一顆桃子了,心髒咚咚地跳得飛快。
年峪一緊張,說話的語速也跟着變快:“我是來參加你的訂婚宴的,禮物都給你買好了,你不通知我也就算了,怎麽還跟我開這種玩笑,一會兒讓你對象看見多不好!”
秦侑川被他的話怔在原地,目光落在年峪身上的銀白色西裝上——确實不是他之前為年峪定做的那一套。
年峪急切的心情清晰地傳遞給了他,那既茫然,又擔憂,還有些委屈的表情也被秦侑川看在了眼裏。
秦侑川何其快的反應力和洞察力,他在電光火石間就明白了一切。
宴請兩家直系親屬的主桌邊上,并沒有年峪的父母和舅舅;秦二叔一臉懵逼地看了過來;主持人正跟一個不認識的青年使眼色,青年和主桌那邊也有眼神交流……
就在他險些被心底的戾氣吞沒時,秦侑川又看向了年峪的雙眼,那雙眼中已經淡去了年峪自己的窘迫感,只留下對他的擔憂。
秦侑川忽然就覺得,即使被欺騙,被愚弄,丢面子鬧烏龍,也并沒有那麽糟糕。
“你沒有錯,是他們弄錯了。”秦侑川牽着他的手上臺。
“可是,我……”年峪瞬間又急了,就算是弄錯,可他也沒有做好訂婚的心理準備呀!
再說了,他跟大川同學這發展是不是太快了點?
年峪踩在臺階上,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好,雙腿還軟着,要不是秦侑川牽着他的手,他都快跪在地上了。
秦侑川回過頭,又輕聲問了他一句:“所以你之前并沒有躲着我?”
“我為什麽要躲你?”年峪被這句話分散了一點注意力,擡頭看着秦侑川道,“昨天我不是還打電話問你了嗎,可是你什麽都沒跟我說,我還以為是你在躲我。”
秦侑川沉默片刻:“可我後來給你打電話,你沒接。”
年峪趕緊用另一只手翻出手機看了眼:“哎,真的有,大概是我昨天睡覺前亂摁手機,不小心調成靜音了。”
今天他又出門匆忙,一直盯着徐嘉樹催促,所以沒注意到這些未接來電。
秦侑川的目光又柔和了一分,此時他已經跟年峪一塊站在了舞臺上,主持人見他不發話,也不敢亂說,仍然站在一邊傻不愣登地看着他們。
秦侑川在上臺後就松開了手,伸手拿來主持人的話筒,在開口前,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個細微的弧度:“今天邀請大家來,是想向各位介紹百川今後力捧的藝人,年峪。”
“……”
“…………”
年峪:“……哎??!”
訂婚宴變成了宣傳宴,臺下一陣嗡嗡的讨論聲,臺上的年峪也是腦袋嗡嗡。
然而秦侑川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泰然自若地即興演講,用完美的嗓音和語調将現場的質疑壓了下來,并毫不掩飾自己對年峪的看好。
“……從今往後,我家小魚就麻煩各位多照顧了。”
在場的人都是大佬,又都跟秦家有很深的交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取消了訂婚,但他們都很明智地選擇不去問,假裝自己從頭到尾來參加的就是一場宣傳宴。
哪怕進場的時候每個人都收到了一包紅彤彤的糖果,但那又如何,說不定秦侑川就是想給他們發糖吃呢!
既然秦侑川這麽看好那個藝人,他們自然得跟着捧場,對年峪也都客客氣氣的。
有幾位産業能跟娛樂圈沾點邊的,還來問年峪最近的檔期如何,有沒有興趣跟他們合作。
還有誇他年少有為,前途無量的,一群大佬吹起彩虹屁也是個中高手。年峪僵笑着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也不知該不該提醒他們,自己已經不算少年了。
大廳內又恢複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我想起來了!”陳濱一拍腦門,跑過來跟秦侑川彙報,“那是通勝集團的ceo,連濠!所以主桌上的應該就是董事長……”
“不用介紹了。”秦侑川對他說完,看向迎面走過來,端着杯雞尾酒的連濠,“連總。”
“秦總。”連濠走近一步,咬着牙壓低聲音問,“你在搞什麽,連源還在更衣室裏,你要取消訂婚,為什麽不早跟我們說?”
秦侑川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将所有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這件事責任在我,待會兒找個地方坐下,我會詳細解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态度不卑不亢,連濠雖然沒從他臉上看到理虧和心虛,卻覺得他這态度比心虛要好得多了。
宴會進行到一半雖然出了點意外,不過後半段還挺順利,主持人經驗豐富,讓樂隊把音樂換成了格調的爵士樂,很快又把氣氛弄得熱絡起來,在歡快浪漫的氛圍中結束這場宴會。
年峪莫名其妙成了宴會的主角,小心肝撲通撲通跳,暈乎乎地跟在秦侑川的身後,也不敢亂走,和秦侑川一塊認識了許多大佬,還收下不少名片。
直到宴會散場,兩家人三方陣營坐下來一談,才終于把情況對上,把整個誤會的來龍去脈弄明白了。
原來二叔給秦侑川介紹的對象是“小連”不是“小年”,而秦侑川卻陰差陽錯地對年峪一見鐘情了!
“在此之前我并不認識連源,我為這個誤會而對各位造成的損失深感抱歉。”秦侑川朝連家人深鞠一躬,神色坦然地說,“從頭到尾,我認定的人就只有年峪。”
連家人對秦侑川的認錯态度還算滿意,只是臉色仍然不太好看。
而秦家人卻像是見了鬼似的看向秦侑川,只有認識他二十多年的家人才能明白,讓秦侑川承認錯誤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何況在這件事上秦侑川并沒有做錯什麽。
他為了能讓事情盡快解決,不惜用最能平複憤怒的态度,說出連家人最想聽的話!
秦侑川什麽時候讓自己受過這樣的委屈?他都敢當面指出父親錯誤,從不留什麽情面,這次卻主動将責任攬下。
秦父驚詫地看了兒子一眼,是秦侑川吃錯藥了,還是自己吃錯藥,沒聽清他剛才說的話?
當然都不是,只是因為秦侑川是真的喜歡年峪。
也是因為喜歡,所以秦侑川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跟年峪訂婚,把連家人所有的抱怨都轉到了他自己身上。
秦母眼眶微紅,用手肘頂了下秦父,秦父很快回過神來,拉着秦二叔一塊跟連家人道歉:“其實這件事主要責任在我們,是我們沒有問清楚孩子的心意,自作主張,也給大家添麻煩了……”
年峪到後來其實已經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了,因為他還卡在秦侑川說的上一句話裏,那句“我認定的人只有年峪”,讓他整個人都懵了。
他形容不來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就是覺得整個人好像都有點輕飄飄的。
明明房間裏擠滿了人,氣氛也沒有很好,他卻像是置身在空曠的原野上,心情輕快得想要放聲大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