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正的吻
聽到嘯聲, 徐映真如水般清麗的眉目霎時凝結成冰,飛快地往那邊沖去。
沈英等與陸洲交好的年輕弟子面面相觑,緊跟而上。
不多時,他們就看到了那道修長的身影,散落及膝的長發如潑墨般,淩亂飛揚,襯得那張臉如玉如雪, 浸了鮮血的唇瓣微微張開, 眼神漠然, 稍稍一擡下巴,盡是極致惑人的妖冶之氣。
這模樣美則美矣,卻更像妖了。
衆多弟子圍攻而上,還未近身,就被他全都震開, 摔的摔,傷的傷, 可卻無一人身隕。
“快住手!”徐映真連忙上前,“你們莫非看不出來, 他不願傷你們性命嗎?這種情況下還逼迫于他, 豈是正派弟子所為?”
“清,清橋……”沈英欲言又止。
他始終不願相信,那個天真可愛的孩子會是無惡不作的妖族。
謝清橋認出了他們,語氣淡淡的問:“洲洲在哪裏?”
徐映真頓了頓,還是回道:“我師父他們懷疑陸道友被你控制, 正以醒世明光為他淨化心神……”
“一群垃圾。”
謝清橋彈了彈手指,愣是将罵人的話說得很優雅,“如果我控制了洲洲,你們還能見到他?腦子有病。”
徐映真:“……”
“清橋,聽我一句勸,若你能走,就趕緊離開這裏吧!”徐映真輕嘆一聲,低聲說了這句話。
在她心中,謝清橋是個最多有些任性的孩子,一直在幫助陸洲,幫助他們,從未做過出格的事情。
她不忍見他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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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橋不置可否,眼見着天穹正殿就在前方,他勾了勾嘴角,“我會離開,但要帶着洲洲一起走。”
“口出狂言!”
執法殿主安置好破損的執法殿,轉眼間追了上來,與此同時,趙叢山,萬獸宗主,流光宗主等強者皆從天穹正殿邁步而出,封住了謝清橋所有能逃跑的路徑。
只見流光宗主一招手,徐映真就不受控制地被綁了過去,她雙眸一黯,“師父!”
流光宗主随之手勢一遍,空中倏而降下巨網朝謝清橋籠罩而去,謝清橋正破解中,趙叢山緊接着甩出小山似得法寶鎮壓,執法殿主與朱長老同時出劍刺來……
“師父!不要!”徐映真身軀一顫,如果謝清橋死了,那陸洲……
謝清橋腳尖一點,旋身而上,一點金光乍現,化成結界抵擋住了所有的攻擊。
就在這時,一股腥甜的香味傳來,謝清橋霎時擡頭,眼中隐隐泛起血光,而後竟是不再抵擋,雙手變動,凝結着古老的法印,緩慢無比卻似蘊含着毀天滅地的威力。
“諸位道友小心,他陷入狂躁了!”
只見謝清橋眉眼都染上了緋色,嘴角扯出輕蔑的笑意,手勢落下,晴空堆積黑雲,狂風呼嘯,雷鳴炸響,有萬獸咆哮怒吼,沖天的光芒爆發開來,周邊的年輕弟子紛紛被波及,吐血倒地,氣絕身隕。
而衆強者只覺胸口一蕩,倒飛摔下,痛苦地捂住耳朵。
謝清橋唇邊血絲滴下,卻仿若未覺,笑得妖異動人,豔色無匹。
“妖孽該死!”
萬獸宗主方才并無參與圍攻,卻是在準備着另一樣殺招——煉獄真火!
只見他話音落下,謝清橋腳下周邊忽然升起熊熊烈火,不灼其他,卻在眨眼間包裹住了謝清橋整個身影。
疼,難以想象的疼痛令謝清橋的神智清醒幾分,無塵仙衣光芒流轉,努力護着他,卻在煉獄真火下漸漸破碎。
“啊——”謝清橋瞬間倒在地上,雙手捂着耳朵,火焰灼燒着他的皮肉,也在灼燒着他的魂魄,猶如剝皮抽筋,神魂俱散之苦,幾乎令他痛不欲生。
空中忽然傳來哀鳴,踏雪鹿飛越而來,卻被趙叢山一掌打落,“畜生!”
踏雪鹿一雙純淨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謝清橋,再次爬起,沖了過去,下一刻,再次被打倒。
一次,兩次,三次……它渾身是傷,無力再爬起來,豆大的淚珠從它眼中滑落,哀鳴聲響徹天地。
徐映真望着傷痕累累的踏雪鹿,還有狼狽不堪的謝清橋,哽咽着喊道:“師父!”
流光宗主蹙眉,禁了她的言。
無塵仙衣轉眼間變得殘破,原本潔白如玉瓷的手臂最先纏上火焰,剎那間血肉模糊,謝清橋自出生以來,從未受過這般苦楚,神志不清間,他渾身哆嗦着,下意識的哭叫道:“洲洲……娘親……”
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教導他克制己身,憐憫蒼生。
可他為什麽要忍耐?為什麽要退讓?為什麽不能殺盡天下所有人!
天穹正殿,陸洲霎時睜開雙眼,只覺心如刀絞,忍不住用手捂着心口,喃喃叫道:“小橋!小橋!”
“思歸,醒世明光下,你還不清醒嗎?”謝天衍緩緩問道。
“師父!你們究竟對小橋做什麽了?”陸洲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好像聽到了小橋的聲音……”
謝天衍見他還是惦記着謝清橋,不禁嘆了口氣,擡頭看向天聖宗主。
天聖宗主一時也犯了難,他從沒見過陸洲這樣的情況。
陸洲卻是越來越難受,他隐隐有種預感,如果他不出去,一定會後悔一輩子,頓時急道:“師父,你放開我!”
見謝天衍不應,他低下頭,重重地跪在清心臺上,咬牙切齒道:“師父,我求您!”
謝天衍知道這個徒弟骨子裏有多驕傲,生平從未說過一個求字,可他現在卻跪在跟前說求您!
謝天衍閉上了眼睛。
“煉獄真火已經燃燒,他挨不過的,你去了也沒有用。”
煉獄真火!
陸洲面色抽動,手指痛苦地蜷縮在一起,剎那間竟有些猙獰,他陡然露出了滔天的憤恨與怒意,嘶聲道:“師父!小橋是師姐唯一的骨肉!他是你的親外孫啊!你……如何忍心?”
為了謝清橋的安危,為了謝天衍的顏面,他隐瞞至今,終于說出口了。
謝天衍驀地起身,表情一片空白,“你,你說什麽?”
落橋劍铮铮作響,似乎感受到主人急切而絕望的心,瞬間出鞘,斬落繩索。
杜明溪趁機收手,急聲道:“陸道友,你快去吧。”
陸洲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頭也不回地沖出大殿,然後他看到了烈焰中倒在地上的謝清橋。
“小橋……”
陸洲霎時眼眶一熱,還沒反應過來,兩行淚水已淌過臉頰。
徐映真聽到動靜,轉過頭一看卻呆住了——陸道兄,是在哭嗎?九州第一天才陸思歸,冷若冰霜,道心堅如磐石,竟然也會哭嗎?
身遭大劫,屍骨無存時他都沒有哭過,卻在看到謝清橋的一瞬間,難以自制。
“陸洲,你看到了嗎?他的确是妖族!”趙叢山冷冷道:“我那可憐的徒兒,怕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會被他殘忍殺害!”
謝清橋血肉模糊的手臂上覆上了如血的羽毛,火勢接連漫下,開始纏上了他的雙腿。
他的容顏仍是那樣美,身形卻隐隐開始變化。
陸洲耳中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心中已然生出了難言的恨意。
恨在場的所有人,卻更恨自己!
陸洲不顧旁人的阻攔,往烈火中沖去。
執法殿主等人皺眉,落橋劍卻感受到了主人無窮無盡的恨意與殺氣,衆目睽睽之下化為無匹的利刃。
上古兩把絕世神兵,一把靈性,一把卻是魔性。
劍随其主,陸洲先前雖殺伐果斷,卻有原則,能控制自己,可是現在,落橋劍聞到了新生的心魔的氣息,于是塵封劍內,屬于魔兵的力量,覺醒了!
所有人相顧駭然。
陸洲毫不猶豫地沖進了火中,終于抱住了謝清橋,他低頭看着,手指顫抖地撫着少年的臉頰,“對不起,小橋,對不起……我不該帶你回來,是我的自私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烈火焚身之痛,比不上悔恨之苦。如果早知如此,他寧願謝清橋去往海域四洲,做他的敵人。
他喃喃說着,忽然間哽咽至極,竟說不出話來了。
落橋劍在空中飛速轉動,光芒大盛,煉獄真火驟然緊縮,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火焰完全被劍吸走,下一刻,劍光如練,攜帶者煌煌烈火朝所有人當頭劈下!
“陸洲!你瘋了嗎?”
“陸師兄/陸師弟!”
“陸道友!”
陸洲面容漠然,仿若未聞,只抱着謝清橋,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小橋,小橋,小橋……”
“洲洲……娘親……”謝清橋還在下意識的呢喃着:“好疼啊!”
陸洲心中大恸,宛如有一把刀正在淩遲着他的心髒,刀刀深入骨髓,謝清橋有多疼,他就有多疼。陸洲緊了緊手臂,仿佛怕吓到謝清橋似得,用上了此生最溫柔的語氣,柔聲說:“小橋乖,別怕,有我在,再也不會讓你這麽疼了。”
淚水浸入謝清橋的唇邊,他眼珠一動,慢慢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陸洲,他心滿意足的笑了,“洲洲,我等到你了。”
“對不起,小橋,對不起!”陸洲悲極悔極痛極,恨不能捅自己一劍。
謝清橋握住他的手覆在臉頰上,輕聲道:“不是洲洲的錯,你不要難過。是我太任性了,明知不能,卻還是想留在你身邊,鹿老頭勸過我,海羿勸過我,好多人都勸過我,但是我控制不住……洲洲,我喜歡你,想跟你永遠在一起,他們都厭惡我是妖族,你不要嫌棄,好不好?”
陸洲從未想過,謝清橋會愛上他。
直到這一刻親耳聽到,他有些驚詫,卻又有些恍然。
難怪謝清橋不喜歡旁人與他接近,難怪不想做他的弟弟,不想做他的師侄,難怪願為他犧牲至此……原來謝清橋想做他的愛人。
那他呢?
陸洲聽到這一切,第一個念頭就是心疼,仿若苦海一般無窮無盡的心疼。
靈虛幻境中,他從師姐手中接過這個孩子,注定了這一世的緣分。
朝夕相處,感情漸深,碧雲城雲波湖邊,他驚豔于少年人的成長與美好。
囚牢之地,落石牢中,星河照耀下,他心動于那一刻的相擁。
黑魇林中,謝清橋願為他救人,黑魇林外,他願以命擔保,以命相護。
野外河邊,聽到謝清橋要離開,他一瞬間不知所措。
而此時此刻,謝清橋說,我喜歡你。
他剎那間窒息,心髒完完全全被剖開了一般。
太多了,太多的回憶,太多的蛛絲馬跡,可他總是以謝清橋是孩子的借口掩蓋一切,掩蓋着漸漸變質的感情。
愛這種東西,複雜又難辨,親人之愛,朋友之愛,情人之愛,若不能區分剖解,當斷則斷,總是傷人傷己。
可這一生一世,陸洲都不可能像心疼謝清橋一樣去心疼別人,不可能像保護謝清橋一樣去保護別人了。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呢?
陸洲不知道,可他卻清楚一點,他想給謝清橋世上最好的一切,無論什麽,只要謝清橋說要,他都願意去給。
“洲洲,我好累,”謝清橋遍體鱗傷,神魂俱疲,但他不在乎,而是像從前那樣撒嬌耍賴地彎了彎眉眼,“睡覺之前,你親我一下好不好?”
陸洲雙眼通紅,他把這輩子的眼淚都要送給謝清橋了。
忍着壓抑不住的痛苦與悲傷,陸洲摸了摸謝清橋的臉頰,俯下身子,親上了他的嘴唇。
一個真正的極盡溫柔的吻。
柔軟的觸感勾起了內心最深處的悸動,陸洲從未這樣親過一個人,這時候卻自然而然的懂得了如何去做,輕舔磨蹭,纏綿悱恻……将所有說不出口的話語,所有道不明的深情都賦予其中。
謝清橋感受到了,他的笑容如花一般盛開,又像雲一樣淡去,在最歡喜的時候陷入了沉睡之中。
可在場所有人都傻了,徐映真傻了,杜明溪傻了,趙叢山傻了,執法殿主傻了,謝天衍傻了……天穹衆弟子都石化成了一個個雕像。
躲在附近的蘇柳柳一個踉跄摔在地上,仿佛看見了世界末日,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心髒承受不住,哇的一聲就哭了:“卧槽老娘辛辛苦苦謀算就是為推動你們談戀愛的嗎?陸洲你不能看boss美貌就掉節操啊!你把你的女主置于何地啊!”