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直播事件在網上發酵後,正在錄節目的嚴柯沒多久就收到經紀人的通知,中止了節目的錄制,以最快的時間返回家中,閉門不出。
他把電話線拔了,手機關機,讓自己處于無法聯系的狀态下。嚴柯的助理也跟他一塊躲在家裏,助理的電話卡是臨時買的卡,保險起見助理也換掉了自己的電話,而這張新卡則作為兩人與外界聯系的唯一方式。
此時天色已經逐漸變暗,記者們卻像是聞到了腥味的鯊魚,始終徘徊在他的樓下不肯離開,小區門口處的保安不得已增加到六個人,伸長手臂攔着那些試圖闖入的記者,甚至還有人僞裝成送外賣的,想要混進去。
“我們是有記者證的,這位大哥,你就讓我門進去采訪一下吧……”
“不會耽誤很多時間的……”
“現在廣大群衆和影迷粉絲們都希望得到一個真相,我們會秉持公正的态度來報導這件事……”
嚴柯用手指挑開一點窗簾,透過窗簾的縫隙往外看,耳邊是那些吵吵嚷嚷又顯得莫名刺耳的聲音,他嘴角扯出個嘲笑的弧度,放下窗簾,沒再繼續看。
太陽已經快要下山,然而嚴柯卻不敢開燈,以免被鏡頭捕捉到什麽畫面。他站在昏暗的房間裏,目光卻越過了助理握在手中的發亮的屏幕,看向了桌面上的一疊劇本。
那疊劇本,正是這次他們出海拍戲的劇本,豐一鳴的作品,是他這大半年來看過的最好的劇本。
嚴柯在這部戲裏的角色,其實和年峪的角色沒多少對手戲,兩人上戲的時間經常不一樣。而且年峪在劇組裏也沒什麽存在感,他那個會來事的助理甚至比他更矚目些。
嚴柯對年峪的印象很單薄,只記得他總是很老實地待在邊上看劇本,有次他從年峪的身邊經過,看見他的劇本被五顏六色的記號筆寫得滿滿當當,當時心裏還覺得他有點可笑。
年峪在這部劇中演的還是一個花瓶弟弟,毫無技術含量,只需要跟在男主角親哥的背後當個小尾巴,在船上接二連三發生意外時偶爾充當尖叫擔當,負責帶動一下氣氛。
然而就是這麽個悶不吭聲又不起眼,還有點笨拙的男生,卻能勇敢大膽地在他面前表露出對徐嘉樹的愛意。他真像是個被保護得很好、從不懂得拐彎的愣頭青,那份愛意簡直刺痛了嚴柯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感到被挑釁了而生氣,還是為徐嘉樹能有這樣一個人喜歡着而感到嫉妒!
但是那一瞬間,年峪在他眼中變得無比鮮活。
嚴柯無法接受那樣的直白,無法直視那雙眼睛,他看着年峪向自己走過來,不知為何突然就發狠了的推開他,想要讓他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于是年峪真的被他推開了,還推進了海裏,現在幾乎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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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沙發上翻着自己的劇本,他也在劇本上做了筆記,卻不像年峪那樣工工整整、漂漂亮亮的。
嚴柯的耳邊響起了他助理跟經紀人對話的聲音:“……岑姐,是,那幫狗仔一直在樓下,我們現在出不去,也不敢叫外賣。家裏的菜還夠吃兩三天的,主要是事發得太突然,我們都沒有提前準備……”
那邊似乎又說了什麽,助理連連點頭:“知道了,這段時間我會多注意的,公司那邊就麻煩岑姐了。”
挂上電話後,嚴柯朝助理伸出手:“手機給我。”
助理愣了愣,把手機給他,嚴柯就在網上搜起了什麽。助理湊過去一看,立馬就皺了皺眉:“別看了,現在的通稿對你太不利了,還是等岑姐來解決吧……你怎麽還把那植物人的照片放這麽大,快別看了,我看了都覺得吓人。”
“你又沒做什麽虧心事,為什麽要覺得害怕?”嚴柯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向官網上之前發布的年峪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兀自回想着前不久他才見過的年峪。
助理心想,我是沒做虧心事,問題不是你做了嗎?
不過既然當事人都不怕,那他也只好假裝自己不怕。
嚴柯看着照片裏的人,目光掙紮了許久,最後終于關上頁面,點開了通話界面,只撥了三個數字。
“不對,你這是……”助理發現不對勁,他想去勸嚴柯,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我要報警。”嚴柯說。
助理本來還抱着點僥幸心理,希望嚴柯報警是想讓警察把樓下那些媒體記者吓跑,但是他聽見嚴柯對着話筒說出的下一句話卻是:“我想自首,我确實……過失傷人了。”
“什麽?你瘋了嗎!”助理想上去搶他的手機,然而嚴柯卻已經站起身,快速躲進了房間裏,鎖上房門。
助理:“你不要亂來,岑姐不是說那船員和助理的造謠都能解決的嗎!”
“我正打電話給她,讓她不用再忙了。”嚴柯的聲音從門後傳出,透着疲憊與一種解脫感,“其實我早該這麽做的……早點承認自己的過錯,就不用這麽煎熬了。”
另一邊,年峪和秦侑川通過電視看到了警車徐徐來到小區門口的一幕,就在記者們紛紛猜測嚴柯報警的意圖時,只見嚴柯從容不迫地下了樓,直接走向了警車。
他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而是在鑽進車子之前看了一眼直播鏡頭,那一眼像是知道年峪會在電視前看到他似的,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年峪正要看仔細點,秦侑川卻在此時又換了臺:“鬧劇已經落幕,沒什麽好看的了。”
年峪雖然覺得可惜,但也覺得秦侑川說得有道理,後面确實沒什麽好看的,嚴柯自首之後還要經過一系列的手續才能最後判決,今天晚上肯定是等不到結果的。
不過嚴柯的事情再度讓年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笑着對秦侑川說:“看到沒,連幹了壞事的人都去自首了,我果然是錦鯉吧!”
容他叉腰得意一會兒。
就在年峪自我陶醉時,秦侑川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攥緊。
年峪雖然靈魂飄着,身體的感觸卻傳遞到了靈魂中,被秦侑川捏得生疼:“怎,怎麽了?我就自己得意一下,也沒說什麽落井下石的話啊——”
“你動了。”秦侑川萬年不變的表情,此時似乎出現了冰裂的征兆。他手勁很大,捏着年峪那只已經許久沒活動的手,指關節都發出了喀啦的聲響。
不知道的人看着秦侑川那副山雨欲來的态勢,還以為他是跟年峪有仇呢。
不過年峪也顧不上這些細節,他驚喜地回到自己的身體中:“真的?我動了?”
秦侑川的腦電波又湊巧跟年峪的撞到了一塊,他肯定地點頭,眼裏閃爍着光:“動了。”
然後他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坐在床邊等待,手還一直沒松開,目光始終落在年峪的臉上。
醫生很快趕來,正好年峪也很給力,他的眼皮又動了一下,讓在場的人都能看見,以确保這不是秦侑川的錯覺。
就連陳秘書在邊上看着都覺得神奇,喃喃自語道:“愛情的力量,可真偉大啊。”
醫生趕緊檢查了下年峪的呼吸和心率:“病人剛才有一瞬間的情緒波動,這是好事,說明他已經能逐漸感應到外界,意識正在蘇醒。這段時間是關鍵,家屬最好能多陪陪他,跟他說說話,說不定還能夠提前醒過來。”
年峪聽見醫生的話,安心地窩在軀殼裏說:“剛才那個情緒波動,肯定是我看到新聞激動的,只要讓我多看看這種真相大白,大快人心的畫面,我肯定能好得更快。”
當然,年峪暗自想了想,身邊杵着個大帥哥也對病情好轉有着莫大的幫助,不是說人的心情變好,抵抗力也會變高麽?
不過這話說出來有點羞恥,年峪就算是靈魂狀态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和他相反,秦侑川倒是顯得很坦蕩,他瞥了一眼陳秘書:“聽到了嗎,這段時間對小魚來說很關鍵,所以我哪也不能去。”
言下之意,無關緊要的應酬全部推掉,不管是公司的還是家裏的。以及他在公司辦公的時間會相應減少,底下部門的工作效率需要再提高,猶豫不決或者自知有缺陷的提案就自行打回重來,別浪費總裁大人寶貴的時間。
陳濱點頭如搗蒜:“好的,我會盡快通知各部門負責人。”
同時又不免在心裏吐槽道,聽大魔王這語氣,怎麽好像挺期待的,就等着醫生當場宣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